第107章 柔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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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宴席的管弦声传来,勾起春日情思,连手握重权的赵大人,也不由得心软了三分。

“但今天不是谁请我,是我自己要来的。”蔡婳听见他这样说。

蔡婳的眼泪顿时就落下来了,真是滚珠一般,她像是失去了力气般,往身后的梅花树上一靠,偏偏今日穿得素,她穿素净的颜色也好看,神色说是凄惶,更像是平静的绝望,甚至还带着坚忍的力量,抬起眼睛来,看着赵擎。

赵擎的眼神都为之一黯,拿出帕子来,要伸手去擦,被蔡婳躲开了。

“果然是听得了春日宴的大人,怜香惜玉的事最擅长。”她平静地道。

列子上说驯化野兽,称之为柔驯,世上常说女子规劝男子的技巧和方法,也是柔驯,不能直言,不能决绝,只能徐徐图之,用温柔的眼泪和蒲苇般的姿态,一点点改变他的心意。

他们都是看书的人,赵擎对于权力尤其敏锐,立刻就察觉了。

其实这对他已经是难得,要是换了别人,这样试探他的边界,早就没有下次了。但毕竟对方是蔡婳。

“难得闲暇。”他沉声道:“能不能不谈论这些事,我们就像以前一样谈谈书,说说话不好吗?”

是了,他不是没有时间解释,他只是不想解释。

他不仅不解释,言下之意,她才是破坏这一切,清风明月闲情雅致的人。

他这句话一出来,蔡婳的神色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她像是终于下了个决定,又像是早就明白这结局,只是刚刚才接受它。

“不好。”她斩钉截铁地说。不管赵擎惊讶的目光,站直了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赵大人的雅兴了,告辞了。”

蔡婳昂着头,一路走回了女孩子们聚集的听风楼,荀文绮和玉珠碧珠姐妹因为凌霜的得意,憋了无数的气,正在手痒之际,见到蔡婳这个欺负得最顺手的沙包上来,立刻就围到楼口边,荀文绮也顾不得自恃身份了,上来就道:“你去哪弄得这一脸丧气样子,真晦气……”

“滚开。”蔡婳平静地道。

别说荀文绮,连玉珠碧珠也惊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这欺负惯了的家伙怎么忽然怎么硬气起来。

“你说什么?”荀文绮不敢相信地问道。

“没听见吗?我说滚开。”蔡婳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要说错愕,荀文绮被凌霜骂一百次也赶不上这一次的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张口结舌起来,面红耳赤地道:“你你你……”

“你什么?没听见吗,人家叫你滚开呢,好狗不挡道!”

凌霜反应快得很,早凑得过来,与其说是骂了荀文绮开心,不如说是见到蔡婳终于硬气起来了,整个人都喜笑颜开。

她可是轻车熟路了,横竖她的恶名都传到外面的老爷大人那里了,还怕什么。

荀文绮她们哪里敢惹她,知道她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偏偏做了还没后果,还能得到秦翊这人人羡慕的结果,只得忍气吞声下去了,玉珠道:“真是疯子,郡主别理她,咱们走吧。”

凌霜赶走了荀文绮,简直要围着蔡婳跳起舞来。

“你也太厉害了,我还以为你以前是不会骂人呢,原来你凶起来也挺吓人的,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是没看到荀文绮那样子,整个人都被你骂懵了,话都不会说了……”她夸蔡婳还不够,还学起荀文绮张口结舌的样子来,道“你你你……”

饶是蔡婳心中如同深渊,也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哪有人不会骂人的,不过是不敢,也不能罢了。”

“那你现在怎么敢了呢?”凌霜笑着问。

蔡婳平静地垂着眼睛,玩着桌上的茶盏:“当然是因为我已经铁了心,要跟你去做尼姑了。无欲则刚,还怕什么呢……”

凌霜立刻明白了过来。

“你和赵擎……”她一下子就会过意来:“他说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是我自己想通了。”蔡婳平静道:“他明知道我缺失什么,需要什么,什么能让我安心,他也知道我的煎熬,我的困境,他的解释和笃定可以改变这一切,但他就是不做。如果世上男子的喜欢也不过如此,那和喜欢一只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呢……”

“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黄娘子喜欢小猫,可舍不得让它们担惊受怕呢,打雷天还让它们上床睡觉呢。”凌霜火上浇油地道。

蔡婳自嘲地笑了。

“是呀,所以我仔细想想,更觉得无趣了。”她的语气里有种看破一切的坦然:“既然已经确定了,没有什么误会,也没有什么无暇解释,他就是不愿意。我在他那里,只值得烟云罗,却不值得他哪怕一句话的解释,我也就可以做出我的决定了。”

“什么决定?”

凌霜明知故问,看她趴在桌上兴奋的样子,哪里会不知道蔡婳的决定是什么呢。

但蔡婳也是惯着她,竟然还认真告诉她。

“我决定了,也许我确实没有筹码,我也配不上向如日中天的赵大人要一个解释,那我就不要了。”她用平静语气说最决绝的话:“我知道他随时都有大把选择,只要他想,可以娶到京中任何的未嫁小姐来做续弦,我也知道我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嫁个穷书生。但我至少可以做到一件事,就是永远永远,让他娶不到我蔡婳。”

“这话有点太自以为是了吧?”她说完,又忍不住问凌霜道。

“不,一点也不,本来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和地位,权势,拥有的筹码都没关系,你们拥有最大的筹码就是自己,他对你不好,你不满意,他就得不到你,这是最简单的赌局。换了娴月,一定也是这么说。”凌霜笃定地道。

蔡婳自嘲地笑了。

“我怎么跟娴月比呢……”

“怎么不能比,在我这,你就可以跟娴月比,朋友会这样觉得,那对的那个人一定也会觉得,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凌霜说出自己的判断:“你说贺云章好,但贺云章也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娴月也是抱着自己值得人一往情深的笃定,才能找到贺云章的。

“否则早就在张敬程赵修之流那里被娶走了,还有什么贺不贺云章呢。”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贺云章?”蔡婳道:“大部分人一辈子都遇不到……”

“那就遇不到,清清静静一辈子难道不好。你比我还自由些呢,你又没父母,我还有我娘天天催着我呢。”凌霜道:“放心,等芍药宴结束,我带你去看我书画铺子,你把你的藏书拿一些出来,入一份干股,以后你是二掌柜。

“这比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可靠多了,不管以后如何,我总陪着你,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大千世界等着我们去游玩呢,开心点。”

“好。”

蔡婳伸出手来,被凌霜握住了。

凌霜这家伙,平时明明冷得像冰,但热烈起来,这样专注地望着人,笃定而忠诚,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有被点燃的错觉。

“马上是夏天,我们去游湖,赏荷花,作诗,宿在寺里,晚上喝梅子酒,山风可凉快了。

“秋天能骑马,我跟你说,一辈子要骑一次马,尤其是清晨傍晚的时候,在郊外跑马,一马平川,你才知道自由是什么味道呢,到时候我们去赏菊花,吃螃蟹,冬天去湖心亭赏雪,你能作多少诗啊,这才是人生的快乐,为什么非得要嫁给谁……”

凌霜还在滔滔不绝跟她描绘以后的美好生活,说得眼睛放光,蔡婳也忍不住笑了。

秦翊也一定是因为这个,才动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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