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愿意(2 / 2)
娄老太君喜气洋洋,只当是凌霜懂事了。
娄二奶奶见她帮着自己说话,又见凌霜神色平静,心中讶异,隐隐不安。
娄老太君还在说着,只见那边薛女官进来了,走到清河郡主旁边,轻声说了什么,又朝老太妃道:“那边戏班子已经弄好了,请娘娘移步暖阁点戏。”
但凡点戏,总是热闹的,因为不止老太妃这样为首的贵客要点,夫人小姐们也都让点一出,各有各爱看的,一般这样的人家,酒戏都是一起的,上面开宴,戏台上唱戏,最开始两出都是给宴席助兴罢了,后面几出才上果子,换茶盘,也都是好戏,有时候听得夫人都落下泪来。
老太妃是爱听戏的,立刻就道:“听说今天请的班子好,去把夫人们小姐都叫过来吧,一起点去。”
她一声令下,自然丫鬟到处去叫人,屋内众人也都去到暖阁一起点戏,娄老太君先起身,红燕不在,她就顺势搀着凌霜,还说着“你也是大人了,有时候要知道提防……”之类的话。
凌霜也只是平静听着,走到暖阁门口,忽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娄二奶奶。
她神色平静,似乎一点愤怒也没有。
但娄二奶奶心中顿时如坠冰窟。
她知道,凌霜要剪碎那匹烟云罗了。
一听说要点戏,顿时夫人小姐都聚集起来了,老太妃自然是在中间正座,清河郡主陪了主座,几个老太妃喜欢的王侯家的千金都凑在老太妃身边看戏本,其实老太妃已经不算规矩森严那类了,真正性格严肃的几个夫人,像桐花宴的萧夫人和现今翰林院供职的那几位,都对戏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连她们家的女孩子也都目不斜视坐在座位上。
薛女官那边已经引了两个戏班的媳妇过来,一看都是伶牙俐齿会说戏的,今天的班子也是好的,据说还进宫唱过,上来先给老太妃行礼,笑着道:“太妃娘娘万福金安。”
“你们班子里有什么新戏?”老太妃问道:“要有趣的,不要老是旧一套。”
好不容易点了戏,还是照例,一套忠臣的,一套孝女的,讲曹娥负父的事,然后才有一套讲有个女子女扮男装替夫赶考的,荀文绮在旁边听着,顿时冷笑了一声,道:“那还用戏里听,我们这不就有吗?早看够了。”
周围的女孩子有听懂了,有没听懂的,只听见跟着荀文绮的那几个女孩子都笑了起来,夫人们还一头雾水呢。
有文郡主在,老太妃也不好说她什么,只得道:“文绮想点一出?”
文郡主虽然跋扈,但那是在外面,老太妃面前还是收敛的,道:“她小孩子,知道点什么?让别人点吧。”
老太妃什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身边的魏嬷嬷吴嬷嬷也早帮她探查清楚了,自然知道荀文绮又在暗讽凌霜,她有心卖清河郡主一个面子,于是道:“既然这样,那凌霜来点一出吧。”
文郡主说荀文绮小孩子不会点,她偏叫凌霜,这样抬举凌霜,已经是明着来了,满堂夫人哪有不明白的,如果说之前打牌时还有嫉妒的,现在就只剩下想着怎么和娄家攀好关系了,看来定亲的事真是铁板钉钉了。
如果换了半个时辰前,娄二奶奶一定心花怒放了。
但现在她脸色苍白,虽然竭力不显出来,但人的心气一变,哪里还撑得住。
见老太妃叫凌霜过去,娄二奶奶伸手有点要拉凌霜的意思,但又不敢强拉,看了凌霜一眼,眼神里简直是带着点哀求的意思了。
这么好的姻缘,这么好的时机,老太妃都这样抬举,以后就是侯府正经嫡夫人,京中王孙里,论相貌,论人才,论贵气,都是当之无愧的魁首,权势富贵自不必说……
但她偏要剪碎这匹烟云罗。
凌霜如何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
“黄娘子去把娴月找来吧,就说我要点场戏,请她来看。”
她抽出手来,答应了一声,走到了老太妃跟前,低头看起戏本来,荀文绮正恶狠狠瞪她,没提防她戏不点戏,忽然抬起头来,朝着荀文绮笑了。
这一笑不像是挑衅,更像是看透了,甚至有点居高临下,像从很高的地方看下来,连喜怒哀乐一并被看穿的感觉,实在让人心神一凛。
荀文绮的寒毛顿时都竖起来了,只等着和她过招。
但她又低下头去看戏本了。
“这出《白牛记》应该有点意思,白牛是佛教的典故,代表的是大乘佛法,《坛经》上说,‘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无俱不计,长御白牛车’,世上的人只要起心动念,就已经在尘网之中了。只有弃绝一切念头,才能得到大乘佛法。所以白居易有诗云,‘白牛车远近,且欲上慈航’,可见这故事说的是佛家的因果。”
她这番话一出,原本只是卖清河郡主面子的老太妃顿时愣了,连清河郡主也听进去了。
从来京中贵夫人都爱供佛,但真正有这样深厚的读书底子的是少数,像凌霜这样,一个名字就能看出背后的佛教典故的,更是比老太妃平时请来讲经的师傅还厉害了,也难怪老太妃顿时刮目相看。
“好孩子,原来你还懂佛法吗?”她立刻和凌霜亲近不少,拉着她的手道。
凌霜只是淡淡一笑:“娘娘,我是学道家的。”
道家讲究顺其自然,其实万物皆道,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无法更改。也如佛教,只要起心动念,就在尘网之中了。
就好像荀文绮一心想着秦翊,又妒又恨,明知和凌霜搭话没好处。但她不得不搭话,凌霜也不得不说。
如果她愿意,她能轻而易举博得老太妃的好感。
她只是不愿意。
她就是要剪碎这片烟云罗。
“对了,荀郡主,你上次在柳花宴问我的话,我想到怎么回答了。”凌霜抬起头来,朝着荀郡主道。
芍药宴前是牡丹,牡丹前才是柳花,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她们又不是朋友,怎么会一个问题记到现在才想到解答,她显然是要借着荀郡主的话头,开始说她想说的话了。
荀郡主聪明的话,就该知道接下来一定是一番暴风骤雨。
但荀郡主怎么忍得住。
老太妃听了,便问道:“什么柳花宴的话?文绮问了你什么?”
荀文绮要是忍得住不回答,她就不是荀文绮了,虽然文郡主看出不对,眼露阻止,但她还是迫不及待地回答道:“我问她,她整天说着嫁人如何如何不好,男人如何如何靠不住,她难道嫁过?为什么整天在危言耸听。”
这话一出,文郡主都皱眉,荀文绮想要凌霜说出一番疯话声名扫地的心太重了,都来不及思考这段对话对她自己有什么损害了。
凌霜固然是疯,她一个世家小姐,张口嫁人,闭口男人,又是什么好话?
要是凌霜的疯话又像和程筠那次一样传遍整个京城,谁在转述故事的时候不会提起她荀郡主?
但她忍不住,她甚至转脸对身边的王嬷嬷和丫鬟使了个眼色,她们顿时会意,丫鬟匆匆出去,是去办事去了。
凌霜也知道她忍不住,黄娘子说,不要亲者痛,仇者快,凌霜自然不会。
玉珠碧珠已经被赶回去闭门思过,娄三奶奶也丢了面子,凌霜今天了结了和秦家的婚事,娄老太君的账,会全记在三房母女头上。
而荀文绮也逃不过。
她今日要做的事,亲者固然痛,仇者也一个逃不了,都要痛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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