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秦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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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辩得再好,老太妃也能让你的话出不了口,皇家要是这点手段都没有了,也就不是皇家了。”

凌霜也听得叹一口气。

“我也知道是你说的这样,但总要试试嘛。”她道:“况且我也不是要说服谁,不过是让我娘死心罢了。”

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忽然凑到秦翊面前,盯着他的脸看,秦翊刷着马,被她看了一会儿,才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干什么?”

“秦翊,我问你件事。你给我说实话。”她认真盯着他道:“我娘跟你母亲悄悄给我们订婚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怎么了?”秦翊坦荡得很。

凌霜立刻重重给了他两拳。

“好啊,你知道也不告诉我?什么意思?”

“你会因为你娘私下给你订亲,就嫁给我吗?”秦翊问道。

“当然不会。”凌霜理直气壮地道:“我才不会嫁到别人家里去相夫教子,更不会因为我娘想把我配给谁,我就顺着她来。我才不要他们在那把我当一个物件一样安排我的婚事,我要我能决定我的人生,我和谁成婚,不和谁成婚,我成不成婚,都由我自己决定。我今天闹这一场就是要打消我娘的念头。你肯定也一样,不会被摆布。”

秦翊只是勾了勾嘴角,他摸着乌云骓的头,没有说话。

凌霜只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她疑惑地打量着秦翊,心中思索着。

秦翊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受人摆布,但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难道他漠然到这地步,也反抗也懒得反抗,不对啊,那如果自己也不反抗的话,事情不就顺其自然下去了,难道他真要和自己成婚不成?他为什么会把决定交给自己来做呢?

凌霜心中闪过一念,忽然惊讶地看着秦翊。

“秦翊,你不会喜欢我吧?”

秦翊刷马的动作终于停了一下,他转过脸来,也平静地看着凌霜。

“如果我说是呢?”

凌霜的脸唰地红了。

马厩里灯火昏暗,只有悬着的一盏油灯照在壁上,四周都是干草的气味,马匹在不安地喷着气,这一刻似乎变得有一万年那么漫长。

如果不是外面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叫“侯爷”的话,大概这一幕还要无止境地持续下去。

说话的显然是秦家的随从或者下人,是知道秦翊和凌霜在里面的,也不敢贸然闯进来,只敢在外面小心翼翼地叫秦翊。

“什么事?”秦翊冷冷地道。

“开宴了,郡主娘娘让我请侯爷去前院。”随从的声音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地道:“外面也在找娄三小姐呢。”

“知道了。”秦翊道。

那人又识趣地退下去了,马厩里重新只剩下他们两人,凌霜有些尴尬,自嘲地道:“可能老太妃准备好藤条了吧,听说宫里规矩,说错话是要掌嘴的……”

但秦翊却没接话,而是直接拿起一边的马鞍,放在了乌云骓背上。

凌霜以为他这时候还要骑马,惊讶地看着他,但秦翊却是调短了乌云骓的脚蹬和缰绳,看起来,倒像是,为自己准备的?

秦翊上好了乌云骓的鞍辔,又打开一边的马厩,把火炭头也牵了出来。

“秦翊?”凌霜不解地道。

“我喜欢你,就跟你母亲给你安排亲事一样,是与你的本心无关的事,你仍然是自由的,我不希望影响到你本来的决定,所以不说。因为我不想做你的锁链。”

他伸出手来,凌霜迟疑地伸出手,被他握住,如同托起一片羽毛一般,骑术京中第一的秦侯爷,连扶人上马也这样熟练。

“京中容不下你,老太妃也容不下你。不过我很感激,你今天说了那些,我母亲听到,心中应该会轻松一点……”他忽然停下话头,站在马前,将缰绳交给凌霜,仰头看着凌霜的眼睛,有点自嘲地道:“太多事了,不知道从何说起,我送你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见一见天下吗?”

凌霜惊讶地看着他,道:“可是。”

秦翊没有给她可是的机会,他解下佩剑,是凌霜眼馋了许久的那把,身上的大氅也取下来,原来是能避水火的海龙皮,娴月说过的,征南诏赏赐的海龙皮,整个京中也只有秦贺两家有。

“五花马,千金裘……”秦翊淡笑着说道。

“我打死你,这时候还占我便宜。”凌霜被气笑了。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但谁能销得了万古愁呢?

写下这千古名篇的诗仙李白,当年曾经游历过天下,自蜀而出,游金陵,下扬州,谒襄阳,上长安,天下胜景都览于眼底,才有日后气吞山河的好诗。

要是不能见一见大好河山,如何销得了这心中的万古愁呢?

秦翊将手按在马鞍上挂着的行囊上,抽出一个卷轴来,原来是一卷地图,看得出是当年行军的地图,处处关隘都标得仔细,这是轻易不流入民间的,也只有秦家这样的军功世家才有。

地图才露出三寸,凌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她的喜好反正向来好猜。

“乌云骓不是脾气不好,它是马王,被拘在京城方寸之地,难免烦躁。你骑它出去,它性格刚烈,能护主,比猎犬有用。

“火炭头吃过苦头,也该出去过些自在日子,你替换着骑它们俩,三天就能到扬州。行囊里有地图,也有盘缠。老陈在外面等着你,他是我祖父当年的校尉官,准备告老还乡了,他是金陵人,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游历天下,又想回江南看看吗?你们同路回去,他会教你怎么和各地州县打交道,等熟了你就可以独自游历了。”

秦翊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似佩非佩的东西来,像是黑铁铸成的,又像一方小小的印,上面有个似虎非虎的东西,还有几行篆字。

凌霜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她见过这个,知道是秦翊不论什么时候都戴在身上的,还疑心是护身符之类,有次她看到还问了一句是什么,秦翊都不说。

然而这次秦翊却直接递给了她。

凌霜还没接过,就认了出来,这是虎符。

虽然多半已经作废了,但也够宝贵了。

秦家当年征南诏,号令三军,用的就是这个,光是想想背后的故事,都让人热血沸腾。

“天下人说,‘一篙子撑不到第二个秦家’,说的不是封地。”秦翊平静地纠正娄二奶奶当初的错误:“封侯之后,南诏军就打散了,分为安南,镇北,卫戍三处,几十年过去,三秦散落天涯,有做官的,有从军的,各地州县,都有秦家的故旧。”

怪不得官家如此忌惮。

秦翊说让老陈教凌霜和各地州县打交道,大概说的就是这个。虎符虽然厉害,也要会用才行。

“你拿着这个,走到哪都自然有人帮你。”秦翊将虎符交给她,忽然又淡淡地笑了。

他这次念的诗,不再是李白,而是高适,军功世家的人,念起边塞诗来总是格外贴切。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凌霜意识到了,还想说点什么,秦翊已经在乌云骓的身上轻轻一拍,乌云骓果然通人性,看了一眼自己的旧主,长嘶一声,飞驰出去,火炭头也跟在后面,秦家的马厩这样宽敞,能双马并行,转瞬间已经冲到门口。

“秦翊。”

凌霜在马上回过头,看见他安静地站在空空的马厩里,那样英武高大的秦侯爷,也越变越小,灯光从马厩的出口照进来,三面墙框着他,像画里的人。她忽然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秦翊!”

他仍然站在原地,笑着看着自己,凌霜却觉得忽然眼睛发热,无比心酸。

京中法例,王侯不得轻易离开京师,说的从来不是别的王侯,就是秦家。

他无法轻易离开京城,无法去看诗中的天下,所以他把虎符送给自己,让自己去看。

当初竹林中的诘问,为什么拥有了这么多东西,却什么都不愿意做,他此刻回答了。

他送给自己他的特权,他的自由,让自己替他,去看一看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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