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淡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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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是赵夫人破天荒地说了她一顿,让她在家里待些日子,不要出门了。

但伤害已经造成,正应了娴月当初担忧的那句话,卿云的架子从此倒了。

虽然娴月仍然全心全力护着她,但这事越护着,越不行,她从此只是贺夫人的姐姐,秦侯夫人的姐姐,不再是那个众人仰望的娄卿云了。

她仍然得人心,仍然人缘好,但黄玉琴她们,从此看她也是怜悯居多,不再是崇敬为主了。

娄二奶奶一语成谶。

好听的说法,怜悯卿云的说法,说的是她时运不济,明明相貌品性都好,但偏偏就差了点运气,别说那些不如她的女孩子,就是她的两个亲妹妹,也都嫁得极好,偏偏她落到了现在。可见世上的事也没有铁律,一切只看命罢了。

春闱尚且有名满天下的才子落榜的呢,何况花信宴。

但不好听的说法可就太多了。

人性如此,对于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总是要找个理由的,找来找去,理由就多了。

有说卿云是隐瞒了什么疾病的,有干脆说可能是不能生育的,也有说她家女儿疯的不是凌霜,是卿云,凌霜至少还订了亲,卿云是真有问题,不想嫁,才退了赵家的婚。

也有说是卿云心有所属的,甚至连之前桐花宴的事也翻出来说,说莫非那时候失了身了,所以对赵家交代不了,才退的婚?

当初云夫人侯府夫人,面对流言尚且没有办法,何况卿云闺阁小姐,沾着流言就是脏,娄家人即使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造谣言,而且绝对和赵夫人和荀文绮脱不了干系,但哪有证据呢,只能看着流言一天天传开了。

娄二奶奶这时候还算乐观,直到荷花宴。

荷花宴是娴月办的,她也兑现了她的诺言,花信宴虽完,她的宴席不完,半个夏天过去,春闱的进士们做官的做官,进翰林院的进翰林院,人品、心性、前程,都渐渐显出来了,她也算用了心了,为卿云挑中了新科的榜眼郎,叫做沈承白的,名字虽好,相貌差点,只能算端正而已,自然不及探花郎卢鸿,更别说赵景了。

但前程好,学问也不错,娴月亲自审过贺大人,贺大人也说了句“还算一般。”

他都说一般,可见学问不错。

娴月知道他家世也可以,是书香门第,所以荷花宴虽然邀请许多青年,其实目标还是他。

娄二奶奶对卿云的事向来上心,执意要亲自见见,娴月就安排了,横竖夫人来赴宴也是常事。

娄二奶奶见他还算可以,就让黄娘子去请他过来,说说话。

榜眼郎倒还算礼貌,只是有点顾左右而言他,娄二奶奶问他年龄,序齿,家中有什么人,订了亲不曾。傻子也听出意思了,沈承白却还没听懂似的。娄二奶奶索性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娶亲。

沈承白神色有点尴尬,见逃不过,道:“回夫人的话,只怕家里还会有安排,还是知根知底的好,所以不敢仓促在京中……”

他家中父母都不在了,娄二奶奶是让娴月打听过的,她还疑心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他竟然是在嫌弃卿云,所以想办法推脱。

这也是娄二奶奶人生第一遭,从来只有娴月多病,凌霜闯祸,她们被人挑剔,从来没有一次,卿云会让人不满意的。

反应过来之后,她心都碎了。

凌霜知道消息,连忙赶过来了,当时宴席已经散了,娄二奶奶仍然坐在湖边的水榭里,黄娘子在旁边,娴月也陪着,都不敢作声,也不敢走,因为娄二奶奶的神情,像是什么时候就要直接从水榭跳下去似的。

凌霜见她这样,连忙道:“娘别着急上火呀,这事还有办法……”

“有什么好说的,”娄二奶奶坐在石凳上,目光都是黯淡的,自嘲地笑道:“事已至此,你们俩也不用在我面前强撑了,是什么状况,我已经知道了。

“凌霜,你现在开心了,蔡婳自己有出路,你倒帮她那样着急,不管卿云,现在卿云到这地步了,你反正也无所谓了……”

娴月也慌了,只是不说话,凌霜抿了唇,道:“我当然不开心。但我不懂了,如果世上的规则这么容易反复,之前把卿云捧得这样高,现在又摔到地上,其实卿云一直没变。那顺应这套规则还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卿云用一辈子做了个最合格的名门淑女,这就是意义。”娴月忍不住道:“你说你的丧气话去,我要去为卿云好好筹谋了。

“如今事情这样严重了,你把你的那些理论都收起来,咱们专心帮卿云渡过这关,才是正事。”

但她们急成这样,卿云反而淡淡的,气质也越发出尘了。还安慰娄二奶奶道:“文王困而演周易,孔子厄而作春秋,人生起落本是寻常事,书上也说时穷节乃现,何况我整日衣食无忧,不过是受些小人之语罢了,怎么好无病呻吟呢。正该自强才对。”

“我不管,我不懂这些大道理,我就想让你过得好,过得轻松,再不要被那些小人欺负你,爬到你头上。我想到这,晚上睡都睡不着。”娄二奶奶流泪道。

如果说在这场失败里,最刺痛卿云的是什么,不是荀文绮和世俗小人的侮辱和猜度,也不是嫁不嫁得出去的事,她最在乎的,始终只有自己让身边的人都在为自己操心的事。

夏天一天过去,眼看就要结束的时候,又出了件雪上加霜的事。

崔老太君过世了。

她虽然年高,但向来身体康健,所以这一去更加突然,京中老太君都受了惊。

崔老太君一去,崔家的败落更成定局,所以连丧礼也不太风光。

许多人干脆有不去的,老太妃却早早去了,帮着主持丧事。

卿云就是这时候去拜祭的,她不似崔家自己人,为了显得孝顺,哭得嚎啕夸张。

她只是往棺前一跪,默默流泪,在灵堂里停留了许久,帮着烧纸烧箔,照料场面。

老太妃和崔老太君最好,又是同辈人,年纪差不多,所以受到了极大的触动,许多积怨也都因此而松动了,直到见到卿云那样诚心诚意地拜祭,更是被打动了。

老太妃让魏嬷嬷把卿云叫进来,崔家专为迎接老太妃,预备了个院子。

卿云进了房,看了老太妃,行过礼后,抬起头来,两人都恍如经年。

从教坊令的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这样亲近。

其实卿云也明白老太妃的愠怒,天下没有这样巧的事,前脚随自己上山去住,让自己满腔慈爱,转过脸就跟自己求情,让自己去跟官家提要求,说不是处心积虑,估计都没人相信。

但今日老太妃大悔,看着卿云,落下泪来,拉着她手道:“是哀家不该和你置气,你娘那样求我,我都不心软,如今误了你的终身。”

换了别的女孩子,这时候已经委屈大哭了。但卿云仍然只是略红了眼睛,反而劝老太妃道:“娘娘言重了,我今日哪是娘娘的责任呢?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今日境遇,也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况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你别宽慰哀家了。”老太妃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这不是误了你的终身是什么,拖了这么久,现在就算有人看见你的容貌品德,也要被流言困扰,不敢向前了。”

卿云笑了。

“其实我当初和赵家退婚的时候也想过这问题。我知道这会影响我的名声,会有人被传言所误,索性不来了解我的为人了。”卿云还劝她:“但这样的人,就算强行留住他们,又有什么意思呢?

“婚前能因为传言误会我,婚后也能,我只当多了道筛子,能筛去不懂识人,随大流人云亦云的人。

“这样想想,这些事反而是好事呢,帮我挡住了多少不合适的人。现在挡住,好过婚后才发现问题。

“凌霜也常说,成婚不是结束,而是开始,在婚前能有个事让我试验出对方品性,这是好事。”

老太妃只是心痛地摇头。

“傻孩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就能称虎。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哪有人会跳出传言,去仔细看看你的品行呢?”

老太妃难得和娄二奶奶想到一起了,娄二奶奶之前也心灰意冷,说“只要说的人够多,黑的也成了白的,这跟你什么品性都没关系,就像之前鼓楼西的那家惠余轩,因为流言说他们替换了活当,信誉从此一落千丈。这世上的人都是这样,你越强,他们越支持你。你一落魄,他们就跑了。

“大厦倾倒难再扶,一旦架子倒了,再起来就难了……”

老太妃的担忧,老太妃的焦急担忧,卿云都在家中见过了。所以也仍然只是淡然笑道,反劝老太妃道:“人心似水,民动如烟,随大流是人之常情,娘娘又何必替我伤心呢。

“珍重凤体要紧,要是为我愁坏了,那卿云真是万死莫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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