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亡命天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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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毅的动作非常快。他立即向省厅申请了通缉令,同时下令封锁所有出城道路。所有出城的车辆,一律停车接受检查。机场和火车站都是实名制,但郑毅还是派了人手过去盯着。

市局指挥中心。

大屏幕上显示,秦向阳开着专案组的一辆车正在市区逃窜。

交警、市局、各分局刑警很快动员起来,对锁定的车辆进行围捕。

那辆车最终被逼停在路边。

车里的人自己下了车,一脸蒙地蹲在地上。

陆涛带着警员掏出枪冲了上去。

“不是秦向阳!”陆涛盯着那个蹲在地上的人,拿出对讲机向指挥中心汇报。

那个蹲着的人站起来交代了事情的经过。他说不久前,有个人开着车在他身边停下,掏出枪胁迫他上了车,还拿走了他的身份证。

临走前那人对他说:“你开着我的车一直朝前走,直到开不动为止。身份证有你家的地址,你最好按我说的做。”

“他从哪儿下的车?”陆涛问。

“……”那人支吾了半天,指给陆涛一个方向。

大约半小时前。

秦向阳下车后,掉头往回疾走了大约一千五百米,然后跨过绿化带,向旁边的黑暗里走去。他在车上时观察过,那片区域一片漆黑,应该是个建筑工地。

黑暗尽头果然像是一片工地。那里是一片废墟,旁边有个搭起来的板棚,亮着灯,里边有个看门的老头。

秦向阳进去,给老头发了根烟。

老头把烟接过去,问他是干啥的。

秦向阳撒了个谎:“我清河的,来办事,就刚才,妈的,有人抢了我的钱包,这大半夜的,实在没地方去了,摸着黑就寻到了这里。”

老头说:“我这儿也没地方啊。”

秦向阳把一包烟都丢给老头,说:“不要紧,我打个地铺凑合凑合。”

老头接过香烟,态度变得和善了许多。随后这一老一少又聊了一会儿。秦向阳才知道这里不是个建筑工地,而是拆迁区。白天拆下来很多废料,老头才在这儿看门。

这一晚变故太快。自己突然成了通缉犯,214案重大嫌疑犯,直到现在,秦向阳也没时间琢磨这突来的变故。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出去,逃出滨海。

他不敢真的睡过去,担心万一有人来搜查。还好,郑毅的人都集中在灯火通明的交通要道上。

第二天一早起来,秦向阳跟老头要了碗热水喝了,开始琢磨怎么出城。

这时,他看见一辆四轮车开进了拆迁区。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两个妇女。他们把车停在一大堆砖块旁边,准备往外运砖头。

秦向阳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想出来一个办法,不过这个办法得先把老头支开。昨晚他跟老头说自己的钱包被抢了,这时候要是让老头看见自己有钱,那就不对头了。

他走到老头跟前,故作惊讶地拿出来一百块钱,说:“咦!我身上竟然还有钱,昨晚咋就没注意?早知道就不用在这儿凑合了。”

老头笑着说:“你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秦向阳也不去纠正他乱用成语,高兴地说:“大爷,不管怎么样,都得谢谢你帮忙。这样吧,你拿着这个钱,去买点吃的,再买瓶酒,给我留二十就够了,我一会儿坐公交车回清河。”

老头说:“你这小青年会办事!”说着很痛快地接过钱买东西去了。秦向阳见老头走了,就问四轮车旁边那个男人:“你们要往外运砖吗?”

男人点头。

秦向阳说:“我给你八百块钱,你把我也运出去,怎么样?”

男人一脸疑惑,不明白他说的“运出去”什么意思。

秦向阳向他解释:“我是清河的,老房子被强拆了,来省城上访。我是个老上访户,清河司法所和省城司法局的,见了我就抓。我不想被那帮孙子抓到送回去,这次我得去北京!你帮帮我,把我送到清河就行。”

男人心直口快,慷慨地说:“又是他娘的强拆!可恨!我该怎么帮你?”

秦向阳说:“我藏到砖头里。”

“藏砖头里?那怎么藏?”男人惊讶地问。

“找两块长条板子,最好跟你的车斗子一样长,侧着竖起来,然后我平躺进车斗子里,躺倒在两块长板子中间。你再多找几块短木板,横着放,压在侧着的长木板上。这样,就等于用木板给我搭了个棺材。然后你再把砖头摞到木板棺材上。最后别忘了用砖头把我的脚挡起来。”

男人听明白了,笑着说:“可别把你憋死了!”

“不会。我告诉你,今天不知道咋回事,路上很多查车的,到时候你别慌,和那两个大婶也说说,都别慌。”

说着秦向阳掏出钱包,把钱全拿出来:“你看,我出来得急,就这些了,只能给你八百,你总得给我留点。”

男人爽快地接过去八百块钱,示意没问题,心里乐开了花:这钱挣得简单。

秦向阳说:“那赶紧动手吧,我可没钱再分给那个老头了。万一等他回来,知道我是上访的,把我举报了就坏了。”

男人回头和那两个女的说了说,很快就从拆迁废墟里找来很多木板,然后挑出需要的,按秦向阳说的在车斗子里搭起来,一个简易的木板棺材很快就成形了。

秦向阳赶紧钻进去说:“放砖!别忘了把脚挡起来,头这边也别露着!”

接下来,秦向阳就这样躲在“棺材”里,一路有惊无险,晃晃悠悠地出了城。

躺在那个逼仄的空间里,他才终于有时间琢磨这一切是拜谁所赐。

他想,很简单,现在,一切从凶手的角度考虑就对了。他在前几天发现了那个共同点,找出来那四份卷宗,可是几天后他就把卷宗扔在了那里。娘的,那根本就是四个炸弹!冤案?爱谁谁吧!他不想管了。所以凶手才把那四部电话栽赃给了他,为什么?这就是逼着他逃亡,逼着他按凶手的思路查下去。这也就反向证明了,那四个案件确实有问题,也反向证明了那就是凶手期望警方找到的东西。

为什么要跑?秦向阳可不傻!有了那一堆证据,自己被抓进去,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就算运气好,有可能找到不在场证明,从而否定那些证据的有效性,可那又怎么样?万一运气不好,找不到不在场证明呢?秦向阳记起来,林大志等三人被枪杀那天上午,他刚好在去清河分局找孙劲核实丢失档案的路上!也就是说,连个帮他不在场证明的人,他都找不到!总之,绝不能束手就擒,那样一来,又该如何去侦破214案凶手的意图?

隐隐之间,秦向阳觉得凶手栽赃给他,就是希望他逃亡,希望他去查那些冤枉,同时也自证清白!在郑毅的办公室里,他几乎是依着性子,本能地做出了这个选择!根本来不及想太多。

他想,看来凶手还挺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一定不喜欢束手就擒。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凶手似乎就在他身边,最起码,很清楚他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儿,秦向阳的倔脾气上来了:好!你想怎样,我就配合你。我倒看看,事情到最后会是个什么吊样。

他知道,要想侦破凶手的意图,只有将计就计,按凶手的思路走下去,才能接近凶手,进而把他从阴影里揪出来,洗脱自己的嫌疑人身份。

那就意味着,必须查那四个案子。

先查哪个呢?随便哪个都行。反正案发地都在清河县,那就先从628袭警灭门案开始吧。

他摇摇晃晃地想了一路,车突然停了下来。

男人下车敲了敲车厢板大声说:“到了,到了。”

“卸车,卸车。”秦向阳的声音从外面听起来瓮声瓮气。

车停在清河县西关郊区。砖块被卸在旁边的空地上。

不远处就是那个国有大化工厂。

秦向阳望着化工厂高耸的烟囱心想,真巧!前些天还和李文璧、陈凯来过这儿。想不到才短短一个多月,就物是人非啊。

想起李文璧,秦向阳心里觉得很不对劲,不知她得知自己是嫌疑人时什么表情,会不会记得去喂大黄蜂?

出了省城一切都好说,通缉令不可能这么快贴得到处都是。

他知道警方追踪人无非靠两点,一是空间压缩,一是追着钱走。空间压缩,就是被追的人,你不敢使身份证,不敢明目张胆地到公共场合,过夜、吃饭都要费尽心思,直到把你压缩到荒山野岭,或者偏远的地方。追着钱走,就是你到哪儿总得花钱,现金没了,你总得想办法。你取钱也好,让朋友转账也好,就很容易被监控逮住,通信联系也很容易被定位。你要是直接抢钱,那就等于又惹上当地警方。

秦向阳想不到,郑毅对他发布了通缉令之后,赵楚和孙劲情绪很大,被郑毅暂停了工作,停职反省。

丁奉武想不到,郑毅在期限的最后一天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本来,丁奉武还是非常欣赏秦向阳的,他觉得这个小伙子机灵、直爽、能干,大道理拎得清,好好发展下去很有前途。打破他丁奉武的脑袋,他都不敢相信秦向阳是犯罪重大嫌疑人,但铁证如山,他又不得不信,心中颇觉可惜。苏曼宁想不到,郑毅指挥抓捕忙了一夜,天亮之后竟不是回家休息,而是去了她家。这让她又惊又喜。惊的是,他大白天过来,也不担心影响不好;喜的是,这可是那男人第一次主动来她家。让她更惊的还在后面。她没想到这个男人这次这么兴奋,完全不像是一夜没睡,一上午缠绵了好几次,才沉沉睡去。

完事后,苏曼宁听着郑毅粗重的呼吸,盯着天花板默默发呆。她在想刚才那番激情过程中郑毅说的话。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问他那几个问题。

苏曼宁断断续续地问:“要不是凑巧,我发现秦向阳宿舍的致命证据,你该怎么办?”

压在郑毅身上的无形压力,在陆涛隔着画面给他展示那些铁证时,就已完全被卸掉了。郑毅兴奋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另一套方案。”

他的兴奋主要源于案件的绝地转机,而且是在所有人都已放弃的情形之下,他知道有的同僚已经提前在看他的热闹了;其次才是妩媚性感的苏曼宁。

这双重的巨大兴奋突破了他一向谨言慎行的心理防线,让他的得意全无遮拦地暴露给了这个一直崇拜他的女人。

苏曼宁问:“什么方案。”

郑毅说:“我会以张启发就是凶手的结论结案,让所有人满意。”

这里的所有人,指的自然是丁奉武、市委、省厅以及公安部。

苏曼宁的呻吟变成了惊讶:“那怎么行?”

郑毅笑着说:“别忘了第一个窃听器可以证明张启发自杀。我会把第二个毁了。”

苏曼宁问:“那枪击案呢?林大志身上那个第三个窃听器,也有现场录音。”

郑毅说:“我可以抹去最后那一小部分!抹去凶手杀人的片段!那样就成了盘龙分局最初的结论,林大志杀人,然后自杀!”

苏曼宁双眼蒙眬,她感觉有点不认识这个她曾以为完美的男人了。

但她还是接着问:“那金一鸣呢?那次开会当着丁局的面,你不是给出了很多依据吗?说不可能是张启发杀人!”

郑毅狠狠地说:“依据是依据,证据是证据,法庭最后还是要以证据说话,我不信法庭会无视那些证据,张启发杀人的证据链很充分。退一万步,就算法庭以证据有瑕疵,逻辑有疑点,驳回公诉,那领导也不会把我定性成破案失败,顶多是重新调查,我就又有了时间,我就还是郑三百!”

苏曼宁问:“那多米诺骨牌呢?”

郑毅说:“多米诺骨牌还是多米诺骨牌,但没有你发现的那些铁证,那我就让张启发变成推倒多米诺骨牌的人。

“你不懂!这很重要!只有这么做,才能不被领导责罚,又能重新争取新的调查时间!”最后他用冲刺的力气补充道,“谁也不能打破我‘郑三百’的神话,谁也不能阻挡我进省厅的节奏!”

“这是错的!”苏曼宁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错?”郑毅突然笑了,“幼稚!这是无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是大案,破案期限是死的!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等着看我笑话?要想不被责罚,争取新的调查时间,我只能这么做!”

“你……”

苏曼宁一心想找个完美的男人,那是因为她这个女人本身就很完美。可是,当听完郑毅的一席话,她的眼角不由得流出两滴泪,她知道,自己的梦碎了。

她想不到,这个男人为一己虚荣和前程竟这么执着,偏激,不择手段,连正义和良心都抛弃了。这时,她不禁开始后悔,后悔找到那些铁证,才让这个男人一时兴奋,赤裸裸地把身心都完完全全暴露了出来。

可是这个女人竟不会转个弯想想,要是她没发现那些铁证,那么郑毅就不只是这么说,而是要实实在在地,要把张启发变成214案的凶手了。

恍惚之间,她残存的理智突然想起了秦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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