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猫岛(1 / 2)
看完卷宗,秦向阳顾不上苏曼宁,立即提审张海涛。张海涛神情萎靡,不知是否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秦向阳单刀直入,上来就问张海涛是否还记得常乐。“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干吗问这个?”听了秦向阳的问话,他极为惊讶。秦向阳不解释,继续问:“当年你巴结常乐,是为了攀附他母亲杨怀玉,对吗?”
张海涛显然被对方的话刺痛了,他脸涨得通红,尖着嗓子说:“说那些有意思?唉!我这命够烂了,何必再落井下石?”
“我们在做必要的案情核对,你最好配合。”“你们非要把我挖个底朝天?”张海涛喘着粗气,声音里竟带出哭腔。秦向阳没再逼问。
过了一会儿,他见对方情绪有所缓和了,才道:“我是在帮你!你是否配合,你的供述,将来我都会交给法院。”
“帮我?我还有救?”张海涛不解,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做,做什么,我比你有数。你只管配合,我无意嘲讽你的过去。”秦向阳诚恳地说。“罢了,罢了!”张海涛长叹一声,道,“对你们来说,哪有什么秘密?再说,那也不是秘密。有什么问题,问吧!”
秦向阳点点头,问:“杨怀玉出事后,你对常乐的态度,为什么走到了反面?”
张海涛呆了会儿,说:“我一时糊涂,那件事到现在都放不下。怪我弄巧成拙,攀附杨怀玉,给学校拉赞助,自以为时来运转,却想不到杨怀玉出了那么大的事!一千万赞助费没能成就我,反而遭到了崔校长的记恨!没办法,那笔钱来路有问题。当时越想越气,就越看常乐越不顺眼……唉!”
“你对常乐做过什么?精神虐待?体罚有吗?”张海涛立刻摇摇头,说:“我没动过他一指头。也就是处处难为他,用现在的话说,顶多算冷暴力。”“郭震、林贝儿、杨杰、李敞亮、陈恬恬,他们呢?做过什么?”“他们?”张海涛一惊,“怎么问起他们了?当时都不满十四岁,事情不是早结束了吗?”“问什么,你答什么。”
张海涛哦了一声,说:“除了郭震,另外四个是班干部。”“他们的心态转变,咱们不讨论。就问他们当时对常乐的种种暴力行为,你清楚吗?”
“我……”张海涛顿了顿,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说,“开始,我确实不知道。林贝儿是副班长,有次单独和我聊起来,她向我炫耀,说:‘老师,我们替你出气了,我们也早受够常乐了!’那之后我才知道有那么档子事。”
“你怎么不阻止?算了!”秦向阳抽出烟递给张海涛,换了个问题,“说说林贝儿吧,比如她怎么也那么讨厌常乐?”
“她?她是‘班花’,我把她安排给常乐当同桌。常乐就借机追她,上下学都一块。可我一直不知道她其实很介意!”
“为什么?”“因为她好像和郭震不错……她是否喜欢郭震,我也不清楚。但郭震肯定喜欢她。”
“你怎么确定?”
“郭震的私人日记。记得郭震日记里说:‘这下好了,有个好妈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跑路?看那个狗崽子还怎么得意?他那熊样!一想到他和林贝儿坐一块,我就恨得牙痒痒,看我怎么收拾你……’不是原话,大概就这么个意思吧。”
“你怎么看到他私人日记的?”“哦,常乐出事后,警察审我时叫我看的。”秦向阳点点头:“明白了,日记内容能看出郭震的异常行为。警方让你看日记,是问你对孩子们的行为是否早就知情。”“是的!可那是私人日记,不上交作业的。我是早就知情,那是林贝儿告诉我的,刚才说过了。”从日记这个细节,能看出郭震对常乐恨意已久。秦向阳轻叹一声,在已掌握的内容里填上日记的细节,还格外在“牙痒痒”三个字上画了个圈。郭震的案情他早了解透了,知道郭震咬人的习惯。看来,任何怪异行为都不是无故存在的。或许,郭震“牙痒痒”及至咬人的恶习,就是因常乐而起。
做完标记,他问:“常家辉打过你吗?”“常家辉?”
“常乐父亲。”“哦。是的。”
“那常家耀呢?就是常家辉的弟弟,他找过你吗?你有没有见过他?”张海涛想了想,果断摇头。
“常虹呢?常乐的姐姐,认识吗?”张海涛又摇头。
对张海涛这番必要的讯问,最大限度地还原了十年前校园暴力事件的细节。临走,秦向阳认真地对张海涛说:“你知道你最该后悔什么吗?”“后悔?什么?”张海涛很茫然。“既然你从林贝儿那儿得知了暴力行为的存在,那就该及时制止,可惜你没有!”说完,秦向阳和钱进离开了审讯室。苏曼宁是自己打车赶到市局的。秦向阳在附近找了个饭店摆了一桌,给她接风。
见到苏曼宁后,钱进很是惊讶,要不是眼前的警花是短发,他就把苏曼宁当成杨依了。秦向阳给他们彼此做了介绍,钱进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实在是太像了!”钱进连连摇头。“像什么?”苏曼宁反问。秦向阳拿出手机找到杨依的相片,给她看。苏曼宁大吃一惊,忙问那是谁。
“这就是叫你来的原因!”秦向阳这才一五一十把前前后后的案情大体讲了一遍。
听完介绍,苏曼宁连连皱眉。良久,她总结道:“没想到这么复杂!就是说,香港那边的拍卖会抢劫杀人案,你们团灭了外来的劫匪,还抓了波刚,又挖出了通过暗网发赏金令的雇主,也就是吕秀丽、刘新华和胡卫东,以及幕后策划者魏名扬,但还剩了个Y,也就是买凶杀陈一龙的雇主没找到,再就是‘东亚丛林’的主人X。对吧?”
她努力理顺着思路,接着道:“然后通过暗网直播,你们又发现郭震出了事,于是一路来到越州。查来查去,紧接着那个张海涛又出了事。而黄赫又先后秘密接触郭震和张海涛,号称在‘治病救人’!同时,黄赫父亲黄炳忠之死,与陈一龙有直接原因!也就是说,这些事串起来看,黄赫是Y的嫌疑很大!这么说没错吧?”
秦向阳沉默片刻,摇着头说:“表面看,他的行为极为可疑,难以理解。不过就今天调查的结果看,张海涛和郭震的案子,牵扯的是十年前那宗校园暴力事件!凶手十有八九在复仇,跟黄赫没啥关系。不过,这就更难以解释黄赫的行为了!”
“我只能认为黄赫真的在‘治病救人’!”钱进说。“你们想多了!”苏曼宁果断地说,“不管黄赫的行为如何难以理解,都无法否定他是Y的嫌疑!为父报仇,他有十足的动机,这不是最基本的吗?”“但没有任何证据,所以我这才有秘密监控他的想法。”说着,秦向阳看了看钱进。
苏曼宁点点头,道:“‘东亚丛林’主人X是谁?在哪儿?这个你们连边也摸不到。你们现在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Y,一个是张海涛、郭震事件的幕后真凶,对吧?那需要我做什么?”
“你当然是正面接触黄赫。”秦向阳笑道。“接触他?以谁的名义?”说着,苏曼宁拿起杨依的照片仔细看了半天,歪着头说,“我反倒对这个心理师非常感兴趣!”“理解你的反应!”秦向阳说,“正因为你们太像了,才可以做做文章。这几天我都在考虑,你能否以杨依的身份接触黄赫?”“让我假扮杨依?”苏曼宁很吃惊。
“我不知道他们一块时聊过什么,不知道杨依的行为习惯,我对她一无所知,怎么假扮?不靠谱!”苏曼宁的问题很在点上。
“那些都不重要!”秦向阳沉吟片刻,道,“你不了解她,不要紧,接触黄赫时,尽量少说话。你可以和他谈郭震、张海涛的事。记住,重点是观察他的精神状态。不要谈起陈一龙!如果他真是Y,这话题会很敏感,也显得突兀。我想杨依不会向他提起陈一龙,毕竟那和她无关,你也就不能提。总之,这是我们近距离了解黄赫的最好法子,就当是近距离监控吧!你要做的就是细心观察、感受,看能否发现什么异常。我知道,这么办案你没经验,我也没有!不过,谁叫你和杨依那么像呢?”
“这其实很容易暴露!比如那中间杨依突然给他打电话。”“这个不用担心。一旦你接触黄赫,我会让钱进暗中盯着杨依。她要是上门找黄赫,我会叫人以讯问的名义把她临时带走,至于通话嘛……”
“我会设法入侵杨依手机。她打电话时,只会听到‘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当然,这违规了!”钱进说。
“直接屏蔽她信号不是更简单?”秦向阳问。
“简单是简单!但那得屏蔽一个范围,受影响的人很多,欠妥!”“有道理!”秦向阳转头对苏曼宁说,“其实你想太多了!杨依和黄赫认识时间不长,只是工作关系,接触绝不会频繁,更不会无缘无故联系的!”“可是我和她声音也不一样!你以为拍连续剧呢,往脸上随便粘点玩意儿,就能糊弄人?”“声音?”秦向阳斟酌了一会儿,说,“我接触过杨依,区别没你想的大。
不过你得放慢语速,温柔点。”“温柔点?难!被识破了,怎么办?他要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岂非打草惊蛇?”苏曼宁一脸无奈。“哦?他要真是蛇,我就最喜欢惊蛇!”秦向阳自信地说,“我说了,我们要的是黄赫私底下的精神状态。所以,识破了也没关系,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认为你怀疑他,对吧?”
苏曼宁点头。
“你是警察,而他本就值得怀疑!我们与他接触多次,他很清楚我们的态度。”
“可是,他的精神状态,对我们有那么重要吗?”“当然!按我说的做,你会明白的!”秦向阳说。“难道你们没觉得这个女人……算了!”尽管心里突然生出不对劲的感觉,苏曼宁还是顿住了话头,她再次拿起杨依的照片看了看,然后摸着自己的头发,缓缓道,“我考虑一下吧。在那之前,我至少需要一顶质量不错的假发!”
第二天,秦向阳从市局要了两个便衣刑警,一个派去黄赫家附近,一个派去杨依的心理诊所附近。他要求两名便衣只需暗中观察各自目标的行踪即可,他想大体掌握黄赫和杨依的接触频率,回头好安排苏曼宁出现的时机。
安排完,秦向阳和钱进做了分工。钱进的目标是网咖老板常家耀,也就是常乐父亲常家辉的弟弟。他们都觉得常家耀这人十分可疑,出版社收到的举报张海涛帖子造假的邮件,就是通过常家耀网咖的物理IP发出的。再说,常家耀从网吧转型到网咖,这行干了多年,难保不精通网络技术,甚至有接触暗网的可能。更引人注意的是,张海涛和郭震的案子,作为常乐的亲叔叔,常家耀有十足的犯罪动机。
秦向阳的目标是林贝儿、杨杰、李敞亮、陈恬恬。为此,市局派出四组人予以配合,另外还有各辖区派出所帮助。秦向阳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他们,他断定一定有人在设计报复这四个人,张海涛和郭震都出事了,复仇者会心怀慈悲?
苏曼宁的任务是上街采购,从假发到衣服,她得给自己改变风格。此外,档案显示,常家辉女儿常虹当年自杀身亡,这个细节也得核实。他们人手不够,就把这活也给了钱进。这注定是紧张、忙碌的一天。可是对于黄赫来说,日子却变得舒缓下来。张海涛的事,严重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他想不通张海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帮该死的警察,什么都不说,一副熊样!这么想时,他脑海里出现的是秦向阳。
他不明白,为什么小丑又赢了?他其实不在乎输赢,可是事实很残酷,他每输一次,就有一个人玩完,那是鲜活的生命。从接受了警方问讯之后,他就把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他很适应这种态,他的生活本就少有交际。从警局回家那晚,他做了个梦,梦到他和小丑开始第三场赌局,而赌局的象,却是他自己。后来,他梦到小丑又赢了,自己胸口无缘无故多了把剪刀。剪刀深入皮肉,血花飞溅……他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是汗。
醒来后他习惯性叼起烟,半天后默默点上,头却突然疼了起来。
还赌?有病!他告诉自己,绝不再理会小丑。他感觉自己被耍了。事实证明,不管用什么手段去接触赌局中的人,到头来都是个输。
可是,这么一来,那第三个人怎么办?郭震完了,张海涛也完了,这更证明小丑从未危言耸听,难道就此罢休,放任第三个人自生自灭?
郭震玩杀人游戏搭上性命,张海涛杀了王晶莹,那接下来又会是怎样的毁灭方式呢?他不敢想象,禁不住扭头望了望黑暗里的电脑。
不对!天下哪有注定的事?可事实上,张海涛和郭震的命运似乎已被注定。他很快捋清一个逻辑:假如自己没参加前两场赌局,郭震和张海涛还是同样的下场。这个逻辑很简单——郭震玩杀人游戏,显然是早有计划。至于张海涛,尽管他不清楚杀妻案的细节,但他断定那一定跟张海涛两口子的心理状态有关。这方面杨依早有断言,张海涛当时之所以还没崩溃,只是因为欠缺压垮骆驼的倒数第二根稻草。有个基本事实无法忽略,他和杨依的出现,还没来得及彻底改变张海涛的心理状态。也就是说,如果他不接触张海涛,对方同样逃不开今天的下场。
如果这个逻辑没有漏洞,那么问题来了。小丑引导他进入的这两场赌局,小丑本人是否也看透了它们内在的逻辑呢?
换言之,小丑是否早就清楚,他绝不会输?“哎呀!”想到这里,黄赫感觉指尖一抖,像是被刺了一下。“问题是,哪有绝对不输的局?那不符合概率学,除非早就安排好了!”赫紧皱眉头,想,“可谁又能安排别人的命运呢?”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头疼,一宿不眠。
天亮后,杨依给他打来电话。他知道,杨依是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他还知道,杨依心里也不舒服。他记得杨依提过,以前有个客户,是个年纪轻轻的男孩,跑去峨眉金顶跳了崖。说起来时,杨依的语气里有惋惜,有无奈,更有自责。那么,张海涛的事同样会令她惋惜,无奈,自责,只不过这事看起来,杨依更像个局外人罢了。
他告诉杨依自己没事。杨依说来看他,他回绝了。当晚,杨依还是找上门来。
“事都过去了,你来干什么?”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杨依摇摇头,轻声说:“可我怎么就觉得特别遗憾呢?”“尽力就好!”黄赫说。
“我知道你更遗憾……不只遗憾,而且憋屈!对吗?”“憋屈个鸟!张海涛又没付我钱!”“那么,你为什么无偿帮助他们?真是学雷锋,做暗网清道夫?”杨依歪头问。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黄赫来回快走了两圈,突然止步,道:“事实还不够清楚?接触暗网阴暗面足够久的人,那是什么下场?”
说着,他走近杨依,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说:“没人比我更了解暗网的阴暗,它能腐蚀人性!我所做的一切,问心无愧!”
“我懂了!”杨依拍拍黄赫的肩膀,说,“我只是担心你太自责!你这人,受不得打击!”
“你了解我?”黄赫扭头在电脑前坐下。杨依笑了笑,说:“哎!我来除了看看你,还有个细节向你反馈。”“哦?”
“做笔录时,那个姓秦的警察问过我一句话……”杨依清了清嗓子,坐下说,“他问我和张海涛接触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特别感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细节,我觉得不对劲、不舒服?”
“啊?”“我说,我总觉得那些变态视频,出现得过于及时,太巧了!”“嗯?”
“我就是觉得,要是没那些视频做张海涛情绪垃圾的突破口,他应该已经离婚了。他要是早离婚了,后面也就没我们什么事了。”
“这话……那天从张海涛家出来,你对我说过!”黄赫皱起眉头。“是的!”
“那个姓秦的怎么说?”“他?什么也没说。”
“那货贼得很!”黄赫叼起烟,说,“照你意思,那些视频是有人故意让张海涛接触到的?在那么巧的一个时间点?”
“这话……那天从张家出来,你也问过我!我该怎么回答呢?就是那么个感觉!”
黄赫点点头,说:“我当时还问你,假如视频的出现是有人故意为之,你觉得最大可能是谁干的?你当时说王晶莹算一个可能性。”
杨依也点头,道:“现在看来,显然不是王晶莹!”“这……”黄赫猛地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杨依走后,黄赫再也坐不住了。
他想,杨依的话是有道理的。要不然,姓秦的家伙干吗问她那个问题?显然,警方也觉察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换句话说,警方应该也注意到了那些变态视频出现的时间点。姓秦的听到杨依的分析时,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那等于默认了杨依的感觉。要是这样的话,张海涛岂非真是被人算计的?
谁会算计他?小丑?黄赫只能想到小丑。
这个该死的家伙!为了所谓的赢,竟提前设局!黄赫愤怒地打开电脑,想找小丑问个明白。
可他刚开机,却又怔住了:不对!张海涛浸淫变态视频,少说几年之久!难道说,小丑几年前就设好了局,等着今时今日拿来当赌局?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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