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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我会上车。
我低头屏住呼吸一秒钟,钻进了车里。
那一秒钟里,我唯一确定的是,在所有和他打的赌里,我都是注定的输家。我不知道这辆车要开向哪里,而他一定早就吩咐过司机,只是等我出现。他早知道我会这么做,追出来,扑向他的怀抱。他吃定我,所以才从不惧怕我的离开。这是命运,是注定,就像受过伤之后,伤口也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纵使留下的疤痕再丑陋,也不得不与之长相厮守一生一世。
相比起车外的寒冷,出租车内温暖得让我呼吸困难,他心满意足,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我挣脱开,他继续握住,我又一次挣脱。他将我用力揽进怀里,我背过他看窗外,毫无准备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用力扭过我的头,逼我面对他,讥笑着问:“你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是跟那个书呆子学的么?”
我对着他的手背就一口咬了下去,他的手背很瘦,加上本来就冷的天气,我的牙齿都在颤抖,我能感受得到他手上的骨头,不由得更加重了咬的力度,他却毫不出声,哼都不哼一下,仿佛我咬的只是他捏在手里的一只白面馒头。我最终无趣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齿轮一样整齐的牙印,暗红,锋利,像早就刻在那里的图章。他却笑着挑逗我说:“别心软,继续。”
我的暴力、眼泪,在他面前统统失效。于是我索性把头抵到他怀里,用力地,妄想抵到他不能呼吸,方可让他也体会体会我此时进退两难的处境。他却很受用地伸长了手臂抱着我,带点胡渣的下巴粗暴地扫过我的头顶,说了句狗屁不通的话:“北京,天气真好。”
那一夜,他带我到南二环一个环境不错的商务宾馆。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我有些拘束,甚至不安。他倒是很自然,邀我坐下,并泡茶给我喝。我没想到,他拿出来的竟是雅安的藏茶,小巧的金色的茶砖,融入开水里很快就散发出久违的来自家乡的特殊香味。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就酸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随身带着小巧精美的茶具,沏茶的动作,专业极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象一个像他这样以前整天只知道打架和装酷的人,能对茶这种安静的东西有如此的耐心和兴致。
“我喜欢藏茶。”他递给我一小杯说,“每次喝,都想起你。和茶呆久了,你就知道,人也如茶,这茶就像你,味浓,犟得很,但喝起来有劲道。”
“那什么茶像你?”我好奇地问。
他坏笑:“我的味道,最清楚的难道不应该是你?”
不得不承认,深夜两点,在陌生的宾馆房间,与说好永不再见的冤家对坐喝茶,这种尺度的对话对我而言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挑战性。
好不容易,我鼓起勇气迎向他的眼光说道:“当然不。”
他笑:“我怎么感觉你喝的不是茶,是醋?”
“因为我很介意。”我说,“介意有别的人,比我更重要。”
“难道你今晚的所作所为,我就不介意么?”他喝口茶说,“你是学法律的,应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公平公正也很重要。”
“他只是朋友。”
“你可以替他围围巾的朋友?”他说,“我记得我从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比我更重要呢?”
他不当律师,真是可惜了!懒得跟他胡搅蛮缠,我只能问他最最重要的问题:“你为何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
“你得先回答我,是你的家,还是你和某人的家。”
“他只是送我回家。”
“那夏花是住你家楼上,还是楼下?”
“我们住一起。”我说。
这显然是他没想到的答案。
“她逃了婚,又长时间不跟我联系,我就估计着她出事了。但说实话,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事与你有关。马小羊,能给我一个解释?”
我问他:“夏花谈恋爱的事,你知道吗?”
他对我摇头。
“那她真正喜欢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他说:“反正肯定不是于秃子。”
此时此刻,我觉得再隐瞒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必要,于是,我坐直了身子,决定告诉他真相:“你听我说,夏花喜欢的那个人,是我爸爸。”
我的话显然惊到他了,在他五官异位又重新归位以后,他点燃了一根烟,坐在那里狠狠地吸,半天不说话。
“其实他们,挺适合,挺好的。”我说。
“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他俩发封贺电么?”
“你别怪她,她不是故意瞒你的。”
“那是怎么样的?”他扔掉烟头说,“或者你可以教教我,如果我现在站在你爹面前,我应该叫他老爸呢,还是姐夫呢?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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