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2 / 2)
同学甲:当然。
程嘉树走到黄师岳面前:报告黄团长,国文系程嘉树请求翻山。
双喜赶紧过去拽住他衣角:少爷,你疯了!
程嘉树却挣开了:黄团长,请批准!
黄师岳:撑得住吗?
程嘉树:没问题!
叶润名:算我一个。
程嘉树:你行吗?
叶润名:行不行,试试不就知道了?
查良铮:我也去!
双喜:少……程嘉树,你去我也去!
闻一多:我的学生都能带病翻山,我这个当老师的还能做缩头乌龟吗?我也去。
李继侗:带上我。
一时间,很多师生纷纷加入,想走的人站在一边,占了大多数。
原本那些不想走的、生病的师生们犹豫着……文颉先作出了决定,迈出了步伐。
文颉:闻先生,我也一起。
一个带病的学生:程嘉树都能带病翻山,我也想试试看。
他走了过去。
其他师生受到感染,也全部加入了他们。
黄师岳感动:既然我们全团一心,那大家就相互扶持,没病的牵着生病的,强壮的拖着瘦弱的,一个也别落下,我有信心,一定能跨过这座山,你们有信心吗?
片刻后,所有师生齐声爆发出整齐的声音:有!
这一刻,所有人脸上多日来所有的颓靡、恐惧、焦虑,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砥砺前行的坚定信念。
北平医院病房走廊 白天 内景
林华珺正拎着装食物的保温瓶往病房走去,却发现母亲病房前,医生护士正奔忙着,一片混乱。
林华珺心中突然不安,赶紧跑了过去。
门口,医护人员正推着急救床出了病房,向抢救室跑去。
林华珺看到急救床上的正是她母亲。
林华珺脸色大变,随手抓住一个护士,颤抖着嗓子:我妈怎么了?她怎么了?
护士:病人把自己的氧气管拔了,正准备抢救。
林华珺手中的保温瓶掉落在地。
抢救室外 白天 内景
林华珺站在抢救室门口,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盯着抢救室的门,眼睛一眨不眨。
程嘉文看着她的样子,很是担心:华珺,你别太担心,要相信医生。
林华珺仍然一言不发。
程嘉文把她拉到椅子旁,抚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程嘉文:都怪我,应该安排个人照看的,我怎么都没想到,伯母她会突然……
林华珺打断了他: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程嘉文:因为你?
林华珺再次沉默,死死地咬着嘴唇,浑身微微颤抖着。
程嘉文很是不解,但也不便追问。
这时,抢救室的灯灭了,林华珺立刻起身快步走向门口,医生和护士开门出来。
医生:病人抢救过来了,没事了。
林华珺总算松了口气。
程嘉文正想安慰她。
林华珺突然跑开,躲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北平医院病房 夜晚 内景
林母已经从抢救室出来,正躺在病床上输液。
门口传来声音,林华珺进来了。
林母:小珺……
林母看到女儿哭肿了眼睛,却不愿她靠近。
林母:别怪妈狠心。妈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太久,没必要为了这么个废身子,耽误你一辈子。
看着以死相逼的母亲,愤怒、自责、内疚,种种情绪在林华珺心底翻滚。
林华珺浑身颤抖:如果今天医生没能把你抢救回来,你觉得我这辈子还能好过吗?
林母撑起身子,靠在床头,冷静而决绝地看向女儿:至少你会了了妈的心愿,嫁给叶少爷。
林华珺:你怎能这般逼迫我?!
林华珺的音量引来了走廊里的护士:病人情绪不宜激动。
林华珺:对不起。
护士离开。
林华珺深吸了一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阵沉默。
林母:你啊,从小性子就像你爸,清高固执。妈知道,你打心眼里觉得妈世俗,可你不明白,妈这一辈子,太苦了。现在想想,嫁给你爸就好像是昨天的事一样,二十年,眨眼之间就过去了,一辈子就过去了。再看看隔壁的程太太,对门的房太太,哪一个不是养尊处优,一辈子不为吃穿发愁。妈什么都没有,只有你。
林母的病容,以及她眼中的担忧和期盼,深深刺痛了林华珺的心。
林华珺:妈,别说了,你想的,我都明白。
林母:你真的明白妈的一片苦心吗?
林华珺起身走到床边,拉起母亲骨瘦如柴的手,用力地点点头。
林母的嘴角浮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小珺,你是妈这辈子唯一的骄傲。你不能走妈的老路,不能活得像妈一样卑微。
林华珺:妈,贫穷从未让我觉得活得卑微。在我心里,没有价值的人生,才是真正的卑微。
林母:什么价值,傻丫头,嫁个好男人,相夫教子就是女人最大的价值。
林华珺知道无论多少次的谈话也无法改变母亲固有的价值观,唯有屈从。
林华珺:不说了,我听你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听你。
林母:真的?
尽管心如刀绞,林华珺还是咬紧牙关对母亲许下承诺:我会回昆明,跟润名在一起。但你也要听我的,好好养病,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林母喜极而泣:好,只要你回昆明,跟润名结婚,妈一定养好身体,等你们回来。
母女相望,泪眼婆娑。
林华珺:妈,我好多年没有陪你睡觉了。
林母挪了挪身体,让出半边床。林华珺脱掉鞋子,躺下靠在母亲怀里,伸手紧紧地抱住她。林母也伸手揽住女儿。
林母:小珺啊,妈这么多年总是念叨你,你怪我吗?
林华珺:曾经怪过,现在不怪了。
林母微微一笑,用力抱紧女儿。母女俩心里都明白,这或许是今生最后的拥抱。
林华珺:妈。
林母:嗯。
林华珺:小时候你老给我唱的那首歌,你还记得吗?
林母:怎么会不记得。
林华珺:再给我唱一遍吧,我想听。
林母开始轻轻哼唱着,边唱边拍着林华珺的后背: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世上一切幸福愿望
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歌声中,林华珺的泪水无声滑落。
月光从窗外进来,洒在她们身上……
北平医院病房和走廊 白天 内景
林华珺抓着林母的手不愿离去。
林母昏迷不醒,脸上扣着氧气面罩。
高级医生和程嘉文站在病床旁边。
房门打开,程嘉文和高级医生一起走出病房。
程嘉文:林医生,这次麻烦您了,特意从协和赶来完成了手术!
高级医生:救死扶伤是我们医生的天职!您客气了!让病人好好休养吧!
程嘉文: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高级医生:程先生客气!我先走了!
程嘉文:您一路走好!
高级医生远去。
程嘉文回身望着病房里的林华珺。
程嘉文(对病房内,轻声地):华珺!让妈妈休息吧!
林华珺站在病床前,望着林母,点点头。
走廊里一片繁忙——林华珺和程嘉文并肩而行。
程嘉文:华珺,妈妈做了手术,病情会好转的,你放心吧!我在北平会照顾她的!
林华珺:谢谢嘉文哥!
林华珺忽然抽泣起来。
林华珺坐在了走廊角落的一张长椅上。
程嘉文也陪同坐下。
程嘉文:那个医生是我安排从协和来的名医,你放心吧!
林华珺(抽泣着):我原来恨妈妈,恨她总是逼我嫁给有钱人家,可昨天手术之前,妈妈让我陪着她躺一会儿,后来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我和妈妈挤在一起,妈妈抓着我的手,她什么也没有说,就是抓着我的手,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妈妈给我唱歌,是我小时候她总是唱的那首歌,“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很累,很疲倦……可妈妈一直轻声地唱,“妈妈的手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幸福愿望,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妈妈的手暖烘烘的……我哭了,可不敢让妈妈看到……
林华珺继续抽泣着。
程嘉文:华珺!回昆明继续读书吧!妈妈希望你回去!
一组蒙太奇——
山林中 白天 外景
山林中,步行团的成员们相互扶持,艰难地爬着山。
查良铮攀爬一处峭壁,怎么也爬不过去,一双手伸了下来,是黄师岳。查良铮抓住黄师岳的手,顺利地爬了上去。
闻一多艰苦地攀爬着,文颉努力地跟在他左右。
叶润名脚下一滑,险些跌落,一双手已经扶住了他,是程嘉树。
山顶 白天 外景
步行团终于抵达山顶,大家冲着山下开心地吼着……
山脚下 白天 外景
步行团的师生们终于翻过大山,到达了山脚,眼前已经是另一番开阔的天地。
蒙太奇结束。
路上 白天 外景
远处,一个骑马的云南少年正在唱歌:正月放马喔噜噜的正月正哟,赶起马来登路里程,哟哦,登路里程……
闻一多坐到路边,在写生本上画下了眼前情景。
文颉一旁附和:闻先生画得真传神。
刘兆吉也在纸上记录着。
(字幕:临大哲学系学生 刘兆吉)
程嘉树:刘兆吉,你一路搜集的民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吧。
刘兆吉神秘一笑:远不止。
程嘉树:哦?
刘兆吉:最开始,闻先生听到了船夫们的民歌对唱,伴桨声而来,我随他听了一路。闻先生鼓励我记录下这些风土人情,后来我们发现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人们唱的大多是情歌。
程嘉树:为什么都是情歌呢?
刘兆吉:可能是他们肩上的担子太重,累的时候,情歌唱一唱,有种与人相伴的感觉,路就不那么难走了。
程嘉树:你教我一首吧!
双喜:你学情歌干吗?不会又打林小姐的主意吧?她是叶少爷的女朋友,用得着你唱哪门子情歌。
程嘉树:双喜,你是谁家的人,还敢胳膊肘往外拐。
双喜:现在我是步行团的炊事员,不是你的仆人,这话是你说的。
程嘉树被噎住了:你给我等着!
叶润名和刘兆吉不由都笑了。
刘兆吉:不光我在记录民歌,生物系同学跟着李继侗先生采集植物标本,社会系同学调查了上百位农民的生存状况,大家都有收获。程嘉树,你这一路做了些什么?
程嘉树被刘兆吉问住了,不由自主重复了问题。
程嘉树:我这一路做什么了?跑步、爬山……
叶润名:吃鸡腿。
大家哈哈大笑。即将到达目的地,众人都心情大好。
叶润名拿出了日记本,边走边记录:这一路,我们曾经路过桃源,想起两千多年前漫无目的闯入的诗人,经历了伟大和美好,也看到了很多现实和无奈……有阳光照耀的地方就有阴影的存在。
程嘉树脑中回想起了刘兆吉的那句话:程嘉树,你这一路做了些什么?
黄师岳骑着自行车来回确认是否还有学生掉队。他停下,摊开军用地图看了看。
黄师岳:同学们,我们很快就到云南了,前方不远就是平彝县。
同学们欢呼鼓舞,也凑近看黄师岳的军事地图。
“平彝县”三个字映入大家的眼帘。
程嘉树:终于要到了!
叶润名也看向了远方。这时,行进在队伍前列的同学开心地跑到程嘉树等人身边。
同学甲:你们知道吗?台儿庄战役胜利啦!日军部队受到重创,残余部队也撤退了。
叶润名:是真的吗?
同学甲:千真万确,工学院同学从广播里听来的。
叶润名:嘉树,过来一块听。
文颉见状,也招呼闻一多和李继侗:闻先生、李先生,台儿庄战役胜利啦!
大家聚拢在工学院的同学身边,一起从广播里见证这重要的时刻。
广播员声音激动:第五战区发起了全线反攻,全力扫荡……
喜悦和凝重出现在大家脸上,还有同学喜极而泣。
闻一多:任重而道远啊。
这时,文颉背起了闻一多的《红烛》。
文颉:烧罢!烧罢!烧破世人的梦,烧沸世人的血,也救出他们的灵魂,也捣破他们的监狱!
有同学也加入了文颉的吟诵。
程嘉树思考着未来。
文颉带领部分同学一起背诵:红烛啊!你心火发光之期,正是泪流开始之日……
在同学们的吟诵声中,闻一多和李继侗默默走到了路边。
闻一多:从今天开始,不到抗战胜利绝不剃须。
李继侗:算我一个!
昆明龙云公馆 白天 内景
龙云和蒋梦麟、梅贻琦围坐桌边,龙云身穿军服,十分精干。他亲自为两位校长斟上普洱茶。
龙云:请两位校长放心!只要我龙某在滇一天,必当竭尽所能,与临大共渡难关。
梅贻琦:龙主席,长沙临大已经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希望云南会是师生们战时奔波的最后归宿。
龙云:西南联大!好!叫得响亮!我西南军民必不让师生再受迁徙之苦!
梅贻琦:感谢龙主席的关照,联大已租得大西门外昆华农业学校为理学院的校舍,拓东路迤西会馆、江西会馆、全蜀会馆为工学院校舍。
龙云:事起仓促,作为校舍肯定还是过于简陋了。
梅贻琦:雪中送炭,已经感激不尽,房屋只要稍加修理,置办一些桌椅就能上课了。
龙云:校舍不足,也只能委屈文法学院先迁至蒙自了。
蒋梦麟:文法学院的搬迁事宜已经着手准备。校委会已经前往蒙自,办理海关大楼和哥胪士洋行租赁手续,一美元象征性租金也让我联大同仁甚为感动。
龙云:两位校长如有任何要求,请尽管提出。云南在,联大就在,我们一起共渡难关!
蒋梦麟几人很是感动。
这时,有侍从来报。
龙云侍从:报告,前方传来消息,湘黔滇旅行团即将抵达平彝县。
蒋梦麟开心得站了起来:总算到了!
龙云目光炯炯:通知平彝县县长,好生款待!师生们一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云南就是他们安适的落脚点。
梅贻琦:劳烦龙主席了。
龙云感叹道:了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三千五百里长途跋涉!两位校长,请接受龙某的敬意。
蒋梦麟望向梅贻琦:既读万卷书,又行万里路。唯愿这次艰苦卓绝之长途跋涉,能塑我西南联大之校风。
路边 白天 外景
前方就是通往云南的关口,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一反往日的活泼,程嘉树一路都在沉思——
刘兆吉旁白:你这一路做了些什么?
远处依稀能看到当地群众的身影,密密麻麻的人很多。
叶润名看了眼身后,阴雨迷蒙、层峦叠嶂,前方的云南阳光普照,蓝天白云那么耀眼。
云南平彝县 白天 外景
步行团昂首阔步,踏入了云南平彝县的地界。阳光洒在成员们身上,程嘉树和双喜兴奋地四处打量,大家眼中都充满着好奇与朝气。
敲锣打鼓声响起,民众盛情欢迎步行团的到来。站在最前方的是顾县长,黄师岳向他行了个军礼。
顾县长:各位老师同学们辛苦了,欢迎大家来到云南。龙主席让我代他问候诸位,特意交代我好生款待大家,他对同学们从长沙步行到昆明十分佩服,向大家表达敬意。
步行团师生们鼓掌。
顾县长:龙主席派来接行李的车已到,老师同学们,请!
顾县长领着黄师岳、黄钰生带队的步行团在云南行进。
云南平彝县大澡堂 白天 内景
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澡堂里,程嘉树沐浴着阳光,他把外套扣子一解,脱去了上衣。
程嘉树深吸了一口气,自我陶醉:总算不是高锰酸钾的味道了。
叶润名也深吸一口气:是你身上的老汗味。
程嘉树:哈哈哈,酸秀才,你也会说笑的啊,好像你多干净似的。
这时,叶润名也脱去了上衣。程嘉树偷偷挪到叶润名的身后,冲双喜“嘘”一声。
程嘉树突然发力,把叶润名推入了大澡堂里,溅起了水花。
叶润名:程嘉树!
程嘉树:这就来!
程嘉树也跳入澡堂,溅起了很大的水花。同学们纷纷抱怨,程嘉树则开心得像个孩子。
程嘉树:你们倒是快点呀。
同学们接连跳入了澡堂,大家泼水闹腾,像鱼儿游入大海那般畅快,十分欢乐。
唯有文颉还衣冠整齐地站在角落里,捏着鼻子迟迟不脱衣服。
云南平彝县广场 白天 外景
广场上席开二十多桌,场面十分壮观。
同学们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脸上的肤色和之前明显差了不止一个色号,一张张年轻又质朴的脸庞,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桌。
桌上都是云南当地的特色农家菜,辣子鸡、酸菜猪脚、建水豆腐、火腿焖饭、凉拌薄荷叶、炒饵块……
程嘉树瞪大了眼睛,吞咽了好几次口水。
这时,最后一道大菜被端了上来,白肉,白花花的大肉。对于饿了很久的同学们来说,只看不吃是最大的折磨,大家不停地吞咽口水。
黄师岳一声令下:开餐!
同学们快速动筷,虽然如饿狼,但大家还是维持着相对的体面。
双喜快速夹了好几片肉塞进程嘉树的饭碗里,想了想又帮叶润名夹了菜。
大家吃得热火朝天,满头大汗,谁也顾不上说话了。
云南平彝县某村民家 夜晚 内景
干净的床铺上,程嘉树把自己睡成了一个大字形,人仰马翻。
查良铮撕下了英汉字典最后一页:大功告成。
他十分珍惜地摸了摸干净的床铺,也倒头躺下。
叶润名、刘兆吉等也都纷纷躺下,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叶润名:以前,如果有人让我形容干净是什么味道,我一定说不出。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查良铮:是什么味道?
叶润名:干燥的稻草味,带点阳光照射后水分蒸发的气息,仔细闻还能闻到肥皂的清新。
大家齐刷刷地又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干净的床铺的气息。
这时,一阵呼噜声响起,大家一看,正是程嘉树发出的,忍不住笑了。
刘兆吉感叹道:我就服程嘉树,不管在哪里,环境什么样,第一个入睡的准是他。
叶润名:可不是嘛,那次借宿在老乡家里,他们家没地方,我们只好和他养的猪、牛、羊一起睡在圈里,程嘉树居然也能倒头就睡。
查良铮:和猪牛羊同睡也只是臭而已,我记得有一次在一间废弃的寺庙内殿过夜,半夜起床上厕所,看到周围都是雕像,还有一只眼睛瞪着我,可把我吓得不轻。当时嘉树睡在一块棺材板上,照样睡得香。
程嘉树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睡着睡着就笑了起来。大家看他睡得这么香,竟也有一种满足感。
叶润名:怎么不见文颉?
同学甲:估计又给闻先生铺床去了。
这时,查良铮的酣睡声也响起,刘兆吉等同学也渐渐闭上了眼睛。
房间变得静谧和安宁,大家都累坏了。叶润名悄悄起身,坐到窗前,又一次摊开了他的日记本。
叶润名写道:4月19日,距离旅行团第一次在长沙码头集合正好两个月。明天就要迎来最后的征途了,回望这一路,虽然艰难困苦,但此刻却有种依依不舍的黯然。我会记得蹲在路边写生的闻先生,贯彻战时教育、戴防毒面罩讲解的曾先生;我会记得程嘉树、查良铮、刘兆吉……每一个人身上的闪光点;我会记得用脚丈量过的每一寸土地,翻过的每一座高山,渡过的每一条溪流,第一次真正看到农民怎么生活,感受到中国文化渗透在山水乡土里。我知道慢慢地,具体的影像会在我心里消失,不是不见,而是镌刻成了永不能磨灭的影子,凝聚成更强大的动力,支撑我走下去,让我相信伟大的祖国不会亡,日本绝不会战胜我们。而我,也要为国家将来改变面貌承担责任,这个信心和决心只会越来越明确。写下这些字时,我心中涌动着一股芳香,那是明艳的麦田青山上飘来的尤加利树的气味,此时,星光满天,我心亦然……
他的日记变为叶润名的旁白,在他的旁白声中,闪回这一路的经历——
闻一多蹲在路边写生……
曾昭抡戴着防毒面罩在为大家讲解……
程嘉树扶着叶润名……
查良铮背英语词典,背一页撕一页……
贵生父亲躺倒在床上,他照顾母亲和妹妹的身影……
农民在贫瘠的土地上艰苦地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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