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姑嫂情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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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霞不屑:“你什么眼神,还知书达理,油嘴滑舌吧他,跟我哥比差老了。”

刘曼丽一拉脸:“别提你哥,我老梦见他,问他话他也不说。”

高大霞沉默了一会,幽幽地叹了口气:“嫂子,这些年多亏有你,支撑着这个家。”

“你知道就好。”刘曼丽说,“为这个家,我一天天的吃不好睡不好,你没回来的时候怕你死在外头,你回来了我这脑瓜子还是大。”

高大霞疑惑:“你脑瓜大……怎么,我活着回来还不好了?”

刘曼丽翻了个白眼:“好不到哪去,谁家有你这么个奔四十的老姑娘能不愁。”

“谁奔四十了?我才三十一!”高大霞激动起来。

“虚岁三十二还小啊?我二十二就进你们高家门啦!”刘曼丽昂着头,像是故意要气高大霞。

高大霞发狠地攥着毛巾,干巴巴的毛巾在她手里拧成一团,挤出了几滴水珠来。

夜色深了一些,医院走廊里安安静静,甄精细打来了热水,送进麻苏苏床边:“姐,你饿不饿?我去饭店给你点个鸡蛋糕?”

麻苏苏摇摇头:“我擦把身子,你去给我看着门,别叫旁人进来。”

甄精细把麻苏苏扶下床,出了病房,门神似的守在套间外面。

外屋的房门推开,闪进来一个戴着口罩的大夫。大夫扫了甄精细一眼,莫名皱了皱眉,二话不说便要进里间。

“不能进!”甄精细把手一横,拦在大夫身前。

大夫厌恶地看了甄精细一眼,甄精细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恶意,警觉地伸手去摘大夫脸上的口罩。

“你干什么?”大夫一把推开甄精细,又要往屋里闯。

甄精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顺势将其反拧在地:“你到底是谁?”一把扯下了大夫的口罩。

口罩下面露出方若愚的一张脸,他恼火地压低声呵斥:“放开,我是来见你主子的!”  甄精细仍不松手:“你是谁?”

方若愚眉头紧锁:“这个你不用知道。”

甄精细手下加大了力度:“不让我知道我就不让你进去!”

方若愚吃痛,无可奈何地道:“我是……老姨夫。”

甄精细眨了眨眼,手上微微松开了力道:“老姨夫?”

方若愚按着被抓痛的肩头,狼狈地支起身:“快让我进去,你姐认识我。”

甄精细上下扫视了方若愚一眼,又一把按住了方若愚的胳膊:“你说你是老姨夫就老姨夫了?我还说我是老姨夫哪!”

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碰上这么个小鬼看门,方若愚心底着实叫苦不迭:“你……”

“我咋了,就你这损色,还老姨夫,跟老姨配吗?你给我姐提鞋我都嫌你手指头粗!”

方若愚哭笑不得:“你真服了我,这不过就是个代号!”

“那也不能瞎代!”甄精细鄙夷地眯起眼睛,“反正我姐是老姨,你就不能是老姨夫!”

“那你怎样才肯放我进去?”方若愚真是无可奈何。

甄精细认真说道:“你把暗号说出来。”

方若愚铁青着脸,强迫自己放缓语气:“今晚天色不好,不知道能不能下雨。行了吧祖宗?”

甄精细满脸严肃:“不对,你说错了。”

方若愚不解:“怎么错了?”

“暗号是‘早上下雨’,不是晚上。”甄精细更正。

方若愚气得眼前一黑:“你是真彪还是装彪?这都晚上了,能问早上吗?”

“那我不管,暗号说的就是晚上,你说错了。”甄精细不依不饶。

“愚蠢!”方若愚顾不上压着嗓子,忍无可忍地提高了嗓门,“晚上和早上,这不得随机应变吗?你受没受过训练?”

“我彪,弄不明白。要不这样吧,你明天早上来,我让你进。”甄精细把门一堵,软硬不吃。

方若愚又气又急:“早上早上,我看你就是早产出来的!”

“谁呀?”屋里传来麻苏苏的声音,屋门打开,麻苏苏露出脸来。

方若愚摘下口罩亮了一下,又戴上。麻苏苏反应过来:“精细,你出去给我买块香胰子。”

甄精细不放心地看了眼方若愚:“那他……”

麻苏苏不耐烦地挥了下手:“赶紧去!”

甄精细应答着,瞅了眼方若愚,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方若愚进屋,恼火地摘下口罩:“我求你了老姨,赶紧把这个活祖宗送走吧!”

麻苏苏摇了摇头:“他就一根筋,忠心,用好了谁都比不上。”

方若愚黑着脸:“我怕他耽误我们的大事。”

“大事有你有我,轮不上他。”

方若愚瞪着麻苏苏:“你就护着他吧,早晚有吃亏的时候。”

麻苏苏心生烦闷,指尖按着跳动的太阳穴:“行了,别老说他了,大连是你的地盘,高大霞的行李箱还没拿到?”

方若愚说:“我的人还没回去。”

麻苏苏感到太阳穴越来越疼:“高大霞要是找到了名单,你我可都成了党国的罪人。”

方若愚脸色也不好看:“所以,当务之急是除掉她,我有她家住址,晚上就送她上路,拿回箱子,一了百了。”

麻苏苏放下手,背身对着方若愚,冷声说道:“这件事我办,你把地址给我。”

“你要让那个二百五去?”方若愚问。

“你别管了。”麻苏苏扯过纸和笔,不由分说塞给了方若愚。

方若愚满脸不快,还是写给了麻苏苏。麻苏苏明白方若愚在担心什么,安抚道:“精细本来能得手,谁知道半道跑出来个小偷,把事搅了,还招来了警察。”她叹了口气,“高大霞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她傻?”方若愚冷笑,“哼,你是被她蒙蔽了。”

“她能蒙蔽我?”麻苏苏一笑,“除了精细,我还没见过有比她再笨的人。”

“这就是她的狡猾之处,大智若愚。”方若愚一字一板地说。

“太抬举她了。”麻苏苏不屑地撇嘴。

“忽视自己的对手,就是主动向阎王殿迈步。我提醒你,这个女人极其危险,一旦轻视她,你我就不会有太平日子过。”方若愚提醒道。

麻苏苏斜眼打量着方若愚:“你是让高大霞吓破了胆。”

方若愚笑了一声:“光我被她吓破了胆?你不是也怕她活着吗?”

麻苏苏知道方若愚是讥讽自己,淡淡说道:“现在她得活着,我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该对我没有提防,我要利用好她这份信任,到共产党那里吃点红利。”

方若愚脸色阴沉下来,居高临下直视着面无表情的麻苏苏:“怪不得你不让杀高大霞,你是想吃红利呀。也行,那我离开大连。”

“你要临阵脱逃?”麻苏苏抑脸盯着方若愚。

方若愚深吸了一口气:“临阵脱逃这个词,永远和我方若愚不沾边!”

麻苏苏冷笑:“我可听说民国十六年清党的时候,你背叛了共产党……”

“胡说!”方若愚恼怒低吼,“当时我既是共产党又是国民党,委员长实行清党护国,只能二选一,我方某人毫不犹豫选择的是国民党!”

麻苏苏一笑,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急眼了。”

“不是急眼,是我方某人忠心日月可鉴!”方若愚激动起来,“你怀疑我对党国的忠心,就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麻苏苏直视着方若愚:“我没有侮辱你,恰恰相反,是想倚重你,你却要离开大连。”

方若愚不再辩驳,慢慢坐下身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做事,睡觉都要睁着眼,就怕一闭眼,脑袋让小日本子给揪了去。当初,戴局长说过,只要我坚持到抗战胜利,就把我调回大后方。”

“抗战胜利,调你到大后方睡个舒坦觉也是理所应当。”麻苏苏叹了叹气,“只可惜,‘革命尚未成功’,撵走了日本这个外鬼,还有共党这个家贼要除。方先生,大连不能没有你,党国需要你留下。”

“抗战时把我留在大连,也是这般说辞,结果我一直呆到现在。”方若愚小声嘟囔。

麻苏苏神色严肃:“这回不一样了。党国和苏联签有协议,日本人投降三个月以后,苏联必须撤军完毕。”

“撤军完毕?”方若愚冷笑,“这都胜利多久了,满大街还不都是苏联大兵?”

麻苏苏坐直了身子,低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是同盟国,更是胜利国,委员长已经是和杜鲁门、丘吉尔、斯大林平起平坐的世界四大巨头之一。前几天,国民政府中央执行委员会和国防最高委员会已经召开联席会议,决定在长春设立军委会委员长东北行营,委员长的决心由此可见一斑了吧?”

方若愚思忖着眼前的处境,沉默许久后,才悠悠说道:“既然党国需要,我方若愚绝无二话。”

麻苏苏脸色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但是,”方若愚话锋一转,“如果高大霞不死,我留下可能就得死,她在火车上追我的那个劲头,你是清楚的。”

麻苏苏神秘笑道:“高大霞想置你于死地,只怕不那么容易。说起来,你方先生也是在戴局长那里挂了号的英雄人物,这些年,戴局长一直没有忘记你,你来之前,我刚收到一份好东西,是戴局长托人转来的。”说着,麻苏苏从枕头下取出档案袋,“这是戴局长对你的任命。”

方若愚神色一凛,连忙起身,一个立正站直了身子。

麻苏苏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任官状,清了清嗓子,念道:“即日起,兹任方若愚为军统局陆军上校,此令。”

方若愚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恭敬地接过任官状,再次立正:“多谢戴局长提拔!”

麻苏苏说:“这份任官状可是来之不易,是由国民政府主席蒋总裁和行政院长宋子文联合签发的,上面还盖有国民政府的大红印章。”

方若愚看着手里的任官状,周身微微颤抖起来。

“戴局长知道,这么些年你潜伏大连不易,直接把你从少校越级晋升为上校,不知道这要羡煞多少党国精英。”麻苏苏满怀期许地看着方若愚。

“戴局长的恩典,若愚没齿难忘。”方若愚毕恭毕敬地鞠躬。

麻苏苏脸上是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戴局长口谕,放眼目前整个军统,除方若愚同志之外,找不出第二个在大连能如鱼得水之人,为此,戴局长希望你在大连继续战斗。”

“一定,一定。”方若愚连连点头。

“戴局长还表示,只要党国能抢在共产党之前夺下大连,还要给你加官晋爵。”麻苏苏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会,“方先生,到那时候,你可就是方大将军了!”

“若愚一定不辜负戴局长期望,誓死效忠党国,效忠委员长,效忠戴局长!”方若愚双腿一并,行了一个大大的军礼。

麻苏苏直视着方若愚,沉声说道:“你不光要效忠党国、蒋委员长、戴局长,还要效忠大姨。”

“大姨?”方若愚愣了愣。

“这份任官状是大姨特地让我转交给你的。”麻苏苏看着方若愚手里的委任状,“你想想,我们在大连如履薄冰,大姨还能想着你的晋升,实属不易。”

方若愚上下打量着麻苏苏,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没想到,你一来大连,就攀上了高枝。”

麻苏苏摇了摇头:“我见的不过是大姨的影子而已。”

方若愚一怔:“你说的是二姨夫?”

麻苏苏眼里闪过一丝阴翳:“二姨夫不是玩意儿,你刚去哈尔滨,他就变节了。”

方若愚呆愣住,少顷,眼里隐隐闪烁着怒火:“原来,是他出卖了我!”

甄精细回来的时候,方若愚已经离开了,麻苏苏把方若愚写下的地址给了甄精细:“长点精神头哈,再干砸了,你丢脸,我跟着你丢人!”

“姐,这外面黑咕隆咚的,不能亮天去吗?”甄精细打着哈欠。

“害人的事能见光吗?快去!”麻苏苏不耐烦了,厉声喝道。

夜沉如墨,街道上空空荡荡,方若愚穿过街角,拐进了一条小巷。巷道尽头是一方小院,方若愚在院门前站下,上下摸索了一阵,也没找到钥匙,知道这是不知丢到了哪里,就近转了不远,找到一截铁丝,回来对着锁眼捅了几下,锁头应声弹开。院子檐廊下横着一排花盆,方若愚从一个花盆下摸出钥匙,开门进了屋里。

屋子里陈设考究,檀木桌椅与雕花墙壁交相辉映,大抵可以看出房屋主人的品味。方若愚用熨斗熨平了国民政府任官状,目光落到挂在墙上的相框上。那是一张一个月前大连市民欢迎苏联红军进城的照片,场面欢腾而壮观。方若愚摘下相框,打开背后的别扣,拿下背板,露出里面一张不大的照片。照片上,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姑娘冲着方若愚甜甜地笑着。方若愚对着照片端祥了一会儿,放下照片,小心地把委任状铺到背面,整理好后又挂回墙上。

院子里传来开门声响,方若愚听了听,急忙朝外跑去。

门前,一个女人拎着个硕大的布袋吃力地跨进门坎,正要回身关院门,方若愚小跑着过来,接下布袋,嘴里埋怨着:“你个犟眼子,我跟你说多少回了,不用你往这送,我上班的时候上你那去拿就行了,你就是不听。”

女人要关院门,方若愚推着她:“太晚了,快回去吧。”

女人指指屋里,方若愚摆手:“不用收拾,挺干净的,快回去。”

女人要走,方若愚想起什么,叫了声:“翠玲。”

女人回头,方若愚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塞到翠玲手里:“院门钥匙丢了,我换了把锁。”  翠玲点头,出了院门,朝坡上走去。方若愚看着翠玲走远了,才关上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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