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窃听风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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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霞在厨房做着晌饭,听到刘曼丽在院子里喊了句:“你个死玩意儿,还知道回来呀?”

高大霞从窗户探出头,看见在水槽子前洗衣服的刘曼丽正追打着一个男人,等那个男人转过脸来,高大霞认出他是刘曼丽的弟弟,刘有为。对这个不着调的弟弟,刘曼丽干生气没有招,好高骛远,满嘴跑火车,说的就是他。要说有点儿好处,就是心眼不坏,哄人高兴是他的强项。每回来看刘曼丽,都把姐姐哄得团团转,临走时总能拿到十天半个月的零花钱。

挨了刘曼丽劈头盖脸的一顿脸,刘有为还是嬉皮笑脸:“我这不一天到晚在外面忙嘛,你是我亲姐,回来看看你还不应该?”刘有为说着,从挎包里一样样地拿出各种吃食,“这是四云楼的烧鸡,还有益昌凝的糕点,我排了半天队才买上的。”

“少来,有钱花你能回来看我?”刘曼丽狠狠瞪着刘有为,半是嗔怪,半是亲热。

“你看你,老是刀子嘴豆腐心,幸亏我心大,知道你是为我好。”刘有为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刘曼丽嘴里,“快吃,这鸡腿还热乎。”

“有为!”高大霞从厨房里出来。

刘有为回头,一怔:“哟,大霞姐,我,我昨天晚上还梦见你了,就寻思今天得过来看看,还真灵!姐,你这几年上哪发财了?可把弟弟想毁了!”

高大霞上下打量着刘有为:“有为,几年没见,你这嘴跑哪开光了吧?说话这么中听。”

“也就剩一张嘴会说两句人话了。”刘曼丽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老刘家造了什么孽呀,养了你这么个败家子。”

“我这个败家子也就败败家,没给小鬼子当汉奸你就烧高香吧。”刘有为撕下个鸡翅膀,啃了起来。

刘曼丽一瞪眼:“你放屁,咱爹妈留个鞭炮厂子你都能给干丢了。”

刘有为说:“拉倒吧,那叫鞭炮厂啊?就是个炮仗铺子,再说黄了能怨我吗?那不是小鬼子给封的门,怕咱造炸药,造枪炮子弹吗?”

“别说那个,这些年给你找的活哪?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一个你干上一个月了?幸亏当年的高家包子铺攒下点钱,要不你喝风都找不着门儿!”

“别说那些没用的,”刘有为把刘曼丽拉到一边,高大霞知趣地回了厨房。

刘有为朝厨房看看,低声说:“人家高大霞也回来了,往后你怎么办?总不能赖在这里不走吧?”

刘曼丽不爱听:“怎么是我赖?我是老高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媳妇。”

刘有为不屑:“拉倒吧,我姐夫早都死了,你现在就一高家的寡妇。姐,你还真准备一辈子在这里蹭吃蹭喝啊?”

“闭嘴,高家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这叫蹭吃蹭喝?你当我是你啊!”说着,朝楼上走去。

刘有为跟在后面:“好好好,你是高家的大功臣,那你也不能为了高家守一辈子寡呀。”

“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怎么知道我要守一辈子寡。”

刘有为兴奋:“啊?你都找好下家了?快领我见见姐夫呀!”

“姐夫个鬼,你姐夫还不知道在哪刮旋风哪。”

刘有为失落:“那你可得小碎步紧倒饬了,等人老珠黄谁还要你。”

刘曼丽回头白了刘有为一眼:“你当我不急啊?这几年怎么找?高家就剩了我和守平,不得有个人洗洗涮涮烧水做饭啊,管怎么守平叫我声嫂子,我能看着不管吗?”

刘有为脸一拉:“你对我都没这么上心。现在高大霞回来了,你该能光明正大想退路了。姐,你对高家可是劳苦功高,他们家的钱和房子怎么着都得分你一半吧。”

“除了这房子,家里没几个钱。”

刘有为不信:“当年高家的海麻线包子铺开得多火爆,能没有钱?”

“那时候挣的钱,都花几年了?还经得起毛啊?何况还有你,隔三差五回来刮巴!”

刘有为急了:“你才给我几个钱,不够塞牙缝的……”

刘曼丽也急了:“你牙缝多宽?能跑汽车啊?”

刘有为陪着笑:“我也没瞎花呀,我不一直都想攒点钱,给咱老刘家娶个好媳妇嘛。”

刘曼丽进了屋子:“你少拿娶媳妇当幌子,你要早把我给你的钱攒起来娶媳妇,孩子都能自己打酱油了。”

刘有为跟进屋:“我这阵还真看上一个,是开电车的,人长得老漂亮了!”

刘曼丽兴奋起来:“你什么时候领来家给我看看,我得帮你把把关,五马六混的我可不答应。还有,她多大了?家里几口人?住哪?兄弟姐妹几个?”

刘曼丽一连串的发问,刘有为实在难以招架,他也想弄明白刘曼丽提出的这些问题,只可惜那个开电车的姑娘从没正眼瞧过自己,刘有为生怕姐姐再追问下去自己只会更难堪,便转移了话题:“高大霞咋回来了,在外面混不下去了?”

刘曼丽说:“你当人家像你啊?这回人家是衣锦还乡,没准往后还真能当上个什么头头脑脑。”

刘有为不屑:“她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大字不识几个。”

“你倒识字了,顶什么用了?”

“你就老看不起我。”刘有为看到炕边放着三件包装好的男式衬衫,拿起来看着,“这挽霞子是给我买的吧,真是亲姐啊,一下买三件。”

刘曼丽说:“美得你吧,还三件,你拿一件。”

刘有为不满:“你还有脸说是我亲姐,给我一件,给守平两件。”

刘曼丽说:“有一件是守平他领导的。”

刘有为说:“守平行啊,都知道巴结领导了。”

刘曼丽说:“人家是从哈尔滨来的大干部,留过苏,当过抗联,人年轻,长得也精神,还没结婚,姓傅,叫傅家庄。”

刘有为吃惊:“姐,你背得挺溜呀,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看不上我,也不能在家里住上就不走了。”

“行啊姐,我刘有为还真有福,又找了个共产党的大官当姐夫。往后出门,我的腰杆可就硬了,谁再敢瞧不起我,我就叫傅姐夫毙了他……”刘有为越说越兴奋,说到傅家庄的姓氏上,又有点惋惜,“可惜这个姓不大好,傅姐夫,一说就听成副的了,老觉得还没扶正。”

刘曼丽低声喝斥:“别胡说八道。这事你先放在肚子里,要是让高家姐弟俩知道了,他们心里该不舒服了。”

刘有为点头:“也是,你住着高家吃着高家,心里却惦记着副姐夫,人家正牌肯定不高兴呀。”

刘曼丽琢磨着:“守平倒是没什么,就是高大霞,老是不相信高金柱死了,老想替她哥看着我。”

刘有为一拍桌子:“这事不能含糊,姐,你可得早点把这事跟高大霞挑明了,要不不光耽误你和傅姐夫,也耽误我呀!”

刘曼丽疑惑:“耽误你什么了?”

刘有为急了:“看你这话说的,他不早一天扶正,我就不能正式当傅姐夫的小舅子,这不耽误我在外面做事啊?”

“怎么,你还要打着你姐夫的名义招摇撞骗?那可不行!”刘曼丽斩钉截铁地说。

刘有为进了厨房,看到高大霞的饭已经快做好了,他卖着人情:“姐,快别忙乎了,你总算回来了,咱一大家子应该出去吃顿团圆饭。”

高大霞说:“都做上了,还出去吃什么。”

“要吃,一定要吃好,姐,你好几年没吃上家乡大馆子做的菜了,得补上啊。”刘有为对跟进来的刘曼丽说,“姐,别忘了去群英楼点个他们家的拿手菜,盐爆双笼、海味全家福,杏乐天的海参肘子、扒通天鱼翅,山水楼的雪中鸳鸯、松鼠黄鱼,王麻子锅贴铺的红烧海参。对了,李鸿章他儿子开的那个登瀛楼也有几道好菜,都给大霞姐点上。”

刘曼丽冷眼看着刘有为:“是给大霞吃还是给你吃?得瑟样吧,从我这抠搜的钱,原来你都送给那些大馆子了,怪不得手里攒不下一个大子儿。”

高大霞说:“有为行啊,攒了一肚子好下水。”

刘有为说:“你回来了,我领着你挨家吃。”

刘曼丽说:“你个白眼狼,光领她不领我啊?你还拿我当你亲姐吗?”

刘有为忙说:“领,领,都领,守平也别落下。咱们挨家吃,吃到撑得走不动道儿为止。”

刘曼丽回过味来:“挨家吃,你掏钱啊?”

刘有为脖子一梗:“当然我掏!”

高大霞说:“行了,说说就是吃了。今天就在家吃,一会儿我再去买几个硬菜。”对刘曼丽说,“晌午傅家庄和守平都回来。”

刘曼丽说:“那你把万毛驴子也叫来。”

刘有为疑惑:“万毛驴子是谁?”

高大霞瞅了眼刘曼丽:“老叫人家万毛驴子……”

刘曼丽忙说:“老万、老万。”

刘有为还是糊涂:“哪又蹦出个老万?”

刘曼丽产:“高大霞给你找的姐夫,也是个干革命的。”

刘有为大度地说:“那得请,必须请。姐,这事你不对啊,老万都要成我姐夫了,你还叫人家万毛驴子。批评你啊,以后不准叫了。不是,今天得叫,叫我姐夫来,我跟他好好喝两杯。”

高大霞说:“算了吧。”

刘曼丽说:“不能算,叫老万来,这个家我说了算。”

刘有为嘲讽刘曼丽:“快别说你当家了,人家大霞姐是不稀得当。人家革命这么些年,立了多少大功,这荣归故里了,当不当这个家能咋地,往后整个大连都是大霞姐说了算。”

高大霞纠正道:“有为,这么说可不对,干革命不是为了当官发财,革命胜利了,革命政权就得握在人民手里,人民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

刘有为连连点头:“对对对,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大霞姐站得高看得远说得好。大霞姐,那你这次回来……当什么官了?”

高大霞豪爽地说:“我不识多少字,管多了事怕耽误事,不过,虽说大连的事我不能都说了算,但只要你大霞姐说句话,在大连街上还管用。”

刘有为一拍巴掌:“这就行啊,姐,你不识字不要紧,不是有我吗?我认的字多,可以给你鞍前马后端茶倒水……”

高大霞看着刘有为:“就你?”

刘有为说:“昂,我不行吗?”

刘曼丽说:“大霞没说你不行,她大字不识几个,两眼一抹黑,得有你这么个人,你跟大霞干,是帮大霞,她心里有数。”

高大霞欲言又止。

刘有为埋怨道:“姐,你怎么这么说话,是大霞姐帮我,人家是革命功臣,帮谁谁不感恩戴德啊,就我这点事,她可以帮,也可以不帮。”

刘曼丽厉声:“不帮不行。”

刘有为示意刘曼丽别说话,凑到高大霞身边:“大霞姐,我老早就看出来你不一般,是成大事的人,不像我姐,就是一个住家过日子的老娘们,还爱酸鼻子酸脸。”

刘曼丽打了刘有为一巴掌:“说什么哪,你个白眼狼!巴结高大霞就拿我当垫脚石,我识字不比高大霞多?”

“我是说你没法跟大霞姐比,人家是……是光荣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你原来不过是小业主家的女儿,念了几天书,嫁进高家,就成了光知道做饭洗衣裳的老娘们。”

“你再说我是老娘们!”刘曼丽又扬起巴掌。

刘有为说:“那就是小寡妇。”

高大霞喝道:“有为,别胡说八道啊,我哥没死!”

“没死他不回来?让我在这守活寡!”刘曼丽冲着高大霞喊道。

高大霞说:“嫂子,这事我会让组织上核实的。要是我哥真不在了,我不光头一个赞成你改嫁,还给你做媒人!”

在刘曼丽的督促下,高大霞到街头电话厅给万德福打了个电话,老万很高兴:“行啊,那咱这算是正式见亲家了吧?我还怪紧张的。”

高大霞说:“就是吃个饭,你别瞎寻思。再说,“你连小鬼子都不怕,还能叫我们家里人吓着啦?”

“那行,我收拾收拾就过去。”万德福听着高大霞在那头挂了电话,才把手里的话筒放回去。这么重要的时候,万德福决定去把早就看好的那个收音机买了。

麻苏苏喝着咖啡,从窗上看到雄纠纠走来的万德福,知道他这是上钩了,急忙拉开柜台下的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窃听器给甄精细,让他瞅空按进收音机里。甄精细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膛:“姐,你就不用放心了,交给我,没有错不了的事!”

麻苏苏愣了愣,感觉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没等她想明白,万德福已经伴着叮叮当当的风铃声闯进来了。

“哟,先生又来啦?今天这身打扮可真精神!”麻苏苏热情地迎了上去。

万德福腼腆地笑了笑,目光朝柜台里张望。见收音机还在,他松了口气,掏出一叠钱来:“这回是苏联红军券,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麻苏苏笑脸盈盈地接过钱来,“精细,给先生搬一台收音机。”

甄精细应了一声,麻利地搬来一台没开封的收音机,万德福伸手去接,甄精细问:“不试试啊?”

“有问题吗?”万德福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一般没问题。”麻苏苏神色诚恳,“这东西是从苏联运来的,一路上难免磕了碰了,不过一般没多大事儿。你拿回家要是不好使,再搬回来,给你换一个。”

万德福说:“费那个事干什么?在这试试不就知道了。”

麻苏苏嘴角勾起一抹笑:“那行,试试吧。”

甄精细俯身拆着皮箱包装,万德福仔细看着。不一会,甄精细从皮箱里搬出了一台棕色木纹的收音机,外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瞧着样子倒是挺结实。”万德福满意地打量着。

甄精细麻利地接上了电源,麻苏苏打开收音机,一阵沙沙的电流声传出,紧跟着,清晰悦耳的音乐流淌而出。

麻苏苏凑近音箱部位听了听,皱着眉头说:“好像有点杂音。”

万德福忙凑近,听了听,疑惑地:“好像没有啊。”

麻苏苏支起身,反手将柜台上的咖啡推到万德福胳膊旁,万德福一起身,麻苏苏碰翻了杯子,咖啡打湿了万德福的衣襟和长裤。麻苏苏故作惊讶,一叠声陪着不是,取过纸巾擦了擦,效果不大,麻苏苏要带着万德福去水房洗一下,万德福无奈,只得跟了过去。

麻苏苏和万德福刚一离开柜台,甄精细就操起螺丝刀,卸开了收音机的后盖。

水房里,麻苏苏用手绢沾着水给万德福擦拭着衣襟,万德福有些不自在:“我自己来吧。”

“不行不行,这都够不好意思的了,哪能再让先生自己动手。”麻苏苏使劲招数拖延着时间,好让甄精细把窃听器装进去。甄精细忙得一头汗水,还没有按好。

“行了行了,再这么擦我衣裳都成麻袋片儿了。”万德福终于失去了耐心,推开麻苏苏迈步离开,麻苏苏跟在后面,大声喊着:“万先生真是个大好人呀!”

甄精细听到喊声,一抬头,见万德福走了过来,跟在身后的麻苏苏急得看向甄精细,甄精细焦急地摇头,麻苏苏喊着:“先生来店里两回了,也没好好看看还有啥需要的。”

万德福转头打量着货架上的商品:“别说,你这好东西倒还不少。”

麻苏苏忙说:“看好什么,价钱好商量。”

万德福又俯身在货架上看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朝甄精细喊道:“小兄弟,好了吗?”

“快了快了。”涨红着脸的甄精细回应着,手里的动作粗暴起来。

麻苏苏热情地向万德福介绍着货架上的东西,万德福不听,径直朝柜台走过去,甄精细慌里慌张拧上了后盖的最后一颗螺丝,朝到了眼前的万德福递上笑脸:“好了,不信你听。”甄精细转动着收音机旋扭,这次播送的内容是一条征婚启事:“某女,年方二十有三,法国留学,品貌秀丽、肤白体健、性情温和。诚征夫婿条件如下,一、面貌俊秀,中段身材,望之若庄严,亲之甚和蔼。二、学不在博而在有专长。三、高尚的人格。四、丰姿潇洒,身体壮健,精神饱满,服饰洁朴。五、对于女子情爱,专而不滥,诚而不欺……”

万德福仔细听了一会,不知是赞同这个女子的择夫标准,还是对收音机的音质感到满意。麻苏苏看向甄精细,甄精细别过脸去,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好,装起来吧。”万德福拍了拍皮箱。

甄精细看向麻苏苏,神色有些犹豫。麻苏苏推了他一把:“精细,想什么哪?快给万先生装起来。”

没等甄精细动手,万德福自己抱起收音机,麻苏苏忙拿过皮箱,嘴里数落着甄精细:“要你干什么,还得人家万先生自己动手。”

甄精细这才上手帮忙,和万德福一起装好了收音机。

麻苏苏抽出一张纸票来:“万先生,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少算您五块钱吧。”

“不用。”万德福提收皮箱要走。

“收着吧,要不然我过意不去。”麻苏苏不由分说把钱塞到了万德福手里。

万德福抱着皮箱走出洋行,麻苏苏和甄精细跟在后面。

“也不知道这戏匣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不轻快呀!”万德福掂了掂皮箱的分量。

甄精细慌张起来,麻苏苏不动声色地微笑着:“看万先生说的,收音机里还能装什么?当然都是好东西,你想啊,就这么个木匣子,又能说又能唱的,装的东西少了,还能值钱吗?”

“也是。”万德福笑了笑,走开了。

“有事就来啊万先生。”麻苏苏热情地吆喝,见万德福走远了,回身问甄精细,“办好了?”

甄精细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好了。”

麻苏苏折身回去,甄精细说:“姐,我饿了,我去吃个火勺,完后我去大菜市买点菜。”

麻苏苏扬了扬手,进了洋行。

甄精细匆忙走向火勺店,对忙着翻捡火勺的老王说:“来俩糖火勺。”

老王要往纸袋里装火勺,甄精细说:“我去你店里吃,有小咸鱼吗?”

“有,有。”老王把火勺放进纸袋,递给甄精细,甄精细交了钱,慌乱地进了店里。

“个熊样吧,还糖火勺就小咸鱼。”老王轻声嘟囔。

堂屋地中央,摆上了一桌子菜肴,高大霞往桌上摆着碗筷,刘曼丽朝院子里张望着:“你那个万毛……老万,怎么还没来?”

高大霞说:“他从班上过来,应该是快了。”

“那也该来了。”刘曼丽望着窗外,低声嘀咕,“也不知道这回他能不能懂点事儿。”

高大霞警觉:“懂什么事儿?”

刘曼丽眼睛一亮:“来了!”

窗外,万德福抱着皮箱跨进院子,高大霞心底一沉,手里的筷子扔在桌上。

一进屋,万德福就看出了高大霞的不满,刘曼丽一边埋怨着万德福不该买收音机,一边催促他快点搬出收音机来看看什么样,高大霞还想阻拦,刘有为已经抱出了收音机插上电,一阵忙乎,沙沙的声响过后,一段大开大合的唱腔喷涌而出:“大雪飘飘年除夕,奉母命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

“《王定保借当》!”刘曼丽兴奋地叫起来。

高大霞瞪着万德福:“告诉你不让你买,你就不听,我说话不好使是吧?”

万德福陪着笑脸:“你和嫂子不是稀罕嘛。”

“我俩稀罕的东西多了去了,你都买啊!”

“买,都买。”万德福凑过脸,轻声问,“你还想要啥?”

“我啥也不要,把这个退回去!”高大霞态度强硬。

“拉完的屎还能坐回去啊,这能是老万一个大男人干的事吗?”刘曼丽高声。

“你不用将老万的军,我嫌这东西吵。”高大霞说完,把万德福拉到一边,动员他退货。

刘有为碰了下恨不得拱进收音机里的刘曼丽:“看见没,心痛万毛驴子给你花钱哪。”

“买个戏匣子就叫花钱了?”刘曼丽提高了嗓门,“你高大霞从老万那还换不回个戏匣子啊?”

高大霞瞪了刘曼丽一眼,转头对万德福说:“老万你也是,我嫂子随嘴说一句你就当真。”

刘曼丽连忙大声否认:“我可没管老万要啊,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

高大霞低哼了一声:“那你自己听吧。”转身出去。

“一个戏匣子,多大个事,嫂子你听戏,我去给大霞打下手。”万德福说着,要追出去。

“别走。”刘曼丽喊住了万德福,叹了口气:“俺家大霞就这么个驴脾气,人不坏,她就是怕你花钱。不过想来也对,你俩往后成了家,省下的钱都是你俩自己个的。可这戏匣子里放出声来,听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我总不能把你们的耳朵都给堵上吧?”

“是是是,”万德福一叠声地答应,“听个戏听个曲,挺好!”

刘曼丽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一会儿吃饭,你就挨着大霞坐。”

万德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行,我听嫂子安排。”

“老万大哥,”刘曼丽张了张嘴,噗嗤一笑,“瞧我这张嘴,真不会说话,吃了今天这顿饭,就不能叫你老万大哥了,应该叫妹夫。”

“那我得叫姐夫。”刘有为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姐夫,往后我有事可就找你了。”

“一家人,好说,好说。”万德福一笑。

“吃完这顿饭,咱就真是一家人了,有些事我得弄明白。”刘曼丽摆出了一副大家长的姿态,“妹夫,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万德福愣了愣,似是准备说些什么,却又莫名有些犹豫。

“老万,来搭把手!”厨房里传来高大霞的喊声,万德福像得到大赦令,指了指外面,“嫂子,我先去了,咱回头再说。”

“这就是你的多情人,留给你的相思债……”伴着姚莉的一曲《卖相思》,万德福跑出了屋子,一抬头,看见傅家庄刚从外面回来。

“万大哥!”傅家庄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回来啦。”万德福笑了笑,“快进屋歇会吧,我给大霞搭把手。”说着跑进了厨房。

“傅大哥,你回来了。”刘曼丽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刘有为。

刘有为打量着傅家庄:“这是……傅姐夫?”

“别瞎叫。”刘曼丽脸色分明欢喜,却责怪地推了刘有为一把,“这是我弟,有为,我家原来的鞭炮厂都是他当家。”

傅家庄笑了笑:“了不起。你好,有为。”伸出手来。

刘有为一把握住傅家庄的手:“大哥好!大哥一看就一表人材,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怪不得我姐一见我就夸你,哎呀夸得我都不相信了。我这一见面才发现,她夸得远远不够呀,差老鼻子了!”说着回头看向刘曼丽,“姐,你不会夸人就别瞎夸,都把人家傅大哥给夸糟蹋了。”

傅家庄被这洋洋洒洒的一通吹捧闹得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手来。

高大霞从厨房出来,朝着傅家庄问道:“怎么你自己回来了,守平哪?”

“上午没什么事,就给他放了个假。”傅家庄说。

“快进屋吧,就等你吃饭了。”刘曼丽往屋里让着傅家庄。

傅家庄说:“我跟大霞谈点工作。”

高大霞朝着老槐树下指了指:“这边说。”

刘有为看着走开的傅家庄,轻声对刘曼丽说:“这人当我姐夫行,我同意。”

傅家庄跟高大霞说的是李云光告诉他的调查结果。

“老姨夫是挽霞子吧?”没等傅家庄说完,高大霞就抢话道,“肯定错不了,把人给抓起来了吗?”

傅家庄说:“那个人叫王明起。”

“王明起?”高大霞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假名,登记的肯定是假名,干坏事还能用他方若愚的真名?他又不彪不傻。”

傅家庄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来:“根据哈尔滨同志的调查,还有我们这边掌握的情况,那个王明起也在这张合照里,你认一下,里面有没有老姨夫。”

“我高大霞大字不识几个,就是眼神好,只要和我打过照面的人,都刻在脑子里,他方若愚跑不了。”高大霞瞅了眼傅家庄手里的照片,指着一个人说,“这不在这嘛!”

傅家庄看了一下,又看高大霞:“你确定?”

“当然确定,指定是他,错不了。”高大霞斩钉截铁。

傅家庄苦笑了一下:“这个人,打眼一看,确实是像方若愚。可是,像不等于是。他是大连汽船株式会社的工人,经过调查,他那几天确实去过哈尔滨,也确实在马迭尔旅馆住过,和你打过照面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

高大霞又看看照片,含糊地说:“刚才,我没看仔细。那什么,这个王明起住在哪?我去看看。”

“他住在桃源街连胜巷三十九号,已经死了。”

“死了?”高大霞吃惊,“他死得可真是时候,你不觉得这里有猫腻儿吗?”

“我们调查了,他前天在哈尔滨搞破坏,抓捕的时候,叫车撞死了。”

“这么巧?”高大霞冷哼一声,“别是方若愚叫哈尔滨的特务给灭口了。”

傅家庄收起照片:“这件事,到此为止,方若愚的嫌疑,可以排除了。”见高大霞还要辩解,傅家庄不由分说打断了她,“大霞,要相信组织!”说完,走到水槽子前,拧开水龙头洗着手。

“傅大哥,守平没说回来吃晌饭吗?”刘曼丽拿着毛巾过来。

傅家庄摇摇头:“没说。”

厨房里传来万德福的声音:“没事儿,还能饿着他嘛,那么大个人了。”

“真是的,上哪也不说一声儿。”刘曼丽嘟囔着。

万德福大声说:“都大小伙子了,还不兴人家有点秘密?说不定,找媳妇去了。”

“他还真跟我说过,看上个姑娘。”傅家庄说。

“啊,守平真找媳妇了?”刘曼丽给傅家庄递上毛巾,“这个臭小子,白侍候他这么些年了,也不告诉我。大霞,守平跟你说了么?”她问还站在槐树下想着心事的高大霞,见她没有反应,又问了一遍。

高大霞回过神来:“他倒是跟我说过一嘴。”想起什么,对厨房里的万德福说,“对了老万,那姑娘也是开电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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