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学习风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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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云光处接下了任务后,傅家庄首先便向高守平传达了上级指示精神。经过短暂的思政教育后后,傅家庄向高守平发表了总结:“革命不能光有不怕死的精神,还要有丰富的知识储备。这次中央要在大连印刷《共产党宣言》、《毛泽东选集》,等于给我们提了个醒,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学习。”

高守平为难地抓了抓后脑勺:“流血流汗我都不怕,就是这读书学习……”

傅家庄不由好奇:“方若愚教得不好吗?”

“他张嘴就是‘子曰’,他一‘子曰’我就犯困。”

“还是你重视不够。”傅家庄摇了摇头,“毛主席说过,少年学问寡成,壮岁事功难立。意思是说,学问是革命的后劲。你要认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我们在苏联留学的时候,先生就告诫我们,一天不学习问题多,两天不学习走下坡,三天不学习,就应该觉得没法活了。”

“谁让你没法活了?”门外有人接下了傅家庄的话,话音方落,高大霞推门走了进来。

“姐,进屋应该先敲门。”高守平无奈地提醒,“而且你怎么又随便进公安局了?万叔放进来的?我得说说他。”

高大霞听来不由扬了扬眉毛:“你胆肥了,还敢管老万了。”

傅家庄挥手制止了高守平:“大霞,有事啊?”

高大霞来到傅家庄桌前:“我是为有为的事儿来的,你刚才不是催守平学文化吗?”

傅家庄点了点头:“不光守平要学,我也要学,你也要学,每个革命同志都要学。毛主席都说了,学识是无穷尽的,要活到老学到老。”

“现在学,是临上轿现包脚。”高大霞撇了撇嘴,“人家有为的脚早就包好了,我就觉得应该让他先上轿。”

傅家庄一怔:“他不是在文工团食堂吗?”

“他也不能总在食堂烟熏火燎吧?我琢磨让你给找个好营生,让他干革命走正道,主要是他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傅家庄犹豫了片刻:“有这个想法当然好,现在到处在打仗……”

高大霞听着不对味了:“你不会是想把有为送上前线吧?”

傅家庄看了高大霞一眼:“最能淬炼一个人的,是战火,最能熏陶一个人的,是硝烟。我觉得,追求进步的年轻人,就应该接受战火和硝烟的洗礼。”

高大霞拨浪鼓似的摇头:“这道理我懂,可有为不能上战场。一是曼丽死了,刘家就剩下有为一根独苗了。更重要的,有为身板不行,哪有打仗的架势?”

“他成天吊儿郎当,除了好吃就是懒做,上战场也是个邋遢兵。”高守平小声嘀咕。

高大霞瞪了高守平一眼:“你没资格瞧不起有为,他念过书开过炮仗铺,还认识那个发明炸药的什么尔,一说什么尔,有为有的是话,他们俩可能关系可好了。”

“他说的是诺贝尔?”傅家庄愣住了,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高大霞眼睛一亮:“对,对,就是诺贝尔。你也认识?这个人人缘不错呀。”

空气莫名静了片刻。傅家庄看着高大霞一对溜圆的黑色瞳孔,默默扶住了额头。他沉思了片刻,轻声叹道:“这么说来,把刘有为放在文工团食堂,确实是屈材了。既然他家开过鞭炮厂,也算沾边儿,建新公司有他的用武之地。”

高守平诧异地看着傅家庄:“建新公司是兵工厂,他去合适吗?他姐毕竟和杨欢……”

“你怎么不说他姐还是咱哥高金柱的老婆,还是你高守平我高大霞的嫂子?”高大霞眼底现出一丝不悦。刘曼丽与特务勾搭在一起这件事,至今仍是她心底的隐痛。

高守平张了张嘴,没再反驳。

“傅家庄,你刚才可是说过,有为在食堂屈材了。”高大霞直视着傅家庄的眼睛。

“我在考虑。”傅家庄沉吟道,“可以让他去材料车间当个配料员,也算是人尽其才。”

高大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风声呼啸,海边排石林下,麻苏苏坐在礁石上望着大海。远空乌云低垂,方若愚站在一旁,身后是鬼斧神工的排石,阵阵海浪卷着浪花涌来,掀起了半人高的水墙。

麻苏苏望着海浪,幽幽叹道:“天下大势就像这大海,一旦风起,必定浪涌。”

方若愚看了她一眼:“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起风了。”

麻苏苏得意地笑了笑:“岂止是起风。现在国军已经对共军展开全面进攻,现在已经形成排山倒海之势,国军是节节胜利,共军是节节败退。目前看来,委员长一统江山指日可待。”

方若愚的神色轻松下来:“看来,我们的出头之日到了。”

“860万对120万,结局可想而知。”麻苏苏听着远空的惊雷,“也许过不了几天,共产党的问题就解决了。”

蓦的,她皱了皱眉:“不过,共产党还真把大连当成了天堂,竟然要在这里印刷《共产党宣传》和《毛泽东选集》。”

方若愚的脸色微微变了变:“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麻苏苏诧异地瞥了他一眼:“不就是几本破书嘛,你怎么和大姨一样,都如临大敌了。”

方若愚的目光也探向远方,思绪恍如也随之远行:“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这是《共产党宣言》的第一句话。大姐,共产主义这个幽灵可了不得,我们不能大意呀。”

“你读过《共产党宣言》?”麻苏苏愣了愣。

“很多人都读过。”方若愚沉声道,“孙中山先生、宋教仁先生也读过,孙先生旅居伦敦的时候,就敦促留学生研究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宋教仁先生在自己发表的文章中,还摘译引用过《共产党宣言》里的内容。”

麻苏苏叹了叹气:“看来,这些年我忽视学习了。”

“大姐谦虚了,其实,你比我更了解共产党。”方若愚深深看了麻苏苏一眼,“他们很会鼓动、蛊惑。《共产党宣言》里一句‘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口号,就赢得了民心,结果就是沙皇倒台,列宁上台。这在世界范围内,开了一个极坏的先列。毛泽东继承了马克思的衣钵,喊口号成了他的拿手好戏。大姐,你回头想想共产党的历史,往往都是毛泽东的一句口号,改变了一个时期的方向,他们当初在南昌造反失败后,喊出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从此,开始武装割据,占山为王;当国军对他们进行围剿,把他们压缩在巴掌大的地方,连他们自己都丧失信心的时候,毛泽东又喊出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下把他们的精气神提起来了,再后来,他们被我们剿得四处逃窜,他们喊出的口号竟然是‘北上抗日’。”

麻苏苏眼底流露出几分赞许:“没想到,你对共产党的历史还这么了解,很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方呀,我没有看错你。”

方若愚脸上却全无欣喜之色:“我们不能小瞧了他们的口号,更不能小瞧了《共产党宣言》和毛泽东的文章,他们一旦把话说到老百姓的心坎上了,后果就可怕了。”

麻苏苏严肃地点头:“所以,大姨指示,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共产党宣言》和毛泽东的文章化为灰烬。”

远空的雷鸣声逐渐变得低沉宏大,一场大雨要来了。

入夜时分,大雨沉沉坠落。马克西姆餐厅内,方家父女俩正在吃晚餐。

袁飞燕将切好的一块牛排放在方若愚盘子里:“爸,你也吃。”

方若愚久久凝视着袁飞燕的面庞:“你回来了,我的心就放下了,外面太乱了。”

“大连也不太平。”袁飞燕叹了叹气,“国民党特务一直在暗中搞破坏,就说杨欢吧,谁也想不到他能是特务啊,他算是把我们文工团的脸丢尽了。”

“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方若愚轻声说,神色莫名复杂。

袁飞燕迟疑了片刻,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方若愚。方若愚忽地愣住了,从女儿的目光里觉察出了某种异常坚定的决心。

“爸,我想入党。”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方若愚脸色一板:“我觉得,你既然是文工团的主演,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业务上,政治上的事,还是不要参与。”

“爸爸,你说得不对。”袁飞燕摇了摇头,“我觉得,作为一个无愧于时代的有志年轻人,活着的最大价值,就是投入到政治革命的洪流之中。”

“现在小鬼子都被打跑了,你还革谁的命。”方若愚皱了皱眉。

“当然是革地主老财还有资本家的命!”袁飞燕激动起来,语调也不由随之提高了,“只要是不平等的,都要革。”

方若愚愕然地看着袁飞燕,良久,他沉重地叹了口气:“燕儿,你还是太年轻,有些人情世故不懂,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人在,就一定不会有绝对的公平。要是有绝对的公平,谁还争着当官?要是有绝对的公平,谁还忙着去经商赚大钱?”

袁飞燕大声反驳道:“我革命不是为了当官发财!”

方若愚挥手打断了她:“燕,听爸爸一句话,那些事情,真的很没有意思。你现在最大的事情,是找个可靠的男朋友,成家立业。”

袁飞燕略一思索,正色说道:“找男朋友可以,不过,我可不是急着成家,我要找的是革命伴侣。”

方若愚听来不由皱眉:“伴侣就是吃喝拉撒睡,哪分什么革命不革命?”

“怎么不分?”袁飞燕扬了扬眉毛,“傅家庄就是把革命事业放在第一位。”

“你的事,跟傅家庄没有关系。”方若愚满心无奈,“你们俩年龄相差太大了。”

“只要志同道合,年龄不是问题。”女孩的神色看上去分外自信。

“燕儿,我是过来人,过得桥比你走的路多,吃得咸盐比你吃的白面多,听爸一句话。”方若愚顿了顿,“这自古以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寇,现在,国共两党已经开战,我可听说,高歌猛进的是国民党,不是共产党,你这时候一头扎进共产党的怀里,要是将来共产党真败了可怎么办?”

袁飞燕并不赞同:“越是这时候,我越要站出来。爸,得民心者得天下,共产党败不了。你想想,当年日本人嚣不嚣张,厉不厉害?可最后怎么样?还不是被我们赶出了中国?”

“你还是年轻,没经时事。”方若愚苦涩一笑,“听爸一句话,这个世界充满了尔虞我诈,其中,政治就是最大的骗局,革命呀、理想呀,就是政治这个骗局里最大的噱头。你要是信了,你就得吃亏栽跟头,闹不好,还要丢了卿卿性命。”

袁飞燕不屑地撇嘴:“你就吓唬我吧。”

“不是吓唬,这可都是爸爸掏心窝的话。”方若愚急切地说道,“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骗你,包括你的子女,唯一不能骗你的,就是你的父母。”

“爸,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袁飞燕不耐烦地别过了脸去。

“那你想听什么?”方若愚愣了愣。

“我想听你说一些咱们家的事。”

“咱们家什么事?”

“我要向组织汇报思想,需要了解咱们家的过往。”

方若愚绝望地仰头望天。闹了半晌,他的一番口舌全然是白说的了。

雨幕茫茫,笼罩了青泥洼街。洋楼厅堂里,晚饭过后,高大霞收拾着碗筷,嘴里犹自低声念叨:“挽霞子怎么还没回来?”

“姐,你别老惦记人家。”高守平听着耳朵快要生茧了,“我看方先生都好成了你生活里的一部分了。”

高大霞没好气道:“胡说,我是希望他回来给你讲‘子曰’,这一阵你忙我也忙,他就趁机偷赖耍滑,不想教你。”

“要听你听。”高守平伸着懒腰,“我可听得够够的,张嘴就是子曰,一听我就打瞌睡。”

高大霞白了他一眼,目光又下意识朝门前望去了。

到了夜间,高大霞正在卧室内铺着被褥,忽然听见楼上传来细微的响动,抬头看了看,转身推开了房门。

一出门,只见袁飞燕正从屋里出来。两人四目相对,袁飞燕不由愣了愣:“大霞姐,你干什么?”

高大霞指了指方若愚的房间,“我听他回来了。”

“回来怎么了?”袁飞燕狐疑地打量着高大霞,“我们俩一起回来的,你有事吗?”

高大霞抓了抓后脑勺:“你爸好几天没正经给守平上课了,让他给守平再讲讲‘子曰’。”

袁飞燕淡淡回道:“子曰,食不言,寝不语。我爸已经‘寝’啦,讲不了。

“‘寝’了?”高大霞愣了愣。

袁飞燕无奈道:“就是睡了。”

高大霞恍然大悟:“睡叫‘寝’,这个我得记住。对了,你刚才说的‘子曰’是谁‘曰’的?”

“孔子,他说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睡觉的时候也不说话。”

“吃饭不说话,这个能做到,睡觉不说话,那管不住呀,说梦话怎么办?孔子这回‘曰’的不准。”高大霞咕哝着朝房间走去。

袁飞燕忽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你要给我讲‘子曰’?”高大霞停住脚步。

“我不讲,我想麻烦你给我讲讲。”袁飞燕正色道,“我想请你给我讲讲,怎么样写入党申请书。”

高大霞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袁飞燕,低声笑了笑:“算了,就你这家庭条件不行。”

袁飞燕眼底现出一丝愠色:“怎么不行?大霞姐,追求进步是每个有志青年的权利。”

“说的也是。”高大霞的目光越过袁飞燕看向方若愚的房间,双眼倏地一亮“不过,想加入党组织,就要对说实话。”

“这一点我保证,有一说一。”袁飞燕郑重地点头。

“那就好。”高大霞笑得神秘莫测,“飞燕呀,入党申请要家庭背景写清楚,尤其是你爸的历史,必须写得明明白白,可千万不能对组织有任何隐瞒,组织可是要调查的,要是你撒了谎,只怕这辈子都入不了党。”

片刻之后,在高大霞的指导下,袁飞燕奋笔疾书,完成了申请书。随后她把入党申请递给高大霞:“你帮我看看。”

高大霞大字不识,却也接过来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又还给了袁飞燕:“还是你念念吧,念,才能念出对党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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