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办公室里的大象(2 / 2)
此时,手机响起。
“你去哪儿了?Andy为进度发火了!”徐杰在电话里哀告着。
“我马上回来。”
公司里,焦头烂额的陆仁甲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周致淑。他只简单地说了几句:“没啥进展,现在去忙了。没事的,别担心。”
之后的一整个下午,陆仁甲都没有时间展开自己的小调查了。如果换了更胆小和歇斯底里的人,也许会为此把工作完全搞砸,但这不是陆仁甲的风格。就算得知小行星要撞地球,他也会是最后一批崩溃的人。
晚上,陆仁甲背着他的防身包,疲惫不堪地走进住的那幢楼。他开始相信,不管那个疯子是谁,都不可能在预定时间前动手,而会安静地等到周六。在此之前,他就是要让陆仁甲神经紧张,自乱阵脚,露出破绽,乃至让他激发出不必要的好奇心,犯下最不可饶恕的错误——自己跑到锦江乐园去。
他别想得逞。
但是一进门,还没有摁下灯,陆仁甲就感觉到不对劲。
脚底的感觉不对劲,地板是湿的。
一刹那间,他刚才关于时间偏执狂的所有信心都一扫而空,低成本美国恐怖电影里满地板血浆的画面连番浮现。德古拉伯爵刚刚在这里开了个派对,还忘了带餐巾。
这让陆仁甲退缩了一步,但这一步让他稍微感觉好受了一点,因为脚底的湿润感不带黏性。然后他就听到一种“嘶嘶”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伏地魔在说蛇语?被刀砍开以后没凝固的血管?别傻了,电影看多了吧。
有人要烧房子泼汽油的声音?没有那个气味啊,而且正撞见这一刻也未免太巧了。
谁新买了一缸鱼送给他?还是谁忘关了啤酒桶?谁?田螺姑娘吗?
陆仁甲犹豫了五秒钟,调整好背包的肩带,左手仍留在门把上,用右手打开了灯。
地板上的是水。
小心翼翼地走进厨房,再四处检查了一遍所有家具陈设并无异样,没有恶作剧的迹象,他才确认,只是水管坏了而已。
他用毛巾把裂口绑上。看看没什么用,又绑了一条,这次看上去好些了,虽然还在渗水,但总算不“嘶嘶”了。
“喂,我这里水管坏了,你们能找个人来看一下吗?……好。”
挂上电话报修,陆仁甲返回厨房做晚餐。地板还是湿的,踩上去有点滑,但现在是晚饭时间,非突发事件不能耽误。突发事件是指地板上有岩浆,而不是水。
给袋装咖喱加热的时候,陆仁甲仍在思忖:断电,爆胎,漏水管。按这个顺序,接下来是什么?煤气泄漏?如果X大费周章却只想搞一场意外,那也未免太无聊了。所以这应该只是真正的意外吧。不过,房子上周断电,这周漏水管,这个概率算正常吗?该去投诉开发商吗?
三十分钟以后,陆仁甲吐掉了饭后的漱口水,就吐在仍然湿着的地板上——反正等会儿要清理不是吗?
水管工在叮叮当当地敲着水管,手机开了免提,陆仁甲边开着电脑,边和周致淑通话。
“剩下最后一个掌声雷动,他的注册名叫c-h-e-n-o-r-m-a。”
“好奇怪的单词,怎么念啊?”
“不是单词,我查过,哪个词典里都没有。”
“那有哪些网站注册过这个名字啊?”
“我念给你听:Amazon、Facebook、Youtube和Linkedin,有什么感觉?”
“嗯……都是外国网站,和那个阿丙上的网差别好大。”
“嗯,他活脱脱是一个翻墙帝。”
“有Facebook是不是很容易查啊?”
“嗯,按理说是,不过我刚刚看过,这家伙好久没登录了,没照片,没信息,什么都没有。大概就是赶时髦注册了个账号。”
“那有邮箱吗?”
“我看不到,Facebook也不好黑……”这件事上,陆仁甲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电脑技术不够用了,“不过等等,这个Linkedin大概有用。”
“就是那个求职网站吗?”
“嗯。这个chenorma本科毕业于杜克大学计算机专业,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读了经管硕士,目前在互联网企业担任高管,可接受的工作地点是北京、上海。”
“你动作好快啊!那么容易就黑进去了?”
“我根本没黑。”
“那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只说我是用人单位,随便填了个公司的名称注册了,再用信用卡刷了一笔钱,就都能看到了。”
“好,那你能推断出这个家伙是谁吗?”
“应该不能,这里只有教育背景和职业经历……等等……”陆仁甲背后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怎么了?”
“我认识的一个人,他是杜克大学计算机毕业的,在宾大读的master,也在IT企业担任高管。”
“不会那么巧吧?”周致淑不相信。
“这游戏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是巧合。”如果在两周以前,陆仁甲会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而现在他却隐隐觉得,也许连他发现这个事实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小甲,你认识的那个人叫什么?”
陆仁甲吸了一口气,才回答:“Andy。”
说出这话的时候陆仁甲并不自信,如果说公司有谁比他更工作狂,那就是Andy。他几乎是完美的职业经理人,看上去已从工作中得到了全部,再也用不着去追求其他乐趣了。不过,一个偶尔上天涯指点江山,或是在收费网站下点A片的出租车司机,不是看起来也该无欲无求了吗?
两人在电话两边都沉默了许久。最后打破沉默的还是周致淑,她在电话那头轻声念叨,“chenorma,che和norma……”
“什么?”
“che和norma,切和诺玛。这不是一个名字,是两个名字!”
“切……是切格瓦拉?那诺玛是谁?”
“我只想到一个……诺玛·简,就是玛丽莲·梦露。”
“切格瓦拉和玛丽莲·梦露?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你记得他们的画像吗?”
陆仁甲当然记得,他的一个包上就有这样一幅切格瓦拉的画像,扭头就能看见,还有一件T恤上,则有玛丽莲·梦露的画像,那是这两位大明星最广为人知的画像,在各种衣服、包、海报和墙壁上都有,画上两人的脸部线条都是黑色的,而底色五彩缤纷。
“哦,天哪。”陆仁甲知道周致淑是对的。这姑娘实在太聪明了,居然揭开了谜底,而这谜底实在太糟糕了。
靠这两幅画出名的艺术家是谁呢?
“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周致淑在电话里念出了答案,“难道真的是你认识的那个Andy吗?”
对,就是Andy了。虽然有点绕,但除了他还有谁呢?
见陆仁甲不说话,周致淑更为着急,“是你那个朋友吗?”
从常春藤回来的Andy,一丝不苟的Andy,劝陆仁甲找个女朋友的Andy。
“不,”陆仁甲疲惫地回答,在话筒对面来得及松口气之前就补上了坏消息,“他不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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