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承早在一旁说:「聘礼,别忘记问他要聘礼。」
承欢转过头来,「收了礼金,你得跟我过去做陪嫁工人。」
承早一愣,「有这样的事?」
「经济学上以物易物的道理你不懂?」
麦太太问:「你见过辛家伯伯、伯母没有?」
「我们一直定期喝下午茶,对,双方家长也许得见个面,妈,你几时方便?」
麦太太这时才想起厨房还有未炒完的菜,连忙赶进去重新开着炉头。
承欢跟在母亲身后,那一日做三餐饭兼负责茶水的地方其实容不下两个人,四只角落及墙壁架上堆满餐具,地上一角还有尚未整理的蔬菜水果。
承欢进出这间厨房千万次,次次感慨煮妇不易为,自小到大都想:有个大些的厨房就好了,老式廉租屋并无煤气管喉设施,只能用一罐罐的石油气,用罄了叫人送来,麻烦之极。
她一直想替父母搬一个舒适宽大的家,可是成年后很快知道那是奢望。
以她目前收入,未来十年节衣缩食都未必有机会付出房价首期,况且,现在她又打算组织小家庭,顾此失彼,哪里还有暇兼顾父母。
承欢低下头,有点羞愧,子女是不感恩的多,她便是其中之一。
麦太太抬起头来,「听你说过,辛家环境似不错。」
「是,家亮父亲开印刷厂。」
「多大规模?」
「中型,雇着廿多三十个工人,生意兴隆,常通宵开工。」
麦太太说:「生意生意,所以说,打工一辈子不出头,像你爸——」
承欢连忙截住母亲:「像我爸,勤奋工作,热爱家庭,真是好榜样。」
麦太太也只得笑了。
那晚,户主麦来添加班,没回来吃饭,只得两姐弟陪母亲。
不知怎地,麦太太没有胃口,只坐在一旁喝茶。
承早却问:「姐,你搬出去之后,房间让给我,我好自客厅搬进去。」
承欢答:「那自然。」
承早先欢呼一声,随即说:「不过,至多一年光景,考入大学,我会去住宿舍。」
麦太太大吃一惊。
这么说来,不消一年光景,她一对子女都会飞出去独立,这里只会剩下她同老麦二人?
承欢已经累了,没留意到母亲精神恍惚,淋过浴,靠在小床上看报纸,稍后,一转身,竟睡着了。
那时还不过九点多,四周围正热闹,邻居各户鸡犬相闻,电视机全播放同一节目,麻将牌声此起彼落,车声人声飞腾,有时还隐约可听见飞机升降轰轰。
可是麦承欢只有一个家,自婴儿期起就听惯这种都市交响乐,习以为常,睡得份外香甜。
麦来添回到家里已是十一点。
「今日算早。」他脱下司机制服。
麦太太抱怨:「早两年叫你买一辆半辆出租车来做,好歹是自己生意,你看,眼看牌照由七十多万涨至两百多万,不会发财就活该穷一辈子。」
麦来添纳罕,「今日是谁令你不高兴?」
他知道妻子脾气,全世界得罪她都不要紧,到最后丈夫是她的出气筒。
「五十出头了还在做司机,没出息。」
麦来添搔搔头皮,「你有心事,说出来大家商量。」
麦太太终于吐出来:「承欢要结婚了。」
「哎呀呀,这是喜讯呀。」
麦太太忽然流下泪来。
「你是不舍得吧,又不是嫁到外国,每晚仍叫她回来吃晚饭好了。」
「你这人头猪脑,竟一点感触也无,你叫女儿承欢膝下,这么些年来,她都做到,可是试问你又为她做过什么。」
麦来添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喂,什么我做啥你做啥,父母子女,讲这些干什么?」
他妻子抹干眼泪,「承欢有你这种父亲真是倒霉。」
麦来添觉得这话伤他自尊,「你今日份外无理取闹。」
他自去沐浴。
回来又忍不住问:「是辛家亮吗?」
「是。」
「那孩子好,我很放心。」
「是,承欢总算有点运气。」
「那你吵些什么?」
「辛家家境不错。」
「那才好呀,求之不得。」
「我怕高攀不起。」
麦来添不由得光火,「不是你嫁过去,你不必担心自卑,是承欢嫁辛家亮,承欢乃堂堂大学生,品貌兼优,配谁不起?」
麦太太不语。
「咄,」麦来添说:「人家不是那种人,你莫多心,你若那样想,对辛家也不公平,现在有钱人多数白手兴家,绝少看不起穷人,」他停一停,「穷人也不妒忌富人,张老板与我,不过坐同一辆车耳。」
麦太太见丈夫如此豁达,不禁破涕为笑。
四周围终于静下来,灯光一家家熄灭。
电视还在报道午夜新闻:「整体楼价跌一至三成……中美贸易战消弭有望……最大宗制冰毒案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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