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有点长的序(2 / 2)
“那我们慢慢去探索吧,”他用难得温和的口气回答我说,“因为我也不太懂。”
“噢,”我说,“我很想知道,你是哪一天爱上我的,可以告诉我吗?”
“从你爱上我的那一天起。”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晚,我们说了很多的话,他喝光了一大杯啤酒,我喝光了一大杯酸梅汁。我们还共同吃掉了一大块蛋糕。夜里十点的时候,妈妈打电话来催我回家,张漾买了单,把我送到我家楼下。离别的时候,他轻轻地抱了抱我。我闻到他身上啤酒的淡淡味道,也许是在酒吧里话已经说得太多了,那一刻,我们什么也没说,我转身上了楼。
我并不是没有尝过“离别”的滋味,但这一次,确实有些与众不同。那天晚上,我跑到阳台上去抽烟,我很久不抽烟了,只一小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想好了许多种离别的方式以及离别时将要说的话甚至离别后我都该做些什么,还流了一些不争气的眼泪。但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机,因为第二天一早他发短消息告诉我,他会送我去上海。然后坐当天晚上的车回北京去报道。
我看完这个短消息,在床上呆坐了半个小时,以至于我赶到车站的时候,差点错过了火车。爸爸把我送上了车厢。火车发动了,大约三分钟后,他神奇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看着他亲切的脸,心里像温泉一样汩汩地冒着烟。因为是临时买票的缘故,他并没有座位,只好坐在我座位的扶手上。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说起话来显得挺方便。
火车轰隆隆地往前开,我对他说:“噢,其实你不必送我去的,我以前一个人就可以。”
他说:“那当然,以前你不是我女朋友嘛。”
“可是,”我口是心非地说,“我不太愿意,因为这样你会很辛苦。”
他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搂住我的肩膀说,“我的小姑娘,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以后的日子,我都会这样尽量地宠着你。”
男生的誓言往往像甜而脆的薄饼,进入嘴里就会慢慢地溶化。可是它又会迅速地潜伏进你的体内,占领你的心。我有些不习惯在公共场合下这样子和一个男生搂在一起,于是我装做喝水,不露痕迹地离他稍远一些。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可密不透风的空调车已经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替我把大衣脱掉,放到他的腿上,然后对我说:“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兴许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我靠在他身上,竟然很快就睡着了。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我梦到我站在一个很空旷的操场上,蓝天像一块幕布,正在放映一个很冗长的电影,电影里,他和她在亲吻。他们吻得非常热烈,他是她的。她是他的。我仓惶地退到角落里,那个角落里有堆放了很多的风筝,彩色的,很吓人,像一张又一张的人的脸,我继续退,风猛烈地吹起来,风筝摇晃着,争先恐后地往天上挤。我感觉自己拼命地在出汗,然后,嘴唇发出一个极易发出的音节:Ba——la。紧接着,幕布摇晃,影像碎裂,我醒了。
我醒了,发现他正看着我。
在我闪烁不定的眼神中,他胸有成竹地说:“你做梦了?”
我有些心虚地转开我的头,又装作找水喝。上帝做证,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能迅速成长为一个有着很多小把戏的女生,不要那么轻易让人看穿我的伎俩。
他把水杯递到我手里说:“你梦到了我了?”
“没有。”我说。
“小耳朵撒谎。”他轻笑着说,“你一定是梦到我了。”
他轻易忘了他的决定,又叫我小耳朵。我的心里忽然滋生出一种粘绸的恐惧,像糖一样的没完没了。于是我轻轻地推开他,坐直了我的身子。他却用力把我拉回他身边,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许离开。”
我的耳朵又失聪了。我靠着他,那一刻我忽然感觉我们很陌生,他到底是谁,我该叫他什么,我们怎么会在一起,火车继续轰隆隆的往前开,我的大脑开始迷乱,似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药,任由自己智商间歇性地低下。
大约两小时后,我们随着汹涌的人流下了车。我背着我KITTY猫的小包像在公园闲逛般自在,他则一只手拎着一个笨重的行李,示意我该如何走到地铁那边。我说:我可以拖一个箱子的。
他不理我。
到了地铁站买票的地方,他让我看着行李,去排队买票。
他没有零钱,我有零钱,可是他坚决不肯用我的钱。他给了人家一百块买两张三块钱的地铁票,那个卖票的人找了很多的零钱给他,他把它们一股脑儿放在衣服口袋里。然后拿起地上的行李对我说:“我们走。”
我赌气般抢过其中的一个,像个将军般地走到他前面去。
他迟疑一下跟上来,笑笑地对我说:“呵,原来劲儿挺大。”
地铁里很挤,我们没有位子。他抓着我的手,让我坐到箱子上。我坐上去,他的手放到我的肩上来。他用了些力气,像是怕我摔跤,我看着自己的脚尖,检讨自己内心的小脾气,尽量说服自己不去想那些无关大局的小事。偏偏地铁摇晃的时候,他口袋里的硬币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我的小脾气就又上来了,管都管不住。
走出地铁站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很大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是蒋雅希,那是一个唇彩的广告,她微张的唇如涂了粉色的蜜,分外的诱人。我在广告牌下停下我的脚步,饶有兴趣的样子。张漾粗声粗气地说:“走。”
我嘿嘿地笑。
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迟早收拾你!”
“我不怕。”我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手里拎着两个笨重的行李,拿我没辙。过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地说:“小姑娘,我忽然发现你其实挺坏的。”
我说:“恩,迟了。”
他放下行李,朝着我张牙舞爪。我识时务者为俊杰,跑得离他远远的。
等他终于赶上我的时候,我已经举着一杯珍珠奶茶递到他面前,笑眯眯地对他说:“累了吧,喝一杯怎么样?”
他就着我的手把一杯奶茶喝了个精光,然后他坏笑起来,一把搂住我的腰说:“我想在这里吻你,来证明一下我跟你到底谁更坏。”
我吓得小脸发白,连忙承认说:“你你你,你更坏。”
他乐不可支。
接下来,怕他真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我只好乖乖地跟在他后面,不再多话。但我低头快步走路时嘴角的弧线足矣证明,快乐是从骨髓里冒出来的,是以前从来都没有体会过的,是值得我用一生去呵护和守候的。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午饭时间已过。他送我到女生宿舍的楼下,等我去放行李。我和同宿舍的女孩们好久不见,寒喧了好一阵才得已脱身。我担心他会等得有些不耐烦或饿得有些受不了,我快步跑下楼去,看到他靠在一颗梧桐树下吸烟,他穿的并不是名牌,但身挺拔卓而不群,在我的眼里,像一枚小小的太阳,是那样的光彩照人。
于是我站在那里,有些傻傻地看着他。直到他发现我,灭了烟头,朝我招手。
我走近。
“走吧。”他说,“你一定饿了。”
他并没有拉我的手,我们还是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琳突然出现,像只大鸟一样地展开双臂朝我扑过来,把我搂到怀里,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身后的张漾。在我耳边轻声说:“咦,有了新故事也不汇报啊?”
我有一丝尴尬。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琳,我不希望琳对我有所想法。认为我是那种容易开始也容易结束的女生。
“张漾。”我跟琳介绍。
他们相互点头微笑。
张漾转头问我:“闰中密友?”
“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琳。”我说。
“谢谢你常照顾李珥。”他表现得落落大方,估计在琳那里已经赢得较高的分数,琳哈哈笑起来,我心稍安。言语间,琳的胖男生已经从旁边闪出来,他的手里拿着琳的外套。
“穿上吧。”他说,“别冻着了。”呵护之情溢与言表。琳听话地穿上衣服,短短一个假期不见,她已经在爱情里脱胎换骨,整个一小女人的角色。那一瞬间我想起她穿了干练的牛仔裤跟我一起在体育馆大声叫卖荧光棒的情景。原来我们的改变,都是那么的容易。
“要去办点事,回头再约。”琳朝我挤挤眼,挽着胖男生走掉了。
我和张漾到学校附近的一家拉面馆里吃拉面。还是小新疆开的面馆,但口味却比天中附近的那家差了很多。
听我抱怨,张漾说:“其实差不多的,你是感觉不同而已。”
我坚持:“肯定不一样。”
“好吧。”他吃下一大筷子面说,“小坏蛋说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
他这么频繁地换称呼,我真有点吃不消。
我说:“我有个要求。”
“说!”
“今天我请你吃面。”
“不行。”他说。
“为啥?”
“不为啥。”他说,“反正我跟你在一起,不想让你花一分钱。”
“为啥?”
“我都说了不为啥。”
“但我今天非请客不可。”我把筷子啪地放下,坚决地说,“不然我就不吃这碗面,饿死!”
他看着我:“破小孩你够拧的啊。”
我只是哼哼。
“好吧。”他投降。
我还是哼哼。
他生气地说:“我都同意了,你还哼什么哼啊,小心我揍你!”
我继续哼哼。
他伸出手来,在我的头发上揉了揉:“乖小孩,快吃,不然会饿晕过去的。”然后,他拿起一双干净的筷子,替我把面和了和,一面和一面说:“我老记得那个替我和面的女孩,我想啊,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那天,我如愿以偿地付了账。他把手放在口袋里,无可奈何地对着我笑。没错,我就是这样拧,尊严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当然他的让步和宽容也让我心存感激。当我们在淮海路上闲逛的时候,我就是那样充满感激地想,我这辈子都要好好地对他,这个特别的男生,感谢上帝把他赐给我,希望从此不要再有变数,我们可以就此度过长长的一生。
当天晚上,他坐八点的火车离开上海前往北京。他先把我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再坐地铁去火车站。
我说:“我想去送你。”
“不许!”他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打断我,“往里走,快,我看着你。”
原来离别竟是如此的残忍,它早来晚来,迟早要来。我僵持着我的身子,没有动,可我也不敢抬头看他,怕眼泪会不听话地滚下来。
他也没有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好像听到他离去的脚步,我惊慌地抬头,四处寻找,已经没有了他的踪影。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好像是一种魔法一般,只不过短短一瞬,他就这样神奇地凭空消失了。
很久以后我回味此情此景,才知道这不过是一次“练习”而已。在甜蜜而脆弱的爱情里,我们都这样不断地在“练习”,“练习”失去,“练习”承受,“练习”思念,在重重复复高高低低的预热中,走向我们最终的早已既定的结局。
亲爱的
当我已经渐渐习惯没有你
我曾经愚蠢地以为
我就可以忘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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