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穷途拜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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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周天一,名字是爷爷给取的,小时候不知何意,后来看了《易经》,才明白“天一”二字来自《易经》的“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但是我知道了名字的来历,还是不懂爷爷为什么会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若干年后我求师峨眉山了空大师,学了失传已久的一掌经后,才知道原来我的八字里是缺水的,取名天一,是为了求水,求阴阳平衡,天地万物无水不活,有水则有万事万物的勃勃生机。看来我爷爷也是熟知《易经》知识的。

我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考入大都市的一所师范大学,一个人来到了繁华的都市。从此生活展现在我面前的,是另一个样子。

我上大学之前,家里的经济状况还勉强说得过去,吃饭穿衣,我不在人先,也不落人后,手上还戴着父亲给我的手表,那年头,上高中的学生能戴上手表的很少,虽然那块表搁现在来说不抵一顿饭钱。

上了大学,我知道家里的经济在走下坡路,这也是父亲让我选师范大学的原因之一,因为师范类学校是包分配的,一毕业就有饭碗,可以领工资的。别人家的日子都在蒸蒸日上,唯独我们家,有一种江河日下、穷途末路的感觉,那是因为我的叔叔盗伐村里的山林,不光被拘留还被罚了款,这让我们家几乎倾家荡产,接着爷爷患了不治之症,借了很多钱做手术。那时候,家里头除了屋顶的瓦灶上的锅,能卖的都卖了。

我不想上学了,家里穷成这样,朝不保夕的,上学干什么呢?但父亲不同意,卖了耕地的牛把我押到了大都,临走,扔下一句狠话:“不毕业不要回家,饿不死算你命大!”

看着父亲毅然转身却明显孱弱的背影,我的眼泪哗哗的。

一个乡下孩子,在陌生的都市里,睁着恐惧的眼睛,像极了一匹四处寻找食物的狼,为了不饿死,我每天都在考虑下一顿饭怎么解决。

我有过接连一周每天只吃一顿饭的经历,走路像梦游,从教室回宿舍,一路上看到树我都觉得是老天安排了神来救我,因为我可以靠在树上歇一歇,防止晕倒。回到宿舍倒在床上,饿得眼冒金星,可这时偏偏有同学从食堂打了饭回宿舍吃,嘴吧吧作响,我那时的感觉像在受刑,如果还有力气站起来,我会撕碎他。

在一个周末,我终于在饥饿的折磨下撕下了虚伪的面具,偷吃了同学一张饼,铆足了劲跑到大都天桥下的算命一条街上,我想这里也许能给我生存的机会。虽然那时候我把易经八卦背诵得滚瓜烂熟,可还不会占卜,就是心存一份幻想,或者是冥冥中的一种指引。

我坐在一位看起来很淳厚的老者旁边,想先偷学一些占卜的技巧。

那位老者冲我笑笑:“算命吗?”

我摇摇头:“我没钱。”

“那你来这干什么?”老者很奇怪地问,声音很温和。

我狠了狠心,把自己的困境告诉了他。

老者打量了我一阵,确定我没说假话后,小声说:“你给我当托吧,赚了钱我们平分。”

我知道他是要我帮他骗人,骗人是最没道义的事,但那时我连饱腹的食物都没有,要道义干什么?我拼命点头,怕机会稍纵即逝。老者简单地嘱咐我几句,我便开始工作了。

有人走过来的时候我就凑过去,老者叫住我:“哎,这位兄弟,我看你家中有事情发生啊,要我帮你算算吗?算不准分文不取的。”

我装作很犹豫地停下来,然后坐下来让他算。他说一句我点一下头,都准。这老头的卦真的很准。然后丢下他提前给我的十块钱,道谢不止地走开。

于是就有人也来让他算。等这一拨人走后,我再回来装上那十块钱继续等待下一个目标。

那天还算不错,到晚上的时候,我们合伙赚了有一百多块钱。我算着能分到五十块钱,够我花上一阵子的了,我很兴奋,也很着急回学校,因为我要买一块饼还给我的同学。

老者倒不急,拉着我去了一家饭馆,点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还要了两杯散装白酒,呷了一口,用手捋了一把只有几根的胡须,很是惬意的样子,边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边说:“来,小伙子,喝一杯。”

我摇摇头,拼命往嘴里塞着菜说:“大爷,我不会喝酒,我吃完饭得赶快回去,要不然学校就关门了。”

老者点点头:“我姓肖,人家都叫我肖四爷,你叫我四爷吧,我听着顺耳。”

我叫了一声四爷,然后问:“你是不是分点钱给我?”

肖四爷又咕噜了一口酒,笑嘻嘻地说:“你是想跟我学活呢,还是分钱?”

我说:“我想要钱。”

“目光短浅,年轻人,古人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给你分点钱你能花长久吗?我要教给你赚钱的本事,今后你想要多少钱赚不来啊。”肖四爷显然对我的胸无大志很不满。

我把荤菜里最后一块肉拨拉到嘴里,固执地说:“我想要钱。”

肖四爷按住我的筷子说:“你给我留点,你小子是饿死鬼托生的?”

我放下筷子,用袖子擦擦嘴说:“我吃饱了,我要回学校了,你把我那份钱给我吧。”

“吃饱了滚,一盘菜五块钱呢,全让你吃了,还要什么钱,再要钱小心四爷我打你!”昏暗的灯光下,肖四爷原本和善可亲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我愣了一会儿,嗫嚅道:“四爷,我借了同学十块钱还没还呢,你不打我我回去同学也要打我,不如你先给我十块吧,明天我再来帮你当托,你看好不好?”我撒了个谎,决定先要十块钱回去,明天白天我再去天桥要剩下的钱,白天人多,我不怕他敢打我。

肖四爷冷笑说:“小子,四爷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就你那点花花肠子还想哄老子,我是看你有这方面的天赋,诚心想收下你,这好歹也是一门手艺,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靠着给人算命打卦一生衣食无忧还是没问题的,你想要钱是吗?”说着,他把钱全掏了出来,“都在这呢,只要你跪地上给我磕仨头,恭恭敬敬地叫我声师父,全是你的了。”

那是一桌子钱哪,一百多块,省着花差不多够我一学期用的了。不就是认个师父嘛,我咬咬牙,马上趴到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叫了声:“师父。”

肖四爷愣了一下,拉起我,把我揽到怀里,眼睛潮湿了:“好孩子,我收下你这个徒弟,从今儿起,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你先回学校去吧,明天老地方去找我。”

我后来才知道,肖四爷名为肖衍四,一生未娶,漂泊江湖,虽然吃饭穿衣饱暖无忧,但常常因老而无后垂泪,他一心想收个徒弟,可是20世纪90年代,风水先生的地位很低,很多人都把算命打卦看做骗人的勾当,无人肯学,有些宵小之徒想学他又不肯教。那年月,像他这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太多了。

肖四爷,不,现在是我师父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啊,我又凭空多了个爹。没办法,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给口饭吃就得认人为父,还好不是认贼为父。

有朝一日爷发达了,一定要多收几个徒儿,得找补回来,我心下思忖。

肖衍四并没有把桌上所有的钱都给我,他怕我一去不返,以江湖之心度非江湖之人。行走江湖的人,到什么时候都会给自己留转身的余地。

他给了我二十块钱,看我离开,神情竟然有些不舍。

攥着二十块钱,昂首走在街上,爷我也是有钱人了。我买了二斤饼,拎在手上沉甸甸的,想了想,又买了五块钱的猪头肉,看看手上的钱还有很多,于是又给全宿舍的同学每人买了份礼物——一人一本硬皮笔记本。

有钱人总是很慷慨,当然得有钱才有慷慨的资本。但我还牢记着母亲的教导:寅不吃卯粮,晴天备靴,雨天备伞。我给自己留了五块钱,肖衍四怕我这半路捡来的儿子跑了,我还怕明天他放我鸽子呢!

走到宿舍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骂:“贼你妈,老子的大饼谁偷吃了!”是陕西娃乔好运的声音。

“指定是周天一那瓜娃干的,这一个星期我都没见他吃过什么东西,走路都晃成皮影子了。”山西人李平阳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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