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覆手为雨(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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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卜子就是铁板神术,我师父肖衍四虽然靠在天桥下面为人算命谋生,但一生学易,对风水界的各门各派、各种相术还是很熟知的,他告诉我传说中邵康节也曾著过《铁板神术》,比《梅花易数》还要神秘,可惜这门术数早就失传了。

我很想见识一下铁卜子的神奇,问他:“卦金一次多少?”

“小伙子,我开医馆不开卦馆,不是缘分相投,我一般不为别人批命,多少达官贵人找我,多少商人老板一掷千金,我从不动心。不入我法眼的,我绝不轻易开卦。我看你骨骼清奇,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都似曾相识,这大约是我们的缘分到了。我破例一次,只收你一百块香火钱,把你一生的命数运势全破解出来,怎么样?”

一百块倒是不多,我为别人占卜也是这个价。我是真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铁卜子,摸了摸钱包,刚要掏钱,阿娇捏住了我的手,虚张声势说:“哎呀,我要去火车站接站呢,马上要迟到了,改天再算吧。”说着硬是把我拖了出去,她是心疼那一百块钱。

出了思正堂,她嘟着小嘴说:“你钱多啊,你自己就是干这行的,你逗人家干吗?”

“我不是逗他,这不是想和他切磋吗?”学相术的和习武之人一样,遇到高手总想切磋一番,正是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没想到,我会和蓝大夫在易经学会的年会上再次见面,而且还住一个房间。可惜的是,我记得他,他忘了我这个“举手投足都似曾相识”的“谈吐不凡”的小伙子。

我谦虚地叫了他一声蓝老师,坐到沙发上,顺手拿起桌上一份大都市易经学会的资料,看完之后,不禁为这个学会的庞大机构设置惊叹。

我一直以为易经学会不过是民间性质的社团,由几十个《易经》爱好者聚在一起搞的小圈子,没想到还有这么深的官方背景。也难怪侯仕易要争这个会长的位置,怎么说这也是一方诸侯,而且还可以坐拥丰富的社会资源和人脉。

这个易经学会里有一位名誉会长,一位会长,还有六位副会长,一位秘书长,十二位副秘书长,常务理事二十多人,理事一百多人,会员不计其数。学会每年要办好几期培训班,所有培训班的学员一结业便转正成了易经学会的会员,我想,大都市易经学会怕是全国会员人数最多的易经学会了。从这份资料上也可以看出,现在《易经》是多么炙手可热的一门学问。

名誉会长是市政协的一位副主席,叫常城,电视里经常出镜,知名度很高。因为有政协副主席挂名,大都市易经学会的社会地位就明显不同于一些小社团了。

会长叫阴曰阳,六十五岁,颇具仙风道骨,是大都市研究《易经》资历最老的一位,他的头衔也最多,是中华易经协会的副会长,神州命理研究会的副会长,华夏堪舆学学会的副会长……著有各种研究专著十余种。他年轻时为了学《易经》,研究风水学,到处拜师学艺,没少吃苦头,20世纪80年代还曾因“搞封建迷信活动”游过街,坐过牢。他对河图洛书最为精通,是当今八宅派堪舆学的领军人物。

六位副会长,简历也都不简单,个个都有背景,有资历,有成果;秘书长秦昆是阴曰阳的关门弟子,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市档案馆的副馆长,完全的官方背景;其他人就不用细看了,能在易经学会前一百名上榜的,都在简历上写着好几个头衔。

我看得眼累,丢下厚厚的资料,叹了声:“真是卧虎藏龙啊。”

蓝沙说:“那当然,大都是中国风水学的发源地,自然是人才济济。”

我是头一次听说风水学还有发源地的,我想我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蓝沙已经真记不得一年前的事了,见我年轻,主动问我是哪期培训班的学员。

“我没上过培训班,跟天桥下面的算命先生学的。”我如实回答,也想顺便试探一下蓝沙先生对摆摊相师的态度。

不出所料,蓝沙的脸上果然现出轻视的神情:“哦,天桥下面,那儿是算命一条街。你学看手相还是测字?”

就差没说我是怎么混进易经学会的了,英雄不问出处,连这都不懂,他以为自己有个中医大夫的资历就比别人高一个层次了?我想起去年他向我推销铁卜子时的情形,不由笑了。

“你笑什么?”蓝沙面带愠色问。

我止住了笑问他:“手相和测字是不是都不入流?”

“你最好不要在这些会员中间说你是跟天桥下面的师父学的,手相、测字和《易经》不搭边啊。”蓝沙提醒我说。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又差点笑出来,绷了半天,我才转移话题问他:“原来的会长正干得好好的,怎么要换届呢?”

风水行里,老就是宝,像阴曰阳这样经验丰富,名气十足的老资格,肯定是最适合当会长的。怎么会说换就换呢?

“侯仕易早就瞄上这个会长的位子啦,只是阴曰阳德高望重,他一直没机会。前年的时候,质监局要建新办公大楼,请阴曰阳去堪舆风水。阴曰阳在大都风水界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般也就官方能请动他。他从没出过错,谁知这次不走运,看走了眼,质监局办公楼建好后,他们搬进去没用两个月,局长就得癌症死了,接着是副局长出车祸成了植物人,财务处长被人骗走了一百多万现金……接二连三祸事不断。于是大都市都传是阴曰阳点的楼址,所选的象位有问题,把大楼建在了绝煞位置上了。因此他的威信受到了影响,也严重损害了学会的声誉,姓侯的就借机鼓动理事会要求换届。”

这位集大夫和相师于一身的副秘书长倒是健谈,一开口就滔滔不绝。不过他说的这事倒是有点可笑,看堪舆阴阳宅并不需要多高明的功法,就是最不入流的风水师也不会判断错吉凶象位的,更别说阴曰阳在风水行里厮混了几十年了。我感觉这里面肯定有玄机。联想到侯仕易曾破过我师父的功德,置他于死地的事,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你信阴会长会失卦吗?”

“说不好,我认为如果风水师与他所堪舆的阳宅气场不同步的话,肯定会出现偏差。”蓝沙说。

“这偏差也太大了,把好几个人的前途葬送了,”我表示对他的话的质疑,“凭阴会长的经验,绝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的,他后来是怎么解释这件事的呢?”

“他没作任何表态,只是从那以后再也不出山了,连本来要出版的一部书稿也停了,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

我不由得同情起阴曰阳来,他几乎研究了一生的风水学,付出了全部的热情和精力,眼看要功德圆满了,却落个晚节不保,其失落和痛楚可想而知呀。

“六位副会长呢,就是选举也不一定姓侯的能选上啊?”

“姓侯的背景深啊,师范大学的教授、副校长、市领导的座上客,经常给市长讲《易经》的,这次的年会经费又是他找来的,他当然理直气壮嘛。”

“给市长讲《易经》?”这事我可从没听说过,不过一位大学的副校长,与市长有交情也是很正常的。

“他自己这样说嘛,谁也没见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喽。”

这个侯仕易倒是挺会包装自己的,既有教授职称,又靠上政府这棵大树,不愧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可惜郑巨发一心行善,却不小心做了一件助纣为虐的事。

我和蓝沙正聊着,郑巨发来叫我去他房间说点事。

“天一,你抽空去各个房间转转,多和参会代表沟通沟通,帮着侯教授拉拉票。”

“你是怎么上了侯仕易的船的?”我笑着问他,“你成了他的忠实……拥趸啦。”我差点说出“走狗”两个字,想想和他的关系虽然处得不错,但还没到可以无所顾忌的地步,就换了个词。

“这叫什么话呀,怎么叫上船,要说上船也是先上你的船才对。是帮一个朋友的忙,我告诉你吧,是市里一位领导打的招呼。到现在我只见了侯教授一面,他是研究《易经》的专家,他有这个能力做会长。”郑巨发说。

我说郑巨发怎么出手如此大方呢,又是包酒店,又是请去甘肃,原来是市领导打招呼,看来他说自己是市长的座上客真不是空穴来风。动了这么多的资源,这姓侯的对这个会长位置是势在必得啊。好,越是这样,我越要揭开你的虚伪面具,让这些易经界的精英们看看这个会长候选人是什么货色。反正他已和我摊完牌了,我也不怕再得罪他一次,斗得过斗不过他且不论,能恶心他一把也算出口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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