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政治营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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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艮为山》彖辞曰: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艮其止,止其所也。上下敌应,不相与也。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也。艮卦为山,二山相重,困境重重,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之象。既是如此,当动静有常,该行则行,该停则停,不去用强,避其颓势,待机而动,就不会有灾难了。

有句俗话叫:“人算不如天算。”无论人算计得多么精明,计划得多么周密,都是枉然,天意早定好的结果,不会因为你的算计而改变。什么是天意?就是人事物事的运行轨迹,什么是人算,就是人的意志,事物的发展只顺应天机,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我本来已经计划好了,回家看望一下父母就去寻找玉儿,可是没料到玉儿一直就在我家里。见到玉儿我就想,我不会再去浪迹天涯了,玉儿停留的地方就是我安身之所,可是玉儿又走了,我还得去继续流浪。

还有一个人,准备了一个无懈可击的计划,可是因为玉儿的变故差一点胎死腹中。

这个人就是胡胜。

他之所以要陪我回家,其实只是他计划的一步,确切地说是赵向前给他设计好的一个方案——把我带去东北。

我回到家,稍作停留后,胡胜会这样说:“小周啊,来而不往非礼也,我陪你回了趟家,你也要陪我去东北走一趟。”

他知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故意用人情来为难我。

这都是赵向前的主意,他看出我不想蹚进官场这个大染缸,如果硬要我去东北为他解决困惑,我肯定不去,所以把胡胜留在了我身边,好见机行事。

现在我要去追寻玉儿。胡胜问我:“你去哪里找玉儿?”

“不知道,一路走一路找,两座山碰不到一起去,两个人总有一天会撞到一起的。”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因为玉儿临走前和我说过的一些话里已经透露了她的心机。

我说人要做到六根清净很难,玉儿说她想试试。我能感觉出她有看破红尘的意思,所以我决定要走遍全国所有的庙庵,因为只有那种地方才是远离尘世修心养性之所。

“盲目地行走,和两座山有什么分别?不如你先陪我回趟东北,我交代完家里的事后,向赵头要了假,陪你一起去找你的心上人。”胡胜及时修整他的计划。

“我不去东北,因为玉儿不可能去那里,所以我没必要去浪费时间。”

“就当散心了,再说了也不差这几天,听哥的,保证让你不虚此行。”胡胜游说我。

“什么对我都不重要,只有找玉儿才是最要紧的。”我坚定自己的信念。

“重色轻友,”胡胜是司机出身,又干了几年办公室副主任,嘴皮子功夫相当厉害,“你不陪我,那我陪你,我好人做到底,反正回去也没办法交差。”

“交什么差?把我押回去交给赵向前?”

“不是押,是请,赵头对你非常器重,”胡胜皮笑肉不笑地说,“别看他不会算命,但他为官多年,对相人术非常在行,他在峨眉山一眼就看出你气度不凡,胸藏乾坤,他在和你聊完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一定要想办法把你请过去,好好请教你几个问题,所以把我留下。赵头临走还留下话说,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一定要请到你,如果我完不成任务就不要回去了。兄弟,我不难为你,去不去凭你的心意,反正你不去我一步也不会离开你。”

“谢谢赵市长的抬爱,我现在没心情,不如你先回去,等我心情好了自己过去。”我说。

“你心情不好我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你不知道啊?”胡胜一脸的苦相。

这家伙是“软硬刁憨精”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干公差真是不容易,可是我成全了他,必定让自己不痛快,思来想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胡胜乘胜追击:“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兄弟,做一回好人睡一年好觉,你就慈悲为怀吧。”

那明明是一个是非之地,我去了能做成好人吗?

我说:“我想睡一辈子的好觉。”

胡胜咀嚼了一番我的话,狡黠地说:“兄弟,嘴在你鼻子底下,腿长在你身上,你先跟我去帮我交了差,到了那里,张不张嘴全在你,要是看情形不妙,你拔腿就跑,飞机票我全报销,兄弟,哥说话算话,绝不食言。”

我被他的巧舌如簧说得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得同意他的要求。

我劝桃儿回家,桃儿坚决不肯,她说不找到玉儿她绝不回去。

我心里悻然,却怕言语过了再伤了她,没再坚持。

胡胜大功告成,惊喜异常,先打电话向赵向前报了喜讯。我们一下飞机,赵向前竟然独自开了车来接我们。

赵向前与我来了个热烈的拥抱,夸张地说:“冰城市人民欢迎周大师莅临指导工作。”

我也回敬他官话说:“我是来学习的。”

我们相视大笑。

赵向前对胡胜说:“小胡,你辛苦了,先回家看看吧,听我电话。”胡胜与我们寒暄了一下打车要走,赵向前又嘱咐了一句:“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小周的来历。”

胡胜向赵向前敬了个军礼说:“Yes,sir!”

目送胡胜离去,赵向前说:“小周,你们想吃点什么?海鲜还是野味?法国菜还是韩国料理?”

“你太客气了,客随主便吧。”我说。

“让桃儿姑娘点吧,我们学一回绅士。”赵向前说。

桃儿说:“我上大学时吃过韩国料理,挺不错的,冰城要是有正宗的韩国菜,可以去尝尝,天一,你说呢?”

“我没问题。”我表示赞同。

赵向前说:“冰城的韩国菜都是正宗的,我们去‘高丽村’吧,那儿清静一些。”

“高丽村”在一条树荫浓密的小路上,一路上车少人少看着很偏僻,我想赵向前是怕被人认出来。作为一市之长,每天都在报纸电视上露面,就是躲到乡村也免不了被人认出来。

进了饭店,我才知道,这个高丽村是韩国人开的,到这儿吃饭的也大多是韩国人,赵向前选择这里吃饭,真是煞费苦心。

我们要了一个小单间,赵向前点了很多菜肴,清酒、啤酒、葡萄酒摆了一桌子。桃儿不喝酒,要了杯咖啡,我也没有多少酒兴,可是赵向前说是为我接风,无酒不成席,执意开了瓶清酒要我品尝。

我们两个人干掉了一整瓶清酒,赵向前意犹未尽,又一人开了几瓶啤酒,一直喝到意兴阑珊。

回到宾馆,赵向前在我房间里不肯走,一脸的愁容,与他刚才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他苦恼万分地说:“小周,再过几个月就要开‘两会’了,老梁现在逼得紧,让我在‘两会’之前实施他的计划……”

我采取胡胜的办法,对他虚与委蛇:“赵市长,我听说冰城有个文庙,和曲阜的孔庙差不多,那里也供孔子吗?”

“当然,文庙就是北方的孔庙,不单是孔子,他弟子的像也都有的,明天我让胡胜带你去参观一下,”赵向前把话又圆了回来,“你知道老梁设计了一个什么圈套吗?他让我……”

我再次打断他的话:“赵市长,这韩国酒后来劲,我头晕得厉害,你平时都喝这个吗?”

“我平时很少喝酒,今天你来了我也是高兴陪你喝点,”赵向前又把话题绕了回来,“小周,我明白你有所顾忌,你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情,我不会把你牵扯进来,给我指条光明大道你就离开,好不好?”

世上的事都是因为天知地知才瞒不了人的,八卦预测就是从天地那里获得的信息,怎么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呢?

我说:“自古谋士积虑死,从来算计无好人。”

“这话有几分道理,可是我们不是在这里算计别人,是帮别人,很多人,可以让好人不受其害,坏人有所收敛,当然,你会说我是出于私心、我是为了保全自己,我承认这点,我想多做几年官,我们从小立志,做一番有益家国的事业,如果没有权力,没有地位,志向只能是空想,永远都不会实现。”赵向前说。

“我头疼得厉害。”我说。

“唉,小周啊,抱歉,我为难你了,明天正好是周末,我带你在冰城好好玩玩吧,”赵向前叹息一声说,“你好好休息。”

看着赵向前寂寞的背影,我忽然有些歉疚,官场中人我见得不少了,不是飞扬跋扈就是颐指气使,官不大僚不小,满嘴假话空话,一心私利贪欲,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全无道德可言,赵向前的官做得也不小了,可是他却没有那些习气,他身上只有书生气没有官气,也许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是想帮助很多人从倾轧中解脱出来。

我该不该冒一次险呢?

第二天,赵向前并没有来宾馆接我们,他派了胡胜前来。胡胜带话说,赵向前陪同卢思源去接待一个日本来的财团。

胡胜把我和桃儿带到了文庙,一路上他哈欠不断,精神委靡,明显睡眠不足。我说:“胡大哥,你没休息好啊,不如我们自己随便转转,你回家接着休息去。”

胡胜愣了一下,笑说:“不回去了,一晚上就把我在峨眉山吃的那些野味全给掏空倒净了,再回家就该剔骨头缝啦。”

我想了一下也笑了:“要不你去宾馆里我的房间歇着?”

“不用歇,我没事,赵头要是知道我撂下你睡觉去了,不得把我活剥了?他的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去年,接待外地的投资商,市接待处长没把好关,宾馆上了假茅台,客人倒没喝出来,可是那天,赵头一高兴喝了一小杯,回头就把接待处长给撸了,并且在市长办公会上放出狠话,小事影响大节,小错误了大事,谁要影响了冰城的发展,谁就是冰城的罪人,你要敢毁了冰城一件事,我就敢毁掉你一辈子。你说赵头把你都当天神了,我敢造次吗?”

桃儿伸了一下舌头说:“看他和言悦色、和蔼可亲的,对下属还这样狠哪?”

“政府机关都是多年遗留下来的拖拉作风,没有铁的手腕也的确玩不转,他上任两年,冰城的财政收入翻了一番,成绩摆在那儿,狠出成效来了,没人不服气。”

一个好市长是一个城市的骄傲,胡胜提起赵向前来顿时来了精神。

我试探着问:“知道赵市长叫我来为着何事吗?”

“不知道,赵头做事都是深思熟虑,上来三招谁也看不透他的用意,可是等到最后,才会明白,他打的都是迷踪拳,前面三招可能全是废招,最后一招才是关键的,当然没有前面的铺垫,最后那招也打不出来。”胡胜兴奋地打着手势说,“他一年前就大张旗鼓地造势说要拆安庆大街、长江大街、东江南路等六条街道两旁的房子,说是为了加宽道路,谁都知道拓路没什么政绩还会招来骂声,可他就做,后来还请了南京设计院的专家来论证,又做了一个效果图,放在市民广场让市民评议,到最后,人大出来干预说,一下子拓宽这么多路,拆那么多的房子,太劳民伤财了,建议重新评估这个项目,他还是不理不睬,继续造势,天天报纸、电视、广播,还亲临现场考察,那架势是非拆不可,弄得气氛非常紧张。今年春天,人大开会只给通过了一条路的工程,赵头却笑了。”

“为什么?”桃儿迫不及待地问。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上马拓路工程,他也知道人大不会通过,他故意把阵势搞得大大的,弄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他的真实目的是,旧城改造。你看文庙后面那片小区,以前是几十万平方的棚户区,几届政府想改造都没实现的,让他一年就给完成了。”

“那和他的拓路工程有什么关系?”我也糊涂了。

胡胜得意地说:“他高就高在这里,你想啊,六条大街拓宽,光拆迁户就是十几万人,这么多人住哪儿?得新建多少住宅楼?他拓路的决心那么大,影响那么大,对谁的触动最大?房地产开发商啊,外地的房地产开发商都认准了这是一个赚钱的好机会,纷纷带着现金争着来投资,半年之内涌入冰城的资金在三百亿以上,赵头看准了这些商人的心理,事先声明,来投资欢迎,不提供一平方米的土地,拆棚户区建新社区市里大力支持。于是全市的棚户区全被外地的开发商给瓜分了。”

“他这不是拿政府的信誉骗开发商吗?”

“话不能这样说,这不叫骗,叫营销,叫政治营销,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赵头说的。他说商人有商业营销,我们搞政治的也有政治营销,冰城的房地产市场是有潜力的,即使没有六条大街几十万的拆迁户,在冰城改造一百万平方的棚户区,建好的房子也不会有卖不出去的情况出现,冰城的房地产市场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必须得把外地有实力的房地产商吸引进来,用他们的资金来帮助我们加速棚户区改造。事实证明,他这一步走对了,本来五年都不一定能完成的工程,他两年就可以完成了。”胡胜说。

听完胡胜的描述,我对赵向前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可又不免疑惑,以他的智慧,会找不到办法来解决卢思源与梁在道之间的矛盾吗?难道真的是当局者迷?

我们在文庙拜完了孔子,胡胜又带我们去了几处名胜古迹参观,一路上仍是滔滔不绝讲述赵向前的故事,每讲一个他的事迹都要夸奖一番,讲得多了,我就警觉起来,我问:“你怎么净讲赵向前的好话?是他安排的吧?”

胡胜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赵头从不让别人宣扬他的政绩,他说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老百姓的夸奖是勉励,身边人的夸奖是阿谀奉承,前者的夸奖是自己不断提高执政水平的动力,后者的夸奖是麻醉自己政治敏感的毒药,人要想保持清醒头脑,就得管好身边人向自己身上泼蜂蜜的嘴。”

我说:“你这还不叫夸奖啊?你的嘴里流出来的可不止是蜂蜜,还有白糖啊。”

胡胜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是真情流露,不是刻意地奉承,有的官你想奉承也找不到闪光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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