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坊间轶事:大唐八周刊(1 / 2)
第四卷 坊间轶事:大唐八周刊
突然,风吹掉了贵妃的领巾,落在贺怀智脑袋上,贵妃回眸一笑,贺怀智有些不好意思。他是闻到杨贵妃的体香了吗?总之他心旌摇曳。
贺怀智回家后,身上芳香不散。当夜也许就梦见了美丽的贵妃。后来,他将脑袋上的幞头巾放进一个锦囊。
这是玄宗最后的太平日子。把这太平岁月推向高潮的一幕,出现在大明宫清元小殿上。
杨贵妃的香水味
唐朝盛大开放,中外贸易频繁,帝国的丝绸、瓷器被运到境外,境外的各种特产和珍宝不断被运进长安,比如奇异的动物、水果、香料、珠宝以及各种生活奢侈品。唐朝人喜欢这些进口玩意儿,一方面说明这个王朝确实开放时尚;另一方面,外来品所带来的异域风情和隐秘传说深深刺激和满足了唐朝人的想象。
这所有的一切,使唐朝给人一种如梦般的魔幻绚烂的感觉。
在美国学者谢弗那本奇异的汉学著作《撒马尔罕的金桃》中曾有这样的描述:“七世纪(的唐朝)是一个崇尚外来物品的时代,当时追求各种各样的外国奢侈品和奇珍异宝的风气开始从宫廷中传播开来,从而广泛地流行于一般的城市居民阶层之中。”
这里说的七世纪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在随后的八九世纪,这种风尚并没有明显减弱。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唐朝人对香料的迷恋,程度超出我们的想象。不但为妇女所爱,也是男人的必备品:贵族聚会,诗人读诗,都离不开香料。唐朝进口香料种类繁多,除本故事中的龙脑香外,还有紫藤香、苏合香、安息香、爪哇香、青木香……正因为如此,很多域外商人把名贵香料倒腾进长安,卖给皇帝和贵族,一夜间就能赚大笔银子。
下面就看一则跟香料有关的故事,但与奢侈生活无关。
这一天,唐玄宗李隆基与某位亲王下棋。如不出意料的话,这位亲王当是跟玄宗兄弟情深的宁王。著名演奏家贺怀智在一边弹琵琶助兴。杨贵妃呢,怀抱着康国猧子(中亚康国进贡的一种小狗)、身带着交趾进贡的瑞龙脑香料在一旁观看。
皇帝形势不妙,眼看要输棋,贵妃灵机一动,将康国猧子放在座位上,那小玩意儿随后登上棋盘,搅乱了棋局,为皇帝解除了即将输棋的尴尬。皇帝抚掌笑,贵妃也娇面如花,贺怀智演奏琵琶曲声更妙,只留得宁王在那里郁闷。
当时应该是夏天吧?清风中,贵妃身上的香料味道更浓,弥漫了那个午后。突然,风吹掉了贵妃的领巾,落在贺怀智脑袋上,贵妃回眸一笑,贺怀智有些不好意思。他是闻到杨贵妃的体香了吗?总之他心旌摇曳。
贺怀智回家后,身上芳香不散。当夜也许就梦见了美丽的贵妃。后来,他将脑袋上的幞头巾放进一个锦囊。
这是玄宗最后的太平日子。把这太平岁月推向高潮的一幕,出现在大明宫清元小殿上。
玄宗名隆基,小名阿瞒,又叫鸦,昵称三郎。三郎好音乐,曾在洛阳梦凌波池中龙女赐《凌波曲》,醒后颇记得那曲子。回长安后,每每用胡琴弹奏。时宫中有舞女谢阿蛮,依那曲子排练了《凌波舞》。此日在清元小殿上跳独舞。为她伴奏的阵容豪华:玄宗亲自打羯鼓,宁王吹玉笛,杨贵妃弹琵琶,宫中乐师马仙期击方响(一种打击乐),李龟年吹筚篥(一种管乐),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拍板。
《凌波曲》别名就是《醉太平》。大醉之后终于要醒了。或者说,太平久了,那太平本身也要腐烂了。于是“渔阳鼙鼓动地来”。这鼙鼓,不再是玄宗手中作乐的玩意儿,而是安禄山叛军的暴起之音。
之前,长安有术士王皎,善预测。天宝年间(公元742年~755年),曾与客人夜中坐于庭院,指星月道:“时将乱矣!”但不想被邻居偷听,报告给了官府。此时玄宗春秋已高,颇忌讳这种不吉利的话,于是下密诏决杀王皎。但使用了几个办法都没杀死他。最后,在密室中用铁钻钻其头,几十下后其人才死。发现他的脑骨厚达一寸八分。当时,王皎跟一名官员交好。到安史之乱平息之后,王皎竟又出现在那名官员的家门口。
虽然王皎最后还是没死,但“天宝狂飙”真的来了。
关于安禄山,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杂种。他本姓康,生于辽宁朝阳,母亲是突厥人,父亲的民族已不可考,也是个胡人,有可能带有粟特人血统。
安禄山的性格,一方面有着胡人的凶猛,另一方面也颇具狡猾因子。他生活的幽州地带,胡汉杂居,此人精通多种语言,先做边境贸易的中间人,有点翻译的意思,后来觉得没什么前途,便投军进入幽州节度使张守珪的军队。那时候,唐朝边境的主要敌人不是突厥人,而是契丹人。在与契丹人的作战中,安禄山屡立战功,深受张守珪喜爱和提拔,一直干到地方大员平卢节度使的位子。这是天宝元年(公元742年)的事儿。
这期间,安禄山与朝廷派来的巡视官员建立了良好关系,后者回长安后每每在唐玄宗面前美言,使得皇帝知道在北部边境有安禄山这么一号。很快,安禄山获得了到长安述职的机会,终于面见了当朝天子和旁边的那位旷世美女杨玉环。
在玄宗面前,安禄山表现出胡人的憨直,深得皇帝好感。唐朝是一个开放的王朝,很多胡人在政府和军中担任要职,皇帝并不怀疑。在这种信任下,安禄山后来又兼任河东节度使、范阳节度使,晋封东平郡王。至于贵妃杨玉环,据说更是对安禄山喜欢得不得了,尤其喜欢看他跳胡旋舞。
贵妃想必一直纳闷儿:这个威猛的胖子,怎么就转得那么快呢?
后来,安禄山有事没事就往长安跑。多传说称杨玉环与安禄山通奸。当是小说家之言。贵妃虽千娇百媚,但对玄宗的爱情是非常忠贞的;再说了,在皇帝眼皮底下,安禄山安敢如此?
不过,安禄山受宠却是真实,《酉阳杂俎》专门记载了皇帝和贵妃赐给他的物品:“安禄山恩宠莫比,锡赍无数,其所赐品目有:桑落酒、阔尾羊窟利、马酪、野猪鲜、清酒、大锦、苏造真符宝舆、余甘煎、辽泽野鸡、五术汤、金石凌汤一剂,及药童昔贤子就宅煎、蒸梨、金平脱犀头匙箸、金银平脱隔馄饨盘、金花狮子瓶、平脱著足叠子、熟线绫接靴、金大脑盘、银平脱破觚、八角花乌屏风、银凿镂铁锁、帖花檀香床、绿白平细背席、绣鹅毛毡兼令瑶令光就宅张设、金鸾紫罗绯罗立马宝、鸡袍、龙须夹帖、八斗金渡银酒瓮银瓶平脱掏魁织锦筐、银笊篱、银平脱食台盘、油画食藏,又贵妃赐禄山金平脱装具、玉合、金平脱铁面碗。”
上面列出的物品,名字都很奇怪。其中,金平脱装具、玉合、金平脱铁面碗是杨贵妃亲自所赐。玉合也就是玉盒,无须多言,那么另两件东西呢?什么叫平脱?平脱是一种工艺,即将用于装饰的各种形状的金、银薄片用胶漆牢固地粘于器皿上,然后在器皿上涂漆,最后进行打磨,露出金、银薄片,使之与器皿的漆面一样平。经此工艺制造的器物尊贵典雅、精美绚丽,为典型的皇家奢侈品。“安史之乱”平息后,朝廷曾专门下令禁止再制造奢华的平脱器物。
由于受皇帝和贵妃的宠爱,安禄山在起兵反唐前已掌握了北中国的地盘和权力。
安禄山起兵是在杨国忠当宰相之后。此前宰相是被人称为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前面我们说过,李林甫虽多谋诈,但由于恩威并施,所以很能控制安禄山这样的胡人将领。但李死后,贵妃的族兄杨国忠接替了宰相,事情发生了变化:杨本是无赖出身,依仗贵妃取得权势。从心理学上讲,越是这样的人在当官之初就越想把工作干好,以免别人瞧不起,杨国忠当时就有这样的心态。但毕竟不是那块料,无力使整个帝国正常运转,国家财政遇到困难,征讨南诏又获惨败,加上毫无计划地一味打压安禄山,使得二人在那里互相较劲,最后把形势搞得一团糟。
安、杨的矛盾也激化为整个帝国的矛盾,加之这时候安禄山窥视到了唐朝的虚弱,于是“新丰绿树起黄埃,数骑渔阳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杜牧《过华清宫绝句》)。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冬,阳历的十二月十六日,安禄山一脚踹翻了那些平脱而成的宝物,以“讨杨国忠”为名从范阳即今天的北京起兵,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开始了。在一地美丽的平脱碎片中,庞大的帝国开始了自己的艰难时代。
大乱开始后,很快洛阳陷落,潼关失守,玄宗一行奔出长安,往蜀地四川逃跑,行至马嵬驿时,护驾的军士哗变,杀宰相杨国忠,并要求赐死其妹杨贵妃。这天下的变乱,这一切的一切,是这个女人的错吗?在瞬间苍老的玄宗有着最大的迷惘。
但六军不前可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过了七八年,大乱平息,已是太上皇的玄宗回到满目疮痍的长安,追思贵妃不已。
有一天,贺怀智来觐见玄宗,呈上一枚锦囊。玄宗打开,发现了那块幞头巾。是的,多少年过去了,幞头巾仍遗留着杨贵妃的香气。那是玄宗无比熟悉的。可以想象,那曾创造“开元盛世”的李三郎,百感交集,一时间老泪纵横:“怀智!我知道啊,这巾上的香气,是瑞龙脑香也!此香为交趾所献贡品,我曾赠贵妃十枚,而今我回长安,她在何处?”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柔情似水,佳期如梦,这唐朝最忠贞的爱情,终令人伤感至此。
在《酉阳杂俎》所记的故事里,带有杨贵妃香气的幞头巾,作为时光的信物彻底击溃了玄宗的精神。它是那么真实,又那么虚妄。是啊,正如他所言:我回了长安,贵妃又在何处?这是一对忘年恋。玄宗比贵妃大三十四岁。杨玉环二十六岁被封为贵妃,此时玄宗已六十岁。贵妃被赐死时,也不过三十七岁而已。
当时,禁军大将陈玄礼已杀杨国忠。他不会放过杨贵妃,即使为了自己的安全。于是,他告诉玄宗士兵仍不愿意开进,因为“贼本尚在”。玄宗冷笑。但也仅仅是冷笑。最后诀别,玄宗不忍亲睹其死,叫人把杨贵妃拉走。移步那一刻,杨贵妃回眸一笑。
上清珠
盛唐时,宰相张说有一宝贝,名记事珠,“绀色有光,有阙忘之事,则以手持弄此珠,便觉心神开悟,事无巨细,涣然明晓,一无所忘”。
这是唐朝一宝。当时与记事珠并称的,还有二宝,其一叫避尘巾。
古时人们出行乘马,尘土难免。唐文宗大和年间(公元827年~835年),蔡州有军将名田知回,不知什么原因欠官府数百万钱,为此躲避到一个县城。时有刑部尚书高瑀到蔡州视察,通知该县官员将田监视起来。田很郁闷,与朋友喝酒,友人问之,实情相告,在座者中有处士皇甫玄真,白衣胜雪,仙风道骨,称此小事一桩,愿为其解忧,田大喜。饭局散后,皇甫与田耳语,随后连夜奔蔡州,转天一早拜见高瑀,表示愿意以一宝物抵田知回所欠之财。高瑀开始拒绝,理由是田所欠为官钱,非私财。皇甫看了看左右,高瑀挥手令侍从退下。
皇甫说:“我去新罗旅行,得到一巾子,可辟尘,欲以此宝相送。”
随即于怀中取出那巾子交给高瑀,高刚接到手中,就觉得浑身清凉冰爽,道:“这不是大臣能有的宝物啊!当是无价,田的性命怎么能与它相比?”
皇甫说:“喜欢就好,明天可以一试。”
第二天,高瑀与部下饮宴于城外,当时蔡州久旱,风尘不小,但身揣巾子的高瑀、所乘之马以及随从,身上无有半点尘土。
这引起监军宦官的警觉,问高瑀:“此时风尘急,为何大人身上无一点尘土?”高瑀不敢隐瞒,因为宦官是惹不起的,遂把事情道明。监军很是不高兴,要求见一见那皇甫玄真。于是,二人同去。
在皇甫下榻的客栈,监军说:“您只知道这蔡州有高尚书吗?”
皇甫说献宝只为救人,别无他意,又说:“我这里还有一根金针,虽其力不及那巾子,但也可使人一身无尘。”
监军遂眉开眼笑。
皇甫从头巾上一抽,取出一根金针,监军急忙将其别于自己的头巾上,出门上马狂奔,停下后观看,只见马尾巴上有点土,而他的身上真的很干净。
后来的日子,高瑀与监军总往皇甫玄真那跑,礼物送了不少,要求再传授些道法,皇甫笑而不言。一天晚上,不知了去向。避尘巾后来不知传到了谁手里,但那金针最后被宰相李德裕所得,收藏进平泉庄别墅。在这里,重点要说的是另一宝物,也就是《酉阳杂俎》记载的上清珠:“肃宗为儿时,尝为玄宗所器。每坐于前,熟视其貌,谓武惠妃曰:‘此儿甚有异相,他日亦吾家一有福天子。’因命取上清玉珠,以绛纱裹之,系于颈。是开元中罽宾国所贡,光明洁白,可照一室,视之,则仙人玉女、云鹤降节之形摇动于其中。及即位,宝库中往往有神光。异日掌库者具以事告,帝曰:‘岂非上清珠耶?’遂令出之,绛纱犹在,因流泣遍示近臣曰:‘此我为儿时,明皇所赐也。’遂令贮之以翠玉函,置之于卧内。四方忽有水旱兵革之灾,则虔恳祝之,无不应验也。”
唐肃宗李亨小时候为玄宗所爱,后者曾对武惠妃说:“我这孩子有异相,日后定是我李氏家族中有福的天子。”这一天,玄宗叫人到皇家府库中取来珍藏的宝物上清珠,亲自用绛色轻纱包裹,系于儿子的脖颈,以增吉祥。
上清珠是开元年间(公元713年~741年)西域罽宾国所进献的异物,该国在今天的克什米尔一带,多产异宝,该珠即一例。其色洁白,黑夜灭烛,可照亮一室;若长时间凝视,会慢慢感到里面有飞仙、玉女、白鹤摇动身形。
是幻觉吗?
故事中,玄宗望着儿子李亨,认为有异相,他日可为一有福的太平天子。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玄宗的话一点都不靠谱。李亨不是末代皇帝,但却有着比末代皇帝更大的悲伤:他是有郁结的。依本故事看,皇帝父子感情很深,但实际上在李亨即位前,父子俩一直有巨大的隔膜。从“开元盛世”到“天宝狂飙”,玄宗做了四十多年皇帝,李亨这太子也做了几十年,即位之日遥遥无期,心中自然不好受。但又怎么办呢?还好爆发了“安史之乱”,在出奔路上,杨国忠与杨贵妃皆被杀,很难说没有他李亨的份儿。再后来,在宦官李辅国的支持下,李亨在宁夏擅自即位,是为肃宗皇帝。玄宗在仓皇中默认,不情愿地当了太上皇。肃宗虽然提前接班当了皇帝,但他本人能力极其有限,软弱和没主意更是大的致命伤。
幸亏有郭子仪、李光弼。两人扭转乾坤,让他们父子皇帝还都长安。不过,这时候叛军余部未灭。在这种背景下,肃宗还要面对宫内生起的风云:曾帮他即皇帝位的宦官李辅国成了气候。这是唐朝历史上第一个凌君而专横的宦官。以前的高力士虽得宠,但一心向着皇帝,李辅国就不一样了,不但亲自过问政事,还动不动给肃宗脸色看。
肃宗处于一种无奈的状态。
李辅国最后被任命为司空兼中书令。历史上专权的宦官很多,但正式为中书令即宰相的,只有李辅国一人。与此同时,肃宗的妻子张皇后也不叫人省心,与李辅国争权而欲另立太子。关于这个女人,为了麻痹肃宗,经常叫丈夫喝“玄鸱脑酒”。这种酒有个特点,就是喝完令人健忘。
也就是说,软弱的肃宗一面被李辅国欺负,一面被张皇后玩弄。
玄宗作为太上皇,已经没一点权力。晚年的他倍感凄凉,只有高力士仍忠心地伺候在身边。他们最初居住在长安城东南的兴庆宫。有一次,玄宗莅临该宫的勤政楼,被长安市民发现,人们看到这位从他们视野里消失已久的开元皇帝已苍老如此,不仅欢呼万岁,而且声泪俱下。那一刻玄宗万言难表。李辅国得知后,以游览为由,将玄宗强制迁移到大明宫旁的太极宫,以便随时监视;又把高力士流放到遥远的南方。虽然太极宫紧邻着肃宗所在的大明宫,但李辅国不允许皇帝父子见面。
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太上皇玄宗李隆基,在无限的忧伤中去世了。
此时肃宗也是重病在身,张皇后欲灭李辅国,没想到被后者逆袭。当时,李辅国持剑入寝宫搜捕,从肃宗身边把服软求情的张皇后拖了出去,最后处死,创造宦官专横的一个新纪录。当时肃宗卧床不起,看到这一幕后,惊吓过度,没几天也死了。基本上可以认为,他是被宦官吓死的。高力士也死于这一年,他是在听到玄宗去世的消息后绝食而死。李辅国也死于这一年,他被新即位的代宗皇帝遣人刺死了。记住这一年是公元762年,宝应元年。因为死的人还不止这些。这一年,李白也死了,据说是酒后捞月淹死的。
大唐以这样方式彻底结束了自己的盛世时代。
肃宗李亨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他一共做了六年的皇帝,这六年正是“安史之乱”中的六年,甚至他死时变乱还没有结束。六年中,他一天也没消停过。即位前,作为老太子的他感到不爽,真正做了皇帝后,似乎才知道管理这庞大帝国的艰辛。
那是即位之初。一日,掌管皇家府库的年轻官员向他报告:“陛下,近日整理府库,在库房深处有异光射出,不知道是什么宝物。”肃宗说:“难道是上清珠?”
官员:“上清珠?”
后来经查验,发光之宝正是上清珠,而且当年包裹该珠的绛色轻纱还在。
肃宗突然很思念他那被强行奉为太上皇的老爹爹。虽然在父亲的阴影下压抑生活了很多年,但那一刻他还是潸然泪下。召集大臣后,肃宗亲自捧着上清珠,从龙椅上走下来,向诸人展示:“看,这就是上清珠,乃我大唐开元年间(公元713年~741年)西域之国所进献,当年我为少年郎,父亲抚我发髻,亲赐于我……”
唐朝刺青文化
古代诗歌的审美向度到中晚唐已蔚为大观,五言如“欲持一瓢酒,远慰风雨夕”(韦应物),再如“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温庭筠);七言如“宝马鸣珂踏晓尘,鱼文匕首犯车茵”(刘禹锡),又如“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白居易)。尤其是白居易的诗,有着这个帝国最庞大的热爱者。如果他开微博的话,粉丝必然是超过李白、杜甫的,李商隐也不在话下。
除奇闻怪谈外,《酉阳杂俎》中还有大量的唐朝社会新闻,段成式以别样的视角,记载了白居易受欢迎的程度:“荆州街子葛清,勇不肤挠,自颈已下遍刺白居易舍人诗。成式尝与荆客陈至呼观之,令其自解,背上亦能暗记。反手指其札处,至‘不是此花偏爱菊’,则有一人持杯临菊丛。又‘黄夹缬林寒有叶’,则指一树,树上挂缬,缬窠锁胜绝细。凡刻三十余处,首体无完肤,陈至呼为‘白舍人行诗图’也。”
晚唐时,荆州有市民叫葛清,是白居易的狂热粉丝。狂热到什么地步?在他身上,自脖子以下刺了三十多首白居易的诗,同时还配有插图,最终促成“体无完肤”这个成语的诞生。如在“不是此花偏爱菊”一句旁刺了幅画,画上有人手持酒杯,站在菊丛前;又刺有诗句“黄夹缬林寒有叶”,所配插图是棵古树,叶如彩色丝帛,绘工精繁,令人叫绝。类似的诗画,在全身上有三十多处。段成式居荆州,与朋友夜宴,曾亲自找来此人,现场观看了身上那些诗画刺青,大家称之为“白舍人行诗图”。
这则来自唐朝的新闻神奇如此。放到现在,必然是报纸社会新闻版的头条。
新闻中除道出葛清如此迷恋白居易的诗歌外,还传达出另一个信息:作为唐朝城市里的流行时尚,刺青在生活中是多么普及。
刺青,或称文身,作为一种民间习俗,古来有之。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古越国,其民“断发文身”。作为一种图腾文化,刺青最初跟自然崇拜有关,被认为具有避邪的功能。再后来,功能渐渐具体,成为一种刑罚,即“黥刑”。直到西晋时,法律还规定:“奴始亡,加铜青若墨,黥两眼;从再亡,黥两颊上;三亡,横黥目下,皆长一寸五分。”段成式的三从兄,唐德宗贞元年间出行,随从在地上拾了数片颅骨,欲以其为药引,其中一片上就写有“逃走奴”三字,“痕如淡墨,方知黥踪入骨也”。
刺青的民间化开始于唐朝,不但流氓喜欢,而且文人也喜欢,技术水平也越来越高,成为被欣赏的艺术妆饰。所刺内容,主要为动物、人物、花树、佛像、文字。到北宋,作为刑罚的刺青依旧存在,宋江哥哥和杀人狂武松,犯案后脸上不就被刺了字吗?虽然是文学作品中的角色,但并不影响对所处时代风尚的反映。同时,妆饰功能更加突出了。史进、燕青、鲁智深身上莫不有精美的刺青。李师师看完燕青背上的刺青后爱慕不已,当时就有了私奔的念头,由此可见刺青之魅力。南宋后,刺青渐渐淡出生活的视野。再到后来,刺青者被习惯性地认为是黑道人物的标志,成为审美文化中的禁忌。当然,现在又当别论了。
《酉阳杂俎》中,不仅仅记载了葛清的故事,还有其他令人叫绝的,不妨摘引如下:上都街肆恶少,率髡而肤札,备众物形状,持诸军张拳强劫,至有以蛇集酒家,捉羊脾击人者。今京兆薛公上言白,令里长潜部,三千余人,悉杖煞,尸于市。市人有点青者,皆炙灭之。时太宁坊力者张斡,札左膊曰“生不怕京兆尹”,右膊曰“死不畏阎罗王”。又有王力奴,以钱五千,召劄工可胸腹为山亭院,池榭、草木、鸟兽,无不悉具,细若设色。公悉杖杀之。
长安市井多恶少,喜欢刺青,一人名叫张斡,左右胳膊所刺的字样确实酷。
蜀小将韦少卿,韦表微堂兄也,少不喜书,嗜好札青。其季父尝令解衣视之,胸上刺一树,树杪集鸟数十,其下悬镜,镜鼻系索,有人止侧牵之。叔不解,问焉。少卿笑曰:“叔不曾读张燕公诗否?挽镜寒鸦集耳。”
成都小将韦少卿,不爱读书爱刺青,胸前刺一棵大树,枝上落着数十只鸟;树上垂下一面镜子,镜鼻上系有一根绳子,其绳引至一侧为人所牵。人问其意,答:没读过玄宗时宰相、燕国公张说的诗么?其中一句叫“挽镜寒鸦集”!宰相张若天上有知,当感动得再死一次了。
崔承宠,少从军,善驴鞠,豆脱杖捷如胶焉,后为黔南观察使。少,遍身刺一蛇,始自右手,口张臂食两指,绕腕匝颈,龃龉在腹,拖股而尾及骭焉,对宾侣常衣覆其手,然酒酣辄袒而努臂戟手,捉优伶辈曰:“蛇咬尔。”优伶等即大叫毁而为痛状,以此为戏乐。
崔承宠官至黔南观察使,少年时曾在身上刺蟒蛇,蛇头在右手,经胳膊,在脖子上缠了一圈,往下盘桓于小腹,再向下直至小腿方止。平时会见宾客,往往用衣袖将手上的刺青盖住,但喝醉后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常举手伸腕,抓住表演节目的优伶取乐:“让我身上的蟒蛇咬你,信不信?”做到黔南观察使官已是不小了,但身上仍保持刺青,可见唐时这一时尚多么流行。
贼赵武建,札一百六处,番印盘鹊等,左右膊刺言:“野鸭滩头宿,朝朝被鹘梢。忽惊飞入水,留命到今朝。”又高陵县捉得镂身者宋元素,刺七十一处,左臂曰:“昔日已前家未贫,苦将钱物结交亲。如今失路寻知己,行尽关山无一人。”右臂上刺葫芦,上出人首,如傀儡戏郭公者。县吏不解,问之,言葫芦精也。
奇异的是,二盗贼于臂膀所刺之诗,都被收入《全唐诗》。
李夷简,元和末在蜀。蜀市人赵高好斗,尝入狱,满背镂毗沙门天王,吏欲杖背,见之辄止,恃此转为坊市患害。左右言于李,李大怒,擒就厅前,索新造筋棒,头径三寸,叱杖子打天王,尽则已,数三十余不绝。经旬日,袒衣而历门叫呼,乞修理功德钱。
成都无赖赵高性好斗,曾入狱,因其后背刺有佛教毗沙门天王的画像,官吏不敢杖打其背。这倒不失为一种躲避杖刑法。不过最后还是挨棍子了。蜀将尹偃营有卒,晚点后数刻,偃将责之。卒被酒自理声高,偃怒,杖数十,几至死。卒弟为营典,性友爱,不平偃,乃以刀嫠肌作“杀尹”两字,以墨涅之。偃阴知,乃他事杖杀典。及大和中,南蛮入寇,偃领众数万保邛峡关。偃膂力绝人,常戏左右以枣节杖击其胫,随击筋涨拥肿,初无痕挞。恃其力,悉众出关,逐蛮数里。蛮伏发,夹攻之,大败,马倒,中数十枪而死。初出关日,忽见所杀典拥黄案,大如毂,在前引,心恶之。问左右,咸无见者。竟死于阵。
将仇人的名字纹于身上。
房孺复妻崔氏,性忌,左右婢不得浓妆高髻,月给燕脂一豆,粉一钱。有一婢新买,妆稍佳,崔怒曰:“汝好妆耶?我为汝妆!”乃令刻其眉,以青填之,烧锁梁,灼其两眼角,皮随手焦卷,以朱傅之。及痂脱,瘢如妆焉。
一个生性嫉妒的女人,不叫身边的女婢梳高髻,化浓妆,有一新来的婢女不知规矩,化妆稍浓,引得该妇大怒:“你不是好化妆吗?我给你化!”于是叫人刻其眉,用青颜料填上,又将锁柱烫热,用其烤婢女的眼角,后于伤口处敷上朱粉,及至肉痂脱落,伤处一如所化的浓妆。
近代妆尚靥如射月,曰黄星靥。靥钿之名,盖自吴孙和郑夫人也。和宠夫人,尝醉舞如意,误伤邓颊,血流,娇婉弥苦。命太医合药,医言得白獭髓,杂玉与虎珀屑,当灭痕。和以百金购得白獭,乃合膏。虎珀太多,及差,痕不灭。左颊有赤点如意,视之更益甚妍也。诸婢欲要宠者,皆以丹青点颊而进幸焉。今妇人面饰用花子,起自昭容上官氏,所制以掩点迹。大历已前,士大夫妻多妒悍者,婢妾小不如意辄印面,故有月点、钱点。
唐朝女孩喜欢化一种叫“黄星靥”的妆,即以丹粉点面颊,形似酒窝。此外,女孩还喜欢作“花子”即梅花妆,起自上官婉儿。当时,婉儿因伤及额头,留下伤疤,乃于伤疤处刺了一朵梅花作掩饰,谁知该妆竟风靡宫廷,传至民间,中唐时已成女孩化妆的首选。另外,唐代宗大历年间之前,嫉妇们在家庭生活中一不如意,便喜欢在丫环或小妾脸上作月亮或铜钱状的刺青,时称“月点”“钱点”。
唐朝时,长安、成都、荆州是三大刺青地。
这三个地方,段成式都长时间生活过。长安为首都,刺青风尚自然立于潮头,但工艺最精妙的却是成都和荆州。成都的刺青在色泽上冠盖天下,鲜亮明艳得犹如卷画,段成式曾问其秘诀,有小工答:只不过是用质量最上乘的好墨罢了。从中唐开始,由于市场需要的增加,产生了一个新职业场所:刺青作坊。在荆州,贞元年间,从事刺青的手艺人就研发了一种万能印,上面有一排排刺针,可随着魔方般的转动,任意使用所需要的。
从中唐时代起,一些贵族女孩也开始在肩膀上刺花朵与水果了,比如芍药,再如牡丹,又如小巧的樱桃与爆裂的石榴。关于刺青的故事,该说的都说了。
现在,还是回到开篇的葛清身上,顺着所刺的那一首首诗,追寻一下白居易的人生路程吧。为什么从市井上的葛清,到大明宫里的皇帝,从日本的留学生,到夜宴的座上宾都狂热地喜欢着他的诗?如果一个人的作品被高端人士喜欢,那么很正常;如果一个人的作品被大众喜欢,更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假如一个人写的东西,同时受到高端和大众的迷恋,那么这个人就值得研究了。
白居易,字乐天,祖籍山西,唐代宗大历七年(公元772年)正月二十生于河南新郑,也就是阳历的2月28日,李白、王维的阳历生日也是这一天。双鱼座的白居易聪慧而刻苦,细腻而敏感,又有刚直一面。跟成长在“安史之乱”后的唐朝青年一样,他还有家国的情怀,希望通过努力,重现大唐盛世。不满二十岁时,白居易去长安漫游过一次,拜见了老诗人顾况,留下那个著名的典故。顾:“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看完白诗后,又言:“有才如此,居又何难!”
唐德宗贞元十六年(公元800年),白居易二十八岁,入长安参加科举考试,因诗赋才华横溢,一考即中。他被授予的第一个官职是秘书省校书郎,负责在皇家图书馆校对订正典籍。按仕途惯例,进士在朝廷干过一段时间后要到基层锻炼,白居易随后做了长安附近的周至县县尉。在周至的日子,白居易笔耕不辍,写出人生第一首杰作《长恨歌》,一夜之间名满长安。接下来,陆续做了翰林学士、左拾遗(谏官)、京兆府户曹参军(长安财政局长)、太子左善赞大夫(东宫太子的属官)。做左拾遗时,刚直方正,赢得了名声,也得罪了人。随后,就到了对诗人来说极为重要的元和十年(公元815年)。
这一年夏六月,藩镇李师道派遣刺客潜入长安,在力主削藩的铁腕宰相武元衡入朝途中将其刺杀。这是自古以来未有的事件。白居易怒发冲冠,第一个站出来向皇帝上疏,要求全力捕捉刺客。在我们看来,不但没错,且忠烈可嘉。但官场的规则,白居易忘了;他做谏官时得罪过的人,白居易忘了。所以,有大臣站出来指责白居易:白担任太子左善赞大夫,是东宫太子属官,而宰相被刺后,上疏言事的应是朝廷谏官,白居易先于朝廷谏官上疏,破坏了朝廷规矩,也就是说越位了。就在这时候,还有人向白居易砸去更重的石头,这就是“不孝”的罪名,称白居易之母因看花落井而死,白在守孝时却写下与花、井有关的诗歌……
各种看着白居易别扭的人暂时团结在一起。这样一来,宪宗皇帝也骑虎难下,于是贬白居易为江州刺史。江州是今天的江西九江,在唐时非常重要,属中上等州,可以看作皇帝的照顾。但白居易刚出长安,时任中书舍人的王涯(死于“甘露之变”的那位宰相)落井下石,对皇帝说,不孝的人怎么能做一州刺史?宪宗只好追加了一道命令,再贬白居易为江州司马。
命运仿佛跟白居易开了个玩笑。他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即使先于谏官上疏,不合朝廷规矩,也罪不至此吧?后来我们看《唐律疏议》发现:这确实不构成罪名,何况上疏的背景是宰相被刺这样的特殊事件。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落井下石。一路行船,白居易陷入巨大的迷惘。还好,途中收到挚友元稹的书信,山水间孤立无援的白居易一时间热泪盈眶。
此时白居易诗名天下皆知,江州刺史对他非常照顾,所以白居易虽官为司马,但实际上是非常闲的。他常一人独上庐山,那里有著名的东林寺。白居易在山上建立了一个小小的别墅。幽谷花树间,白居易访僧问道,流连忘返,“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但实际上,诗人仍意气难平,在与妻兄《与杨虞卿书》中,他这样写道:“(武元衡被刺后)皆曰:丞郎、给舍、谏官、御史尚未论请,而赞善大夫反忧国之甚也?仆闻此语,退而思之:赞善大夫诚贱冗耳!”
转年秋天的一个傍晚,白居易于江边送客,萧瑟秋风抚过,诗人感到一丝人生的寒冷。然后他就看到那传来凄美琵琶声的小船,《长恨歌》之外的另一首杰作《琵琶行》由此诞生。在这里,不想去说诗歌本身的艺术价值,而只想靠近诗人那一夜的心境。对他来说,那一夜即一生。而那一夜的心境,又可以用《琵琶行》中的两句说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这个夜晚,他这样的士人,与一个流浪的琵琶女,有什么不同?诗人另一种人生的大幕,似乎已经在江州悄悄拉开一角。
贬官前,白居易刚直激切,勇于言事,深得东汉士风;贬官后,趋向于独善其身,“世事从今口不言”。后来的白居易,在长安与外地的仕途间辗转,最终在东都洛阳做了闲官,跟裴度、刘禹锡诗酒相酬,野游夜宴,一心一意地实践着自己的“中隐”哲学。大隐隐于长安的朝廷,小隐于这个国家的山野,中隐则指的是做京城之外的闲官。
文宗开成二年(公元837年)的三月初三,在洛阳,白居易、裴度、刘禹锡等十五位名士,模仿东晋的兰亭雅会,举行了一个盛大的春宴。“河南尹李待价将禊于洛滨,前一日启留守裴令公(裴度)。公明日召太子少傅白居易,太子宾客萧籍、李仍叔、刘禹锡,中书舍人郑居等十五人合宴于舟中。自晨及暮,前水嬉而后妓乐,左笔砚而右壶觞,望之若仙,观者如堵……”
盛唐造就了李白,“安史之乱”成全了杜甫。但从士人心灵史的角度看,给后世影响最大的唐朝士人是白居易。他既是“中隐”概念的最初阐释者和实践者,又是儒、佛、道三教合一的先驱。他按自己的意愿和方式度过了后半生。
但白居易仍有自己的底线,坚持着自己的人生意志。在中晚唐绵延四十年的“牛李党争”中,白居易没有投入哪一方阵营,哪怕他是“牛党”主力杨虞卿的妹夫,哪怕他常与牛僧孺唱和,哪怕他最亲密的朋友元稹站在了“李党”一边,哪怕始终厌恶他的李德裕把他的诗篇扔掉。当两党成员为扳倒对方而纷纷亲近专权的宦官时,白居易依旧不为所动地坚持着自己独立的人格。《新唐书》对他的最终评价是“完节自高”,这非常准确。
唐武宗会昌二年(公元842年),白居易七十岁,以刑部尚书致仕,正式退休。白居易退休那一年,挚友刘禹锡离开了这个世界,密友元稹多年前就不在了。前几年,同居洛阳的老上级裴度也去世了。看不上自己的李德裕还在,唐武宗即位后深得信赖,回长安做了宰相。在他的铁腕治理下,不敢说回到盛唐时代,但跟宪宗时的“元和中兴”有些相似了。白居易在失落中有些欣慰,那些都是他曾经的梦啊。
朋友们一个个地离开这纷繁险恶的人间,是什么支撑白居易继续走下去?“栖心释梵,浪迹老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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