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双生(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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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彤又被喂了芒果。

原因是她不愿意在生日那天给粉丝开直播,也不好好练琴。过敏的感觉很难受,身上的疹子又烫又痒,脖子像被人掐住了一样喘不上气。这一次她病了很久,在病床上躺了几天。

程红在护士面前装得一手好妈妈的角色,温声软语地让她乖乖呆着,自己去给她买饭。

夏彤第一次想跑。

她趁医生换药的间隙,自己拔了针头,换了衣服,顺着墙壁、被裹挟在人流里,一路挤进了电梯。电梯里的人见她是个小姑娘,纷纷给她让位置,问她要去几楼。

“一楼。”

医院一楼出去就是大马路,她去哪里都可以。她没有导盲犬,也没有盲杖,只能扶着沿路的花坛一点一点地往前摸。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上前询问她的家长在哪里。

夏彤咬着嘴唇不肯回答,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小姑娘,你看不见吗?”一个温暖厚重的声音问她,还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你找不到家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找警察?”

夏彤摇摇头,哭着问:“爷爷,这里是哪里啊?离医院远吗?”

“不远。”老人回答,“你来的方向就是医院,这里是距离医院两三百米的一个红绿灯路口。”

她只是个小瞎子,除了一张漂亮得惹人怜爱的脸,什么都没有。聪慧不足,狠毒不够,只能做一株任由他人摆弄的菟丝花,生死都由不得自己。她人生中第一次鼓起勇气出逃,却站在红绿灯下嚎啕大哭。

其实跑出来了又怎么样呢?她没有钱,还看不见,也许第二天就会冻死在街头或者被人送回那个魔窟。

老人怎么也擦不干她的眼泪,叹了口气说:“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夏彤说不出口。

夏江和程红在她眼里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大人的集合,是披着谎言的大灰狼,她无法向任何人求救。

老人见她不肯说话,也不为难,只是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这是一只怀表,本来另一面要镶嵌家人的照片的。不过我孑然一身,一辈子都是个糟老头子,没什么亲人,所以磨了个镜子装上去。”老人揉揉她的头发,“送给你了。开心点,小姑娘,再难的日子也总有办法的。”

最后她还是被夏江找回去了,有粉丝拍了她的照片传到网上,问她是不是走丢了。夏彤攥着那个怀表死活不撒手,夏江不好在大庭广众下暴露真面目,只好随她。

那天是夏彤的生日。

深夜,夏江和程红又在因为下降的视频热度和数据吵架。夏彤缩在卧室里瑟瑟发抖,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你在害怕吗?”

忽然有一个稚嫩清澈的声音问。

夏彤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她虽然看不见,但是其他感官非常敏锐,她没有察觉房间里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被揉碎的月光像是飞雪那样盘旋,在夏彤面前凝固成一个人形。

如果夏彤能看见,就会发现这个人和她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这人半跪着俯视夏彤,两个人就像是水面上并蒂而生的两株莲花。

她曲起手指擦掉了夏彤的眼泪,轻声说:“你唤醒了我,所以我满足你的愿望——你想活下去是吗?那我就杀了他们。”

夏彤感受到了手里的怀表上传来的温度,嗫嚅着问:“你是……神仙吗?”

真是奇怪,这个人的手是冷的,话语也凶残无情,却被小女孩误认成了拯救世人的神明。

这是盲童的人生里,第一次目睹神迹降临。

“不,我是妖怪。”

——

“照雪,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裴雪听按住了蓝牙耳机,语气略沉,“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你知道白磷弹吗?这东西对妖来说,就跟淬了毒的刀对人一样。我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把你打成筛子。”

“你们不敢开枪的,”照雪冷冷地说,“少吓唬我了。你们都知道了,在我的幻境里,假的可能是真的。分不清我和她,你们怎么敢轻易开枪呢?”

“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裴雪听气笑了,“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吗?”

照雪的瞳孔里闪过一线锐利的光,裴雪听下意识伸手去挡,却止不住那股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她再次睁开眼,是站在车水龙马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的这头是京州一中,她的母校,另一头是公交车站。她读初中的时候,她哥每天都逃课跑电动城,打发她自己坐车回家。

这一次也不例外。

裴雪听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写字茧,还有自己这一身麻袋似的校服,一股无名怒火就蹿了上来。

“听听,走啊,一起回家。”笑容甜美的后桌来拉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裴雪听冷冷地看着对方尴尬又委屈的表情,丝毫不为所动。她给自己扣上了耳机,自动屏蔽了对方所有的话。对方实在无奈,背过身去等红绿灯了,一句话也不肯跟她说。

裴雪听在心里默默地计数。

5、4、3、2、1——

绿灯亮起,乌泱泱的人群覆盖过斑马线,只有裴雪听像根柱子似的杵在原地没有动。下一刻,失控的大货车突然冲了出来,像是拦腰砍下的快刀,冲散了过马路的学生,把后头等红灯的车子全撞成了一团。

按喇叭的声音和嘈杂的人声像是海潮一样扑过来。

裴雪听还在倒计时。

十秒之后,倒计时结束,被大货车强行贴脸搅成一堆铁皮的车发出一声巨响,烈火瞬间升腾,火光甚至扑了裴雪听一脸。

这是裴雪听第一次如此直观惨烈地直面死亡。

那天她哥手脚发软地从电动城爬过来,就看见呆呆伫立在十字路口的裴雪听。哥哥不知道的是,在裴雪听的眼里,那些刚刚死去的人像是睡了一觉,然后从自己的身体里爬起来,接着该回家的回家,该赶路的赶路。

除了身体变得透明,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

“好看吗?”裴雪听忽然问,语气冷淡。

裴雪听突然伸手,摸到了绝不该存在于十三岁的裴雪听身上的枪,随后转身点射三枪。

像是被投掷石子的湖面,周遭景象如涟漪般荡漾开,随后猛的碎裂。

裴雪听举着枪,枪口滚烫。

照雪震惊地捂着胸口的三个枪眼,猝然跪倒在地。她没有血,但白磷弹造成的伤口在剧烈地燃烧、腐蚀她的皮肤、骨骼和血肉。灵魂上传来的痛楚几乎要将她迎面击倒。

“生而开天眼者,窥阴阳、辨虚实。”裴雪听一步步地逼近,“你对我的了解还是不够,你怎么会觉得这种手段能迷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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