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十二年春(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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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脸上露出几分得意,轻飘飘地夸奖了檀真几句,命人给檀真添个席位。

檀真不想在这里多留,烛一直缩在他身后攥着他的衣袖,像是警惕地竖起耳朵的小猫。萨满却先一步声称自己身体不适,离开了宴席。檀真紧绷的脊背这才放松下来。

大徵挽回了颜面,皇帝的神色也和缓下来,于是席上又开始推杯换盏、谈笑晏晏。

檀真的位置安排在安乐公主之下,可以清晰地看见几个皇子。

大皇子披着鹤羽大氅,脸上透出病色的白,是不是用手帕掩住嘴角咳嗽两声;二皇子喝得醉醺醺的,已经搂住了舞姬柔软的腰肢,不老实地揉捏她细软的皮肉。

至于三皇子则挑着一双鹰眼,时不时冷冷地从北蛮使臣脸上剜过。

“檀真,你喝这个甘蔗酒,很甜很温和的,不会喝酒的人也喝不醉。”安乐公主眉飞色舞地把酒盏推给他,“这可是去年南越进贡上来的,一直用冰块湃着存在地窖里。”

“公主折煞臣了。”檀真不动声色地按住酒盏,“公主的好意臣心领了,只可惜臣担心喝酒误事,不敢贪杯。”

安乐公主不高兴地盯着他,“你能有什么事?”

檀真被逼无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安乐公主抬手命宫人替他将酒杯满上。

“好了。”皇帝出声制止道,“他是清修之人,怎么能和你的哥哥们比,万一不胜酒力殿前失仪,朕今日是赏他还是罚他?”

安乐公主哼了一声,重重地把酒盏放在桌上。

檀真的面上已经浮起潮红来,像是烈酒浇灌出来的芍药,处处透着艳和软。

“檀真,”烛忧虑地捧住了他的脸,奇异地感到灼烧般的温度从掌心蔓延开,“你的脸好烫啊。”

檀真感到一丝不适,滚烫的血液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这杯酒不对劲,檀真晃了晃脑袋,起身向皇帝告辞,“陛下恕臣无能,先行告退。”

皇帝心情好,也懒得计较这人是钦天监里那些令人讨厌的方士,挥手示意他自便。

安乐公主欲言又止,被皇后恶狠狠地用眼神逼退了。

檀真被宫人扶回藏书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开宫人锁上门,倒头滚进榻上,把自己裹身上的衣服扒得乱七八糟的。烛惊讶地看着他赤裸坦诚的身体,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烛,转过去。”檀真嘶哑着声音说。

“檀真,你是不是生病了?”烛慌张地在屋子里踱步。

檀真愣愣地看着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烛活过的上千年漫长岁月里,那些短暂陪伴过她的人,竟然没有教会她什么叫男欢女爱,巫山云雨。檀真又觉得可笑,又觉得心酸。

但更强烈的是一股又一股冲击着他理智的热潮。

“是那杯酒吗,那个公主不是喜欢你吗?”烛急得都快哭了,“她喜欢你为什么还要害你啊?”

“她才不是喜欢我,她只是沉迷她欲望的想象。”檀真颤抖着手刮了一下烛的鼻尖,上面凝着一滴幽蓝色的泪水,“我的针放在哪里?”

烛抹着眼泪说:“在匣子里。”

檀真勉力支撑着身体,从床头翻出来一个匣子。他热得要命,急剧攀升的温度灼烧着他的神智,失手将匣子打翻在地。烛下意识地要替他捡起来,慢半拍地想起来自己根本碰不到。

檀真眼前一阵一阵地发花,他爬在地上找到了几根银针,也不辨认穴位,直接扎进了自己手上的血管里。那股抓心挠肝的灼热散去了一点,檀真略微恢复冷静,才开始在自己身上施针。

有人在拍藏书阁的门。

“檀真,是我,你把门打开。”安乐公主在门外喊。

檀真充耳不闻,只是扎针的动作更重了些。

“我讨厌她。”烛轻轻地说。

檀真抬眼看着她。

烛蹲在他身边,抹掉眼泪,带着点哭腔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害你啊?”

檀真拔出银针,虚虚地按着烛后脑柔软的发丝,让她和自己额头相贴,轻声安慰她,“没事的。”

安乐公主从宴席上追过来,就是不愿让自己喂熟的果子被旁人给摘了。可檀真把门堵得死死的,她毫无办法。就在她终于按捺不住,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里头传来檀真的声音。

沉静冷淡。

“公主请回吧,夜深了,男女有别,臣不宜开门。”

“檀真!”安乐公主恼怒地拍了一把门,深呼吸几次,又低声问,“本宫开春便十六岁了,可以出宫建府,到时候向父皇讨了你,你跟着本宫好不好?本宫绝不会亏待你,公主府比这寒酸的钦天监强了何止百倍。”

“臣白衣之身,微薄贱命,不敢高攀公主。”檀真疏离地说,“公主不要胡闹了,回宫休息吧。”

“本宫没有胡闹!”安乐公主怒道,“你把门打开,本宫有话跟你说。”

“臣与公主无话可说。”

檀真在门后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烛的头发,她趴在檀真怀里哭得抽抽噎噎的,好似她才是那个被算计轻侮的人。

——

安乐公主大怒而归,隔天在校场上与北蛮使臣较量弓马时不慎跌落,摔断了腿。

“公主让我去侍奉汤药?”檀真站在楼梯上,挽着袖子抄录书本,蹙眉看向跪伏在地上的宫人。

“是。”

“钦天监不是汤药局,也并未蓄养宫女黄门,还是请公主另请高明吧。”檀真复又低下头去,不再理会宫人的话。

烛坐在他头顶的书架上,晃着纤细的小腿,伸长了脖子看他写字。如今烛已经认得很多字,不用檀真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她念书,只需要檀真替她翻书。

宫人无法,只得回去复命。

“她要害你,怎么还敢来找你。”烛皱着鼻子说,“真不要脸。”

檀真和她说不明白,只好“嗯”了一声。

“这世上情与欲最是难舍难分,有人一厢情愿,也有人甘之如饴,难说得很。只可惜你身处下风,就算公主强拧你这根瓜,你也不得不从。一切只看她什么时候耐心耗尽罢了。”

烛吓了一跳,檀真下意识抬起手臂把她挡在身后。

窗口的人披着黑袍,黑布蒙眼。

“还记得我么,小天师?”萨满挑起唇角,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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