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银藏(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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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纳西古寨很顺从地接受了管辖,大祭司顶着一众老人的怒火同意了特调局的所有要求。

银藏站在分局的干员背后,静静地看着桌边和分局局长谈条件的少女。她早就不是当年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咬着牙抹眼泪的小女孩,抽条后的身体柔韧得像是柳枝,眉眼间也开始有了可以称之为“风姿”的影子。

寨民们再也不叫她“阿贾娜”,他们恭谨地唤她“大祭司”或者“仰阿莎”。

仰阿莎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对着他眨了下眼睛。

银藏悄悄地笑了一下。

事成之后,银藏进入特调局成为干员,有户口有编制有工资,没有任务的节假日还会回到古寨和仰阿莎喝茶。

他们本以为以后就好了。

直到仰阿莎因为杀人被判终身监禁。

——

“你来了,我记得你们有规定,探视时间有限?”仰阿莎点亮桌上的烛火,抬起眼睫看着他,沉重的铁链蜿蜒着没入烛光照不到的地方。

“你本来不是非杀那个人不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银藏又是恼火又是不解地问。

“他们让我选下一任的大祭司。”仰阿莎平静地说。

银藏愣住了。

“如果我不选,他们就会视我为蛊神的叛逆者,把我推上火堆烧死。”仰阿莎轻蔑地笑了一声,“我不怕死,但我死之后他们仍然会用他们的方法选出大祭司。”

但仰阿莎杀了人,分局就此意识到这个地方埋着一颗定时炸弹,会投入更多的精力来监管。那些老人们或许可以烧死仰阿莎,但还不够格和分局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分局能桎梏他们一时,又是否能拿捏他们一世呢?

没有人知道。

“这个地方真是冷啊,”仰阿莎流水般的目光缓缓地从屋顶上扫过,“这里的天像是永远都不会亮起来了。银藏,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做不到我说的事,对不起。”

——

银藏打了报告递给分局乃至总局,收到的回复却是“罪不溯及过往”。各个天师世家、宗门本就对特调局的风吹草动敏感得不行,特调局稍有动作,他们就要炸毛,所以根本不能拿纳西古寨怎么样。

银藏忽然觉得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等到仰阿莎死了,古寨里执着于“蛊神”传承的老人仍然会把孩子送进那间屋子。

除非纳西古寨的血脉彻底断绝。银藏萌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以至于后来黄昏议会的那人许诺他“天师新的未来”时,他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毁掉整个纳西古寨。

但后来银藏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但为时已晚。

——

“听听,你为什么要进特调局?”

歼灭天命教的前一天晚上,银藏鬼使神差地问裴雪听。他听着这个女孩摇头晃脑地说因为没有办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明明不是什么好事,裴雪听却不见半点沮丧,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果我们都能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好了。银藏出神地想。

行动科的每个人身上都有银藏种下的蛊虫,包括裴雪听。

行动当天,银藏计算着裴雪听的位置引爆了炸弹。她被坍塌的石板掩埋在了烂尾楼角落,三角结构刚好撑出一个空间,没让她当场毙命。但裴雪听居然从那个鬼地方爬了出来。

银藏回头看着她端着枪的手微微发抖,质问他是不是有苦衷。

银藏忽然感到无比的平静。

他做错了很多事,他自以为是的交易害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包括依赖他、新人他的裴雪听的家人。

银藏种在同伴们身上的蛊虫叫“独活”。

独活没有子母蛊,但同一人同一批炼出来的独活中,只能有一只独活的宿主能活下来。一旦蛊师开始催动蛊毒,宿主们就不得不自相残杀。

银藏炼出这只蛊虫的时候,莫名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没有光的屋子里。只是这一次,被关在里面是不是互相不知道姓名的孩子,而是朝夕共处、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同伴。

还有银藏明里暗里、千方百计保护过的学生。

这一生,幸而他不是一无所有,孑然一身。

“开枪,别让我看不起你。”

这一次,我选你活。

——

清明。

裴雪听空着手去了公墓,被门卫大爷瞪了好几眼,没见过对死人还这么扣门的。她在荒草丛生的公墓里找到了那块石碑。石碑上潦草地刻着生卒年,还有墓碑主人的名字“银藏”,连张照片都没有。

特调局当初损失惨重,本着人道主义没把银藏挫骨扬灰,但也不会有多上心。

裴雪听静静地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一直到天黑,檀真找过来。

“下雨了。”檀真用伞遮住落在她身上的细雨。

“那天我看见他了。”裴雪听忽然说。

“哪天?”

“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的那天。”裴雪听轻声说,“我本来都要跨过忘川河了,他突然叫住我,让我往回走,别回头。”

“你恨他吗?”

“我不知道。”裴雪听有些茫然,“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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