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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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去的路上,见绣终于忍不住问道:“见宁,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冯翊。”

温见宁没有隐瞒,坦然地把香港那次初遇告诉了她。

见宛在一旁讥讽道:“就她乖觉,到了人家的地界上还到处乱走,可不是能碰见别人家的少爷。”她话里显然是要嘲弄温见宁想攀高枝,但却透着几分酸溜溜的意思。

温见宁冷然道:“我在冯公馆里走动,至少是得了主人的允许。但你和卢嘉骏往来,不知他家里人作何感想?”

见宛气得脸色铁青,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今日宴会一开始,她便径直去找卢嘉骏跳舞,却看到他身旁站了一位气质雍容的贵妇人,这人正是卢嘉骏的母亲。虽然对方并说什么,但那挑剔的目光还是不免让见宛浑身不自在。

温见宁这一开口,正好戳在了她的痛处上。

婚礼结束后,温家姐妹又在逗留了几日,终于踏上了返回香港的船。

临行前一日,师生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温见宁深知,这次一别后,下次再见不知又要等上几年,情绪难免有几分低落。

不过她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对齐佩珍认真道:“先生,您曾问过我对未来的打算,我暂时还是不能给你答案。但请再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齐先生难得说了许多宽慰温见宁的话,但温见宁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因齐先生的一句肯定而冲昏头脑的小女孩了,她知道自己的斤两。

这一次的上海之行称不上圆满,虽没出大的波折,但几个女孩未免都受到了冲击。她们第一次这样清楚地意识到,离了别墅后的她们,虽不至于无人问津,但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回去的途中,大家没了来时玩乐的兴致,只希望赶紧返回香港。

可中途还是出了意外。

上船的第一天傍晚,见绣喊了温见宁跟着一起去甲板上看落日。

温见宁当时正在房间里对着稿纸冥思苦想,半天都没能写出什么来,索性就和见绣一同出去了。但她没想到,一出了门,见宛她们也等在旁边。

双方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跟见绣一起径直穿过走廊。

温见宁才来到拐角处,前方突然有一道身影重重地撞进了她怀里。

她脚下一个不稳,两人一同倒在地上。

见绣她们连忙来扶,只见撞了温见宁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只有七八岁大小,浑身脏兮兮地发着臭味。她们还没来得及问话,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倒在地上的女孩惊恐地睁大了眼,爬起来踉跄着撞开她们又往里头跑。

脚步声向这边逼近,转眼就有五六个男人跑了过来。

温见宁突然就明白了——

这女孩是被人拐来后偷跑出来的。

其中一个人见了她们喝道:“喂,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丫头跑过去。”

见宛她们几个都噤了声,不敢出声,只有见瑜看了一眼温见宁。

还没等温见宁编出谎话骗过他们,为首的一个汉子已瞥到她素白缎面旗袍上的脏印子,咧嘴笑道:“几位小姐,我们家孩子不懂事,冲撞了您们,实在是对不住。”

他们说完就向走廊深处追了过去。

温见宁正要跟上前,却被见宛死死地抓住手臂,力气大到几乎要给她掐出印子来。

见宛咬牙低声道:“你少给我们惹事,真要惹上了这群人,他们可不会在乎多抓几个人走。”

温见宁何尝不知见宛说的是对的。

等这群人走后,见宛才缓缓松开了手,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一样小声道:“这、这不是我们的错,我们也没办法,毕竟他们人多势众。”

温见宁倏地抬起头来:“可我们至少得做点什么。”

见宛怔住了。

最终,她们还是没能拦住温见宁,跟她一道去了船长室。

虽然对方承诺了会调查此事,但温见宁看他们的样子,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等回到舱内,众人本就低落的心情愈发沉重,匆匆回了各自的房间睡觉。

然而温见宁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只要她一闭上眼,方才那个小女孩惊恐的眼神就会在眼前浮现。

她索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又坐回了书桌前,对着一沓稿纸胡乱涂画,发泄心中的郁闷。温见宁正划拉着,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终于抓住了这段时日让她困扰的问题所在。

她曾经对钟荟她们批评张留余的《织女》肤浅,可《莺啼倦》又何尝不是。他们同样都错误地拿了沉重的话题当噱头,却失去了对这些苦难者真正的哀悯。

她固然也可以凭借技巧、经验来写作,但如果对笔下的人物连基本的同情都没有,没有真情实感的投入,自然会越写越乏力。

温见宁重新从开头部分审视《莺啼倦》,良久之后,才抓过笔在稿纸上写下一个标题——

《海上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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