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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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小姐,我这还得做生意。”

他人如其姓,生了一张长长的马脸,肿眼泡,两边的颧骨瘦得凸出来,脸上堆积的每一条皱纹都透出愁苦,让人看了就觉得可怜。因为天太冷,他的整张脸都冻成了酱紫色,嘴唇也是青紫的。

温见宁想了想:“我那里还有几件厚实的衣裳,只是对您来说有点小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先披着暖和暖和再说。”

老马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等一会有客,跑起来了浑身就热乎了。”

他的手粗糙宽大,骨节粗.大,上面生满冻疮,裂开了吓人的红口子。

温见宁看了心中更是酸涩,下定决心道:“这天寒地冻的,到处不是日.本人,就是二等日.本人,您这一时半会的,哪来的客人,不然我先借您暖暖身子,等客来了您再还我就是。”

老马说不过她,只好讷讷地道了谢。

温见宁回了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

当初知道她要来北平,孟鹂为她添置了许多厚衣裳。但因为准备得太多,有几件她至今还没来得及穿。她拣的虽都是女孩的夹袄,但好在她不喜欢花里胡哨的颜色和绣样,都还算朴素。她接着又找出一床薄的被子,这才觉得差不多了。

温见宁抱着袄子和薄被出了门,才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她走出大门,看到老马还在不远处的墙根下坐着,正抄着袖筒浑身蜷缩成一团抵御寒冷。

她一边喊着老马,一边走过去。

老马歪头以一个古怪的姿势靠在墙上,仿佛睡着了。

温见宁又喊了几声老马,还是没有动静,再去推,人已经僵硬.了,一头向墙角栽倒。

她一下子呆立在原地。

天上的雪花还在静静地飘着,盖在角落里的人身上。他的口鼻已经呼不出微弱的白气,显然是已经停止了呼吸。

温见宁鼻子一酸,拼命忍住汹涌的泪,颤抖着将手里的厚衣服盖在他身上。

她才盖上衣服,对面就有人辘辘地赶着车过来,冲她吆喝道:“让让!赶紧让开!这个是不是也死了,真晦气!”他们说着跳下来,推开温见宁上前去探老马的鼻息。大约确定人是真的死了,这才掀起驴车上的草席子,把尸体往驴车上一扔。

温见宁听人说过,因为这天实在太冷,无家可归、冻死街头的人太多,日.本人又要建设大东.亚共荣,上面的长官看不惯街头这些死人,让人沿街清理尸体,别影响市容,这些在街头倒卧冻死的人都会被一车车送到城外去埋了。

她不知道从前这些苦命人被冻死街头时,从前的政.府是不是也是这样简单处理了了事。但眼前这两个人极其粗暴的态度引得她分外愤怒,这些天一直压抑的某种情感猛烈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理智,让她不得不用指甲掐着掌心里的肉才能保持一点冷静。

尽管她极力压制,但对方还是很快注意到了她有些扭曲的眼神。

其中一人用鞭子指着温见宁,喝骂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

温见宁低着头退到墙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两个人把老马的尸体拉上车,堆在车上其他尸体上用草席一盖,拖垃圾一样地拉走了。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那辆载着无数尸体的骡车辘辘着走远了。

雪还在纷纷下着,温见宁浑身僵硬着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几乎变成了一个雪人,才动作迟缓地转身,往四合院里走,正好迎上披上衣服打算出门看看情况的钟荟。

她出去的时间太长,钟荟有些担心,还没出院子就发现温见宁已经回来了,再一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钟荟简直要吓坏了:“见宁,你怎么了,眼红成这样。”

温见宁声音干涩地只说了一句:“老马死了。”

她的眼虽红,但干干的,没有泪。

再问她也不肯开口,一个人进了房间,好半天没声音传出来。

钟荟不太清楚这个老马和见宁有什么交情,但她知道一个人死了,心里也有些替这人难过。

因为老马的死,接下来几天,她们屋里的气氛都分外沉重。钟荟不敢在这种时候打扰温见宁,只能默默地等着她自己能慢慢缓过来。直到傍晚,她们在这种沉重的氛围下喝了点稀粥当作晚饭,正打算看看书后早早睡下,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

一开始她们还以为是有人找祈家那两口子,但后来听叩门声一直不停,东厢房的人又骂骂咧咧地不肯开门,她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敲门的人可能是来找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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