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往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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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经,也有一个日日来听曲的故人。

在戏楼里那些难熬的日子,多亏有那么一位客。

只是从没见过那人的脸,人间苍茫,一个不知男女年龄样貌的故人,哪怕在街角擦肩而过,她也认不出眼前人便是那人。

知道谢云霆的故事还未说完,盛愿回过神,静静坐着等着他接着说。

谢云霆看了她一眼,眼里包含了很多东西,但只顿了顿,便继续说着这屋子里曾经发生的故事。

“我娘一双手抚琴无数,别说在宫里日日鲜花汁水养着,便是在民间学艺期间也是娇养出来,从未吃过苦的。

那日从前朝传回我父亲在前线受伤落马被敌所擒消息时,她正在太后宫里献艺。

当即弹断了琴弦,自请出宫。”

谢云霆说这话时,唇角的笑怎么看都透露着无奈。

“她不会骑马,其他人听到打仗早就拖家带口躲得远远的,偏她将全部积攒的钱财拿出来到底找了人驾马车带她去前线,最后几十里路实在无人敢靠近,便将自己和马捆在一起,沿着人家指着的方向连夜赶路。等到了营地,马累死了,她的手也勒的血肉模糊,也是从这儿以后,她再没弹过琵琶。”

盛愿忍不住泛酸。

即使没见过谢云霆的母亲,可只听着都能想象出一个鲜活的人,奋不顾身的模样,这样的女子活的像如同一捧烈火,让人忍不住心向往之。

“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盛愿忍不住出声催促他继续说,能有谢家两位公子,谢侯爷当然定然是从前线平安归来的。

有美在侧,又为他如此奋不顾身,两人心里又早就彼此欣赏,按戏文里该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佳话才对,可为什么,谢家如今随便一个做粗活的下人都能随意张口将她贬低到尘埃。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盛愿心里翻涌了很多心思,悄悄去看谢云霆,他沉浸在回忆里,表情很淡,但一直握在手上的伤药瓶子却被捏出几道细碎的裂缝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平。

盛愿心里一疼,顿时为她的鲁莽有些不忍心,轻声问着:“要不要先歇息,日后再说。”

谢云霆缓过神,安抚的笑了笑,却缓缓摇头:

“前线的境况远比传进京中的要艰险,为保粮草,我父亲只身涉险引走敌军,但一人难抵千军万马,还是被人生擒了去,但也万幸那些人知晓他的身份,想要换更多利益没有立即将他斩杀,只是生擒暂时留了一命。

但不幸的也是生擒,宫中和军中每日快马来往书信,商议放回我父亲的条件,我娘就在军营里等着消息,即使她不知内情,但随着每日更加紧迫的氛围还是知道,谈的并不愉快。

第七日天一亮,敌军阵前送回来三根手指,那是我父亲的手指,上头的厚茧都是这些年他上阵杀敌握刀留下的,他们下了最后的通牒,若是日落前朝廷不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再送来的,就是我父亲的头颅。”

从谢云霆口中说的每个字都清清楚楚,甚至连情绪都没有,仿佛他说的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

哪怕只是淡淡陈述,都仿佛能看到那时的紧迫。

可盛愿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下意识看向谢云霆的手。

那上头也是有一层茧,也是自小练习骑射,也是日日夜夜练习御敌,握着刀剑磨出来的。

她也是亲眼见过他那衣袍下数不胜数的旧伤。

没人比他更了解当初谢侯爷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处境。

“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

究竟是什么样的条件能吊着七天拿不定主意。

盛愿都已经开始回想从前听的故事里,那些割地,让城的野蛮条约,没想到谢云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他们要一个药方,和两年的粮草。”

盛愿有些拿不准这些到底是多还是不多,只是想着七天都没答应,定然是十分难以接受的程度。

“听起来是不多,

但是朝中有人怕这些能让蛮夷重新整顿兵马,所以一直上书一拖再拖。更何况答应了这些,便是明晃晃的让步,所以朝中一大半的官员跪在御书房阻止官家答应。

身为将士,我自然明白答应,让步便是辱没朝廷的颜面……”

但若不是一拖再拖让那么蛮子失去耐心毁了他父亲的手,让他再无力拉弓以他当年的宏图规划不出半年,蛮疆就被攻下,拿回大半的草原。

这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事。

却无一人说出口。

那瓷瓶终于支撑不住在谢云霆指尖被捏碎,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妖冶刺目,让人心痛。

盛愿惊呼一声,急忙扯起衣袖按在伤口处。

将那瓷瓶碎片上所剩不多的药粉撒在了谢云霆的伤口上,低下头轻轻呼着气安抚着他的伤口。

好不容易包好了伤口,看着那伤口不出血盛愿放下心,撑着身子就想坐起来,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住了头揽在了怀里。

盛愿抬头对上他无声的黑眸,长睫轻轻颤动,竟然觉得莫名的心慌,急忙转过头不去看他,伸手想将他推远些。

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佯装淡定催促着他继续说下去:“还没说完呢,你娘,后来又做了什么,是不是等来了朝廷的援助。”

谢云霆忍了又忍,指尖微微捻动将想要捉住她长睫的心思压了下去。

明明那长睫没贴上他的手臂,但每一次眨眼都如同蝴蝶振翅,心不由自主都跟着轻轻颤抖,只觉得又痒又麻。

喉咙微滚,谢云霆将目光望着屋里的铜镜,几个呼吸才缓缓平息起了翻涌的欲望。

“什么都没有,第七日邻近黄昏,是我娘等不住了,悄悄换了最美的那套戏服,带着琵琶就这么独自迎着数道利刃一步步走到了敌营。”

盛愿的手紧紧握着,连呼吸都忘了。

她自小听过,四面环绕的邻国,就属北方凶狠,那蛮夷还有着吃生肉喝热血的行径,行事没有法纪更是肆意妄为,将女子一贯当成牲口打骂。

曾经有个放羊女走错了方向被那蛮夷抓走。

最后只剩下撕碎的衣物和一堆骸骨。

谢云霆的娘亲就这么过去,无疑抱着羊入虎口必死的决心了。

许是盛愿太过紧绷,谢云霆没有回头却洞察一切,用手轻轻抚在她的手背上,用着轻柔的力道无声无息替她揉着紧绷的神经,防止抓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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