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留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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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幡凌风,布幔翻卷。

没有纸钱垫道,不见吹打开路,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只有壮实汉子举幡前行。

后面,四个汉子抬着棺,踏着雪,紧紧跟着。区区五人,便是一道送葬队伍,一路往后山而去,那是赵家祖坟所在的方向。

从况家出来,范和情绪本就不高,半途遇到这样的送殡队伍,心情更是复杂。

赵家洼虽然偏远穷困,但有老人过世,该有的仪式、流程都不会缺,顶多粗陋一些。家家户户出人出力,总能把老人送的明明白白。

而赵老爹早间才走,不到傍晚便要入土,灵堂不曾设,祭香不曾收,孝子贤孙甚至连守夜都没,便要草草下葬,谁看了能没想法?以往就算是绝户下葬,也没这样寒酸。

然而不管心里有怎样的想法,这样的送殡队伍还是迎面而来,作为一个路人,范和只能让到边上,贴篱笆而站,目送那还算可敬的老人离开。

赵河不喜欢这个外乡人,但肩上扛着棺,心里忍着痛,也没心思多想其它,闷声不吭从他身边走过去,只是混在风里的低低抽噎瞒不了人。

“赵山!你给我站住!混账东西,快给我停下!”

一位老人被两个年轻人搀扶着,从另一边绕到前面,截停这只队伍。吹胡子瞪眼睛,面目狰狞,怒不可遏,手里拐棍不停敲地。

“你们这些不孝子孙!干的这叫什么事!什么事儿!”

老人家是赵家兄弟的堂叔赵满堂,村里仅有的老人之一,赵老爹一走,也就他说话最有份量了。

作为长子,赵山举着幡停下,后面自然也跟着停,但棺依旧扛着,不会放下来,当然,话还是得他来说。

“老叔,您是不是觉得我们几个不孝?”

“敢情你还知道世上有一个‘孝’字!”赵满堂一手压着拐杖,一手指过来,点点戳戳,“你!你!还有你!平日里满口孝悌忠信,可生父前脚刚走,后脚你们就要埋他,只图眼前清静,哪还有半点廉耻之心!为省一点吃食,便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怕天打雷劈!”

如果办白事,前前后后,总要办上几桌席,以及其它消耗,约定俗成的事情,家家户户都一样。所以在老人心里,这几个不“孝”子孙,就是为了节省那点吃的,才会如此忤逆不孝,乱了礼法规矩。

“老叔。”等他骂完,赵山才缓缓开口,“不孝有三,我们兄弟一样没犯。如此行事,是父亲遗命,身为人子,不敢不从。”

“你还敢胡言乱语!”赵满堂差点跳起来,“我那老哥哥平素最讲礼法,岂会让你们坏规矩胡来!如此信口雌黄,是欺现在死无对证么!”

不管他怎样暴跳如雷,赵山始终平静看他,“老叔,父亲临死前说那些话,良子应该转给您听了,山里已经留不得,等我们将父亲下葬,明日一早便走……父亲临终最大心愿,就是希望我们能好好活下去。”

赵良是赵满堂次子,长子赵善早几年前让老虎咬断腿不治而死,便由次子掌家,今早议会,也是他去的。

赵老爹都说了什么,赵良回来后当然会报给父亲听,好商量该不该信,要不要搬。

背井离乡,这等大事赵满堂也拿不定主意,既信堂兄判断,又不愿挪窝,踌躇难决。

便在这时,听到赵家兄弟要丧事简办,气不打一处来,匆匆赶来阻止。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事儿不能这么办,不然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就坏了。

气撒了,火发了,那边也讲了因由,可当理由是他闹心的根源时,他倒有些懵了,但片刻后,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起来——不搬可能不行了。

赵家兄弟已经用行动证明这点。

附近,那些抻着脖子看热闹的乡亲,多少也明白了些,不禁变得沉默。

“那也不用这么急!”

想通了的赵满堂,拐杖再戳到地上,已经没了先前的坚决与气势。

“耽搁一天,就多一天危险,死人不能挡了活人的路。”赵山开始迈步,“老叔,这是父亲临走前再三说的,侄子不敢不听,不能不听,所以,麻烦您老让让。”

赵满堂站那里左右为难,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儿子和外甥可能充分理解到他的难处,怎么把他架过来,就又怎么把他搀旁边去。

赵满堂看着老哥哥的棺木从眼前过去,想着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不禁老泪纵横,“我的哥啊,你这辈子为自己活过没?!”

棺木安安静静,自然是不会有任何回应的。

眼看着越抬越远,赵满堂忍不住又问,“大侄儿,我们一定要打这儿搬走么?这可是咱们的家啊!”

“人如果没了,哪还有家?”赵山头也不回,“我们离开是为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回家。”

赵满堂再无话说,整个人瞬间老了几岁。

送殡队伍走远,人们渐渐散了,范和也继续往回走。刚刚一切都看在眼里,说没半点触动那是假的,既然大家都要走,他也没留下来的必要了。

有了决定,忍不住回头,本来寻思的是,或许还能同行一段,但看到升腾起的黑烟,眉头却不由得蹙起来——还不到开灶时候,他们在烧什么?

那烟决不是烧木柴产生的,他很肯定,但没有立场过问,只能带着满肚子疑问回家。

路过赵寡妇家时,她家门砰地响了一下。他听到了当没听到,快步走过。结果又是砰一声,比刚才那声还大,但他已经走远了。

回到家,便倒床上躺着,翻来覆去,除了睡不着,并没有任何问题。

渐渐地,天黑了,更黑了。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不久后有人敲门,声音不大,但还是听的真真的。

披上衣服出来,一开屋门就看到了等在院外的人,三步两步过去,不解地问,“这么急?”

院门外是况平一家三口,全副武装,大包小包,要做什么,傻子都看的出来。

“迫不得已。”况平苦笑一下,说出这样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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