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倒霉凶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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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的每一扇窗户都拉着窗帘。

算上和户宋志,车上总共只有六名乘客。

现在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晚上九点多。从大宫站西口出发,开往鸟羽的高速大巴已经行驶了三十分钟左右。

大巴设有三排独立座位,十分宽敞。每个座位都配备了脚踏、腿托和头枕,非常舒适。座位与过道之间用帘子隔开,充分保证了私密性。

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唯有一片漆黑。单调的震动让和户渐生困意。下一站是池袋站东口。过了那站,车厢就要熄灯了。

他听见了有人进出车尾洗手间的声音,不止一次。

忽然,他感觉到后一排的乘客站了起来。只见那人从和户身边经过,向前走去。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夹克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和口罩。洗手间明明在车尾,他为什么要往前走?和户呆呆地望着男人的背影。

男人把右手伸进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个黑色的玩意儿,比手稍大一些。

刹那间,和户的心脏几乎停跳。那竟是一把手枪。

男人走到司机左侧,用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从现在起,车上的事我说了算。”

司机清了清嗓子。

“这位先生,请不要搞恶作剧。大巴可能会在行驶期间急刹车的,除非需要使用洗手间,否则请不要离开您的座位。”

“谁跟你开玩笑了!这把手枪是真的!”

男人把枪对准天花板,扣动了扳机。

震耳欲聋的轰响,激起一片尖叫。只听见乘客们纷纷拉开帘子。

“什么声音?”“怎、怎么回事?”“搞什么啊,吵死了。”

和户转身望去,看到一位职场精英打扮的中年女士、一位二十岁上下的瘦弱青年和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年男士。

“我劫持了这辆大巴!我刚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证明这把枪是真家伙。丑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只会响的玩具枪。天花板都被打穿了,抬头看看就知道了!”

“我必须专心开车,不能抬头。”

司机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劫匪朝离他最近的和户招了招手。

“你!过来!看看天花板是不是穿了!”

和户起身走向劫匪。扑上去把人拿下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奈何他不是动作片的男主角,哪儿有那个本事。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是有个洞。”

劫匪对司机说:

“听见没?这是真枪。不想死就老老实实地照我说的做。”

“您到底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我就是受够了只有失败的人生,所以买了一把枪,想尽情闹上一场。哟,不许碰目的地显示器的开关,”劫匪挥舞着手枪对司机说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说显示器可以显示出‘发生异常情况’这几个字,就是有人劫车的时候用的。我可不会让你得逞。拿着,用胶布把显示器的开关贴住。”

劫匪从夹克口袋里掏出胶带,摆在司机旁边。犹豫片刻后,司机双手松开方向盘,迅速撕下一截胶带,贴在了开关上。

“快到池袋站东口了。”

“不许停车,继续开!”

“往哪儿开?”

“按原来的路线,上首都高速。但上了高速之后不走东名高速,给我上东关东高速,一路开去铫子。”

“铫子?为什么要去铫子?”

“我想去犬吠埼看日出。”

大巴没有停靠池袋站东口,而是直接开了过去。站台上有个中年男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几个!都给我挪到右边去!从后往前,一个接一个挪!”

包括和户在内的四名乘客照办了。

“老头,把所有人的手机拿过来!”

老人家站起身,先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依次接过瘦弱青年、职场精英与和户的手机,再拿给劫匪。

“车上有几个乘客?”劫匪问司机道。

“除你之外,总共是五位。”

“五个?怎么只看到四个啊,还有一个?”

劫匪盯着车厢后部看了一会儿。

“喂!怎么有个人还坐着没动啊!听不见我说话吗!”

和户望向自己的左手边,只见一个身着黑色长外套、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坐在左侧窗边倒数第三个座位上。他没有拉帘子,所以和户能看到他的全身。他耷拉着脑袋,戴着头戴式耳机,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劫匪扯着嗓子吼道:

“喂!叫你呢!听不到我说话吗!”

那位乘客还是纹丝不动。

“大概是睡着了吧。”和户说道。

“那你去给我叫醒他!”

和户走向那个座位。男子还是没有动弹。耳机里隐约漏出嗡嗡的响声。和户把手搭在他的肩头,谁知他身子一歪,倒下了。

2

和户大吃一惊,连忙去摸那位乘客的脉搏,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再把手举到嘴边,发现他也没有呼吸。最后掰开眼睛细细观察,只见瞳孔放大,一动不动。错不了,他已经死了。

死者穿着开衫。被大衣半遮半掩的右胸处,分明插着一把小折刀。

“他死了。”和户对着站在驾驶座左侧的劫匪喊道。

“死了?真的假的?”

劫匪的嗓门都变尖了。他差点走向和户,却想起自己不能离司机太远,只得留在原处。

“他的右胸口插着一把折叠刀。”

“你不是想蒙我吧?”

“他真的死了。”

和户骗他说,我是医生,不会搞错的。

“既然他身上插着刀子,那就是被人捅死的吧?”

“我觉得他自杀的可能性非常低。自杀一般会有犹豫痕,但死者身上完全没有这种类型的伤口。而且拿刀自杀的人也不太可能选择捅胸口的方式。应该是他杀,不会有错的。”

说完这句话,和户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表现得太冷静了。面对一具死于他杀的遗体,却丝毫不显慌乱,天知道劫匪会不会看出他是搜查一课的探员。警察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会对劫匪造成无益的刺激,所以这是和户无论如何都想避免的情况。

不过,劫匪似乎没有对和户的过分冷静产生疑问。

“他杀?到底是谁干的?是你们中的一个吗?”

包括和户在内的四名乘客都说,不是我。

和户说道:

“这个人坐在从后往前数第三个座位上。而车尾有洗手间。凶手肯定是假装去上洗手间,接近他的座位,然后捅死了他。凶手本打算在大巴到达终点之前,找一个车站悄悄溜走,没想到你在他开溜之前劫持了大巴,害得他逃不掉了。”

“这凶手可真倒霉。”老人家说道。

劫匪突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一直有东西在响啊,‘嗡嗡嗡’的!”

“死者戴着的耳机在放音乐呢。”

“给我关了!”

和户照做了。

“趁这个机会,大家都做一下自我介绍吧?”职场精英模样的女士说道。

“自我介绍?”劫匪瞠目结舌。

“对啊,接下来可能有很多事情要讨论,不知道谁叫什么名字多不方便啊。”

“好啊。”瘦弱青年点头道。老人与和户也表示赞成。

“是我提议的,就从我开始吧。我叫小日向怜子。”

老人说道:“我叫高野幸三。”

青年说道:“我叫町田新介。”

和户说:“我叫和户宋志。”

“你呢?”小日向怜子毫不畏惧地向劫匪发问。

“我不想说。”

“不想说?只让我们自报家门也太不公平了吧!”

“你知不知道这辆车现在是谁说了算!”

“你要是不肯说,我们该怎么称呼你呢?要不叫你‘杰克’?”

“杰克?!”

“你不是劫车[1]了吗,所以叫杰克。”

劫匪毫不掩饰对这个称呼的厌恶。

“算了,我叫中山,中山浩一郎。”

“哟,好名字啊。”

听到这话,劫匪满脸通红。

町田新介问中山:“这辆车要去犬吠埼是吧?”

“对。”

“那得开好一阵子才能到,为什么不利用这段时间把凶手揪出来呢?”

“揪出凶手?”中山目瞪口呆。

“嗯。发生了这种事,肯定是睡不着的。现在又是晚上,也没法欣赏窗外的风景。除了找凶手,也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呀。”

“找凶手,不错啊!”小日向怜子的口气,就好像她在点评简报中提出的创意。

高野幸三表示:“我也赞成。”

“你们几个好像还没认清自己的处境啊。”中山脸色一沉。

“哎哟,我们找凶手碍着你啦?”

“就是,对你又没什么影响。”

“请在一百字以内阐述我们不应该寻找凶手的理由。”

中山被他们呛得一时语塞。

“行吧,随便你们。”话虽如此,可是看中山的表情,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同意。

和户心想,看来是华生力起效了。

“那就请大家听听我的推理吧!”町田新介缓缓道来,“我的推理很简单。如果一路坐到终点站,遗体就一定会被发现,而车上的乘客也一定会被怀疑,所以凶手绝不会坐到终点站,必然会在终点站之前的下客点下车。换句话说,凶手买的是终点站之前下车的车票。所以,我想检查一下各位的车票。”

那口气像极了乘务员。

乘客们掏出车票,相互检查。只有一个人不坐到终点站鸟羽巴士中心,车票上分明写着倒数第二站:伊势市站前下客点。

那张车票的主人,是小日向怜子。

町田新介说道:“你就是凶手吧。”

3

“荒唐!”职场精英冷笑道,“因为这种连推理都算不上的推理就认定我是凶手,未免也太可笑了吧。再说了,在大巴上行凶这件事本身就奇怪得很。”

“怎么奇怪了?”

“大巴上是有监控摄像头的啊。一看录像,不就知道谁接近过被害者了吗?录像铁证如山,耍提前下车这样的小伎俩根本毫无意义。”

“也许凶手不知道车里有摄像头呢?”

“一个打算在大巴上行凶的人总会提前做做功课吧?一查就知道车上有摄像头了啊。”

“……”

“由此可见,凶手并没有预谋。这起案件是突发性的,是冲动的结果。”

“可这么解释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啊。如果凶手是一时冲动,那就说明他随身带着折叠刀。也就是说,凶器是他心爱的随身物品。照理说,凶手是不会让它就这么插在遗体上的,肯定会收回来。毕竟他对刀是有感情的,而且平时经常触摸,说不定会在某些地方留下指纹。可刀还插在遗体上,这说明刀是专为这次行凶准备的。事先准备刀具,正说明凶手是有预谋的。”

“没错,提前准备折叠刀,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但是在装有摄像头的大巴上行凶,又体现出了突发性与冲动性。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矛盾。可以通过这个矛盾推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

小日向怜子环视在场的其他乘客。

“折叠刀原本是为另一项犯罪行为准备的。由于在大巴上突发的某种理由,凶手才用那把刀杀害了被害者。”

“另一项犯罪行为?还能怎么犯罪啊?你不是说大巴上有摄像头,不适合作案吗?”

“所以另一项犯罪行为很有可能是只能在大巴上实施的犯罪。”

“只能在大巴上实施的犯罪?”

“劫车啊。”

包括和户在内的其他乘客都不自觉地望向中山。劫匪皱起眉头:

“喂,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用作凶器的折叠刀原本是为劫车准备的。”

“我都有这玩意儿了,还要刀干什么!”

说着,中山挥了挥手中的枪。

“对,你有枪,所以不需要刀。”

“少给我绕圈子。你刚才不是说刀是为劫车准备的吗?”

“你有枪,所以不需要刀;但你的同伙没有枪,还是需要用刀的。在日本很难搞到好几把枪,所以只能委屈同伙用刀了。”

“同伙?”

“劫匪还有同伙?”

“是、是谁?”町田新介急忙问道。

“就是被害者啊。”小日向怜子朝死者所在的座位扬起下巴。

“你怎么知道?”

“如果同伙是被害者以外的人,而刀子还插在遗体上,那就意味着此时此刻,同伙手里没有劫车的武器。但同伙甘心放弃武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照理说他是一定会拿回那把刀的,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因为同伙已经死了,没法拿回小刀了——综上所述,被害者很有可能就是同伙。”

“那好端端的同伙怎么就变成了被害者呢?”

“内讧嘛。被害者是劫匪的帮凶。眼看着就要动手了,同伙却发憷了。再这么下去,同伙就会沦为累赘,甚至妨碍计划的进行。于是凶手一不做二不休,用同伙的刀捅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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