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的风(1 / 2)
是夜上弦月高悬,一旁天狼星耀眼,慢慢挂上窗口。
方才青李说了,清潇阁的事进展顺利,不出几日,便知成效。只是寻老嬷嬷的事情未果,青梅忙活一天,也只打听到那嬷嬷姓方,老家在绥阳,离京城一百多里路。
洛云施如今没有多少得心应手的人可用,虽然刚收了个小弟,那厮却是决然靠不住的。然而调查二叔之死事关重大,连洛德仲都不能知晓,便也不能借力,只得靠自己慢慢琢磨。
子时已过,洛云施早早吹了灯,躺在床上却没睡着,因为青云正一身黑衣潜在怡香阁外等待时机,她自然是要等她回来的。洛云施从不让丫鬟在屋内打地铺值夜,如今正好,借着时间仔细思量思量近日发生的事。
洛德仲说得没错,她是该自己培养人手的。可惜往日那般自以为是,只想着有朝一日策马扬鞭,便浪迹天涯了。怎知不但没有潇洒而去,反而回到了曾经嗤之以鼻的世俗里。
十一岁那年,得知被迁出宫外的封宁死了。她不顾长孙皇后阻拦,独自跑到那出宅院前站了一夜,那夜下着雨,冻得她浑身青紫,却不觉得难受,因为更难受的是,那个瘦弱的白衣少年再也无法如她想象一般,有朝一日走出这大门,对她粲然一笑。
大病一场时,长孙皇后对她讲了许多,没能得到宽慰,反而叫她觉得这人心,果然荒凉。还未缓过神时,长孙皇后却又难产而亡,带着封瑞未出世的一双弟妹,死在凤栖宫里。
洛云施的心,彻底冷了。
在皇宫跪满那七七四十九天后,她便想,再也不要踏进这个地方了。回洛府守孝时,也分不清是在祭奠长孙皇后,还是无人记挂的封宁。
有时想想,若非大夫人算计婚事,若非傅含玉看上了云仪,若非段珩故意给她这个教训。也许,此时的洛云施还一如既往,用一颗冰冷而脆弱的心、偏执的嫉妒,和遗世独立的姿态,继续自己的生活,是福是祸,也是难以预料。
想到傅含玉,洛云施嘴角微勾,喜欢么,大概吧,毕竟十六岁了,对方又长得那般俊俏,何况一看便是个“温柔貌美的小郎君”。不喜欢吧,也是,否则如何能放下这般彻底,一回头便想着连带算计了也无妨。
感情的事,果真复杂。忽然就莫名想起在百花楼,那个随身带着催情之物解药的猥琐小人,大概是当时身中媚药的原因,对他居然没有多少嫌恶感……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窗缝里群星拱月已消失不见,院子里却忽然有人走动。
那声音极轻,一听便是会武功的人。洛云施开始以为是青云回来了,正欲起身,转而想到,以青云的武功,在这更深夜静之时,即便用最慢的步伐走来,到院门口时她便已经发觉了。
来的不是青云,是个高手。
洛云施警觉起来,既然是高手,她若在屋内有所动作,对方也必然能听见。为今之计,暂且按兵不动。幸而剑就在手边,叫人安心不少。
来人行至门前,似乎仔细探听着一下屋内情况,屋里一片宁静,呼吸声都很弱,但很平稳,果真是睡熟了。
他不禁想,白日见她风姿潇洒,如何在夜里,却睡得像个孩子般。
轻轻推开门,那人却似醒了,语气平淡道:“哑丫头,给我倒杯水。”
果然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事事警觉。
从称呼里得知这个丫头是哑巴,来人松了口气,索性大步走进来,借着窗纱透进来的一点亮光走向茶桌。刚拿起茶壶倒水时,水声掩盖下忽然一股凉风,继而脖子上便一抹冰凉,同时一句淡淡的女音响起。
“再动一下,我便杀了你。”
来人果然不动,水却溢了出来,一直淌到地上。
洛云施没好气,“放下。”
来人道:“不敢动,怕被杀。”
这话一出,洛云施便讶然,“是你?”
这语气,这声音,不是那个猥琐小人又是谁。
“正是本公子。”
洛云施见水越来越多,只好道:“你放下。”
来人这才放下,然而水已倒完了,没有丝毫意义。
洛云施道:“你来做什么。”
想通她早已发现,只是不动声色,随即编了个哑丫头来糊弄他倒水,用水声掩盖她突袭的动作,来人笑道:“就是来看看你。”随即补充道,“若是真有所图,我在门外就用迷香了对不对。”
洛云施语塞,虽然对迷香她早有防备,不过对方说得也在理。
“不然,你先把剑拿走,我替你点个灯?”
来人得寸进尺,提出建议。
洛云施只穿了一身白色里衣,如何敢让他点灯?思量片刻,动作越发压迫,道:“说,你是谁?”
来人道:“你猜不出来么。”
对他的身份洛云施的确早有揣测,由岚山书院到临风阁、汀雅坊,再到他自己说的初到京城,以及花费一千两买一条通向隔壁的密道,前后推敲起来,也不过两个身份最为合适。
一是首富暮期石的义子,二是,传闻中用兵如神、独步天下却好男色的,威武大将军宣正宇的男宠。
传言威武大将军年近三十尚未娶妻,便是因为好男色。他时常向皇帝推举所谓人才,这些人可享有世家大族子弟的待遇,包括进岚山书院,并且个个一掷千金,其真实身份便是大将军的男宠。如此行事能被容忍,原因只在于,威武大将军南征北战,着实战功显赫。
话说这个威武大将军算起来,与洛云施还算半个亲戚。因为他秦家的祖母是洛云施外祖,当时的定国公长孙杨的同族姑姑,是老定国公堂妹,后来举家南迁,就断了联系。
也就是说,算起辈分来,洛云施还得叫他远房表叔。可惜这个桀骜不驯的大将军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亲戚情分,连对长孙素和都爱搭不理。往日洛云施见过宣正宇一面,只记得他给人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
洛云施心思回转,道:“你即便是威武大将军最宠爱的人,本姑娘要杀你,他也救不了。”
来人似乎噎了一下,对她这个回答哭笑不得。想明白其中关系时,无奈道:“在下可还是清白之身,哪里能最得宠爱?”
洛云施腹诽,提起天香楼如家常便饭的人,还清白之身。
她没了兴致再周旋,若是惊醒隔壁的青梅青李,或是青云回来撞见,总是不好。索性放下剑将他往下一压坐下,自己也坐到一旁,开门见山道:“姓暮的,你要如何。”
说他是男宠果然故意,来人一笑,道:“说了来探望探望你,日后时常见面,不如先熟悉熟悉。”
洛云施不理会,来人又道:“你手上的伤好些了没。”
洛云施答:“不劳你费心。”
来人讨好似的从胸口取出一只小瓶,陪笑道:“我叫暮风,月黑风高的风。”
洛云施无言。
“花朝节没来得及把这金创药给你,南疆秘方,千金难买的,给你放这儿了——”
难怪她刺伤的左腕恢复得那么快,都是那金创药的缘故。想到他是来送药的,洛云施气消了些,正好又用得着,手背的伤时常见人,自然早些愈合地好,便道:“多谢,不过以后不要来了。”
暮风忙道:“不客气不客气,都是应该的。”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模样,估计一副奴颜媚骨,叫人不忍直视……
洛云施正欲问他何必鬼鬼祟祟亲自过来,院口又有了声音。便果断打开窗户,让暮风离开,“我的丫鬟回来了,你快走。”
窗口月光明朗些,只着里衣的洛云施越发显得身段窈窕,勾勒出一个轮廓来。发觉暮风似乎一直望着自己,洛云施垂头一看,霎时怒道:“还不走——”
“是是——”
暮风垂头,一跃而出,转眼消失。
洛云施关上窗,没好气骂一句:“猥琐小人。”回身时,青云正推门而入。
“小姐。”
“嗯。”
青云语带喜悦,“我拿了她最喜欢戴的那支莲花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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