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篇(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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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瑞早已赐婚,两人虽还未有夫妻之实,暮风常驻公主府时,也是以夫君自称的。偏洛云施对那十里红妆、闺中艳羡的情形毫无兴趣,便是任由旁人闲话,也从不提婚嫁之事。

洛云施道:“祖父近来身体不好,你我之事不急,若一日非要成亲,邀约三五好友,穿个嫁衣盟个誓约便好,何须非那些周折。”

暮风点头,便是因为洛德仲身体不好,他才想要先成亲,毕竟若对方有个不测,洛云施要守孝一年。

不过这么多年都等得,细算起来,也不必介怀,只要她在身旁就好。

数日后,洛太傅果然因病辞世,平宁公主和逍遥侯回洛府守丧四十九天。太傅丧期过后,延顺侯萧湛向新帝请辞,带着已封为一品诰命夫人的长孙善宁和小世子萧子邢,举家离京,周游天下,引得不少文武官员歆羡不已。

而有个做公主的长姐后,云妍在傅国公府近乎为所欲为,不到半年,便降服王氏,坐上平妻之位,可惜后来因害得妾侍小产被罚,求助平宁公主却遭拒绝,世人终于明白,虽则洛家四小姐欲狐假虎威,然公主并不愿假以机会,从此王氏不再相让,妾侍也不再惧怕于她,云妍吃了教训,只好安分起来。

再后来,朝野安宁,平宁公主与逍遥侯夫妻渐渐销声匿迹。人们终于明白,洛氏长女当初所言,不嫁皇室贵胄,不嫁世家大族,是因为到头来便是她自己,成了最尊贵的皇室,尚且能够毫不留恋……

京兆童谣欢唱:

“洛家有女兮

云行雨施

秋水为姿兮

颜者如玉

不慕繁华兮

神仙益志

千秋无色兮

悦目佳人

清扬如画兮

天下可平

……”

许多年后,燕南山脚,白衫男子正在树下写经之际,一个白衣男童从海棠花林里走出,冲白衫男子道:

“你便是阿棠么?”

男童大抵四五岁,眉目生得十分精致,说话的语气既嚣张又可爱,看得阿棠一时愣住,只觉得又几分熟悉。

“你便是阿棠么?”

男童又道,也昂着下巴仔细打量他。

阿棠点头,“是,你是——”一个孩子,如何能穿过他的海棠花阵?

“那就是是了,”男童一笑,亲切几分,“我娘亲说研究会五行八卦,便派我来请你,她在家中做好了饭菜,我们一齐去吧。”

阿棠再次一怔,“你娘亲?”

男童上前,亲昵挽住阿棠的胳膊,让他不得不放下笔,笑道:“娘亲说阿棠叔叔生得如谪仙一般,今日见了,果真如此,你若跟我回去,爹爹必然吃醋,又有好戏看了——”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哪能就有了这些心思……

阿棠暗忖,摇摇头,招架无力,便被男童一路拉着往海棠花林而去。

“我叫阿琅,娘亲取的,她现在怀着妹妹,我想取做窈窈,只盼来个娴静的,千万莫跟二姨家还珠似的,讨厌得紧,好在我不是长兄,否则要日日为她欺负……”

男童一路唠叨,阿棠听得有趣,半个时辰后,便看见一处幽静庄园,门前两棵垂柳,进门一座三四间房的宅子,似还在扩修,远处小湖边,一个白衣女子静静坐着,倚靠在旁边硕大的柳树上,一动不动……

阿棠愣神之际,男童已放开了他的手,向屋檐下正修剪桃枝的青衫男子道:“爹爹,娘又睡着了——”

男子生得极其俊美,闻言便是一笑,放下剪子站起身,看见阿棠似打量片刻,眼神中仿佛道一句“也不过如此”,还是微笑示意,才到湖边,将女子小心翼翼抱起,往屋内走去。

阿琅扭头,解释道:“我娘亲自从怀上二胎,就嗜睡得紧,不然,早就寻了你过来教我弹琴写字。”

阿棠微怔,“嗯?”

“对啊,娘亲说要文武双全嘛。我的功夫已经不差了,自然要好生习文的。”

阿棠竟一时无言,见青衫男子将洛云施抱进屋后久久未出,正好奇时,男童却仿佛早已洞穿一切,毫不在意地一摆手,道:“我爹爹对娘亲爱护得紧,定是怕她睡不安稳,在屋里扇风呢。”

远处另一个约莫比阿琅大些的男童,牵着个两三岁的女娃缓缓走近,一边道:“阿琅,我娘做了晚饭,你们过来吃罢——”

阿琅回头看一眼屋子的方向,回道:“我娘亲还没醒呢。”

“那你吃不吃。”

“教弹琴和写字的师父来了——”

“那你吃不吃。”

“爹爹也没出来——”

“那你吃不吃。”

“等我——”

阿琅向屋内抛去一个抱歉的眼神,拉了阿棠的手,便往隔壁走去,一边道:“这是我二姨的屋子,我三姨嫁了恒王府,四姨嫁了傅国公府,只有二姨和二姨父一早来了燕南山,等着我爹娘会合……”

阿棠似懂非懂点点头,道:“那海棠花林的阵法,是你破解的?”

男童笑道:“娘亲教的,阿琅做的。阿棠叔叔有没有觉得阿琅很厉害?”

阿棠“嗯”了声,回头看一眼洛云施的院子,还不是很确定阿琅便这样抛下父母过来蹭饭了。

阿琅似看穿对方心思,毫不在意道:“放心罢,二姨贤惠得很,又极尊敬我娘,不会亏待了她的。”

抬头时,便见方才那大些的男童牵着一个美貌女子的手出来,女子怀里抱着那大抵叫还珠的女童,对阿棠一笑道:“这便是阿棠仙人罢,姝婳有礼了。”

阿棠忙还礼,对方又道:“往昔听长姐提起,还以为只是幅画呢。”

屋内传来声响,“姝婳,来了么?”

女子答道:“先生过来了,长姐和姐夫大抵还没醒。”

“那我将饭菜放些在灶上。”

“好。”

阿棠蓦地一怔,这一家人显然也是避世隐居的,为何他们隐居时,便过得如此平常和快活。时隔多年,洛云施特意花费时间勘研五行八卦,便是为了让叫他出来,重获亲人相处的乐趣么。

阿琅已拽了他进屋,简单茶饭吃完,已是傍晚,远处一片红霞映照,湖中波光粼粼。

洛云施出门来,惊觉天色已晚,回身向暮风道:“我忘记做饭了……”

“嗯。”

“阿琅——”

“他已上云仪家去了。”

洛云施松了口气,随即又道:“那你饿不饿?”

暮风深觉,自从有了阿琅,他的地位一落千丈,若以后再有了窈窈,不知还会如何……

“我有一点。”

洛云施思量片刻,道:“我去云仪家看看。”

暮风道:“你有孕在身,不能劳累,我已将饭菜端回来了。”

洛云施便灿然一笑。

“你说的那个阿棠仙人,正和几个孩子一起练字。”

“这样快?”她昨日才教他解阵之法,今日便寻了阿棠回来,洛云施不由惊愕,到云仪的院门口,便见那个分别数年的白衫人影,正站在庭前,一笔一划教导三个孩子。

闻得声响,阿棠回头,淡淡一笑道:“阿洛。”

洛云施浅笑,“阿棠,好久不见。”

一旁阿琅便忽然捂着嘴,神情极其促狭,小声同还珠道:“你看我爹爹,脸都黑了——”

暮风耳力甚好,这下看向男童,脸色果真黑了……

男童自觉不妙,上前拉了洛云施的手,撒娇道:“娘亲,阿琅今晚愿意先将房间让给先生,跟妹妹一起睡,可好?”

还珠道:“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跟你一起。”

阿琅撇嘴,“我说的是窈窈妹妹。”

那便是洛云施了,暮风脸色更沉,上前拉起阿琅,道:“你今日的剑法还未温习,去湖边舞一遍——”

“娘亲……”

洛云施笑道:“去吧。”

男童一脸哭丧,拿着一柄略小巧的剑,闷闷往湖边去了。

不一会儿,远远稚嫩的吟诵之声传来: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扶孤松而盘垣。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阿棠淡淡一笑,忽然觉得,这才是世间的桃源。

夕阳挥洒,剪出一家三口背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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