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2 / 2)
李二哥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部下在你们这儿吃那么可怜巴巴的一口工作餐,然后把肚子里那点可怜巴巴的油水都拉到厕所里去吧?”
钱亮亮说:“这不就是一次偶然事件吗?一到开饭时间从外头给你们送盒饭,你也不想想会造成什么影响?让首长的随同人员看见怎么解释?这绝对不行,如果你非要这么干我马上给常书记打电话,他同意了你们全都撤退我也管不着,我们照样得把接待工作搞好。”
李二哥正是因为有时候二百五劲会发作才得了这么个绰号,正常的情况下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角色,听钱亮亮拿常书记来吓唬他,哼哼冷笑,仿佛钱亮亮是公安机关已经掌握了犯罪证据却拒不交待罪行的犯人:“钱处长,你别拿书记吓唬我,我明天要是还吃你们的狗屁工作餐我就不是我妈养的。”说完,可能肚子里又闹腾开了,三步并作两步朝厕所奔去。
钱亮亮发愁了,如果李二哥真的这样执迷不悟坚持要从外头定盒饭,造成的影响肯定是轰动性的,上面问起来钱亮亮就会非常难堪。窝头说:“别理李二球,明天工作餐咱们照做,做点好的,再配上啤酒,他们爱吃不吃。从外面叫盒饭,门都没有,告诉门卫不让进就行了。”李二球是李二哥的同义词,都有二百五、冒失鬼的含义,使用情况得看使用人的情绪而定,就现在钱亮亮和窝头对他的看法而言,使用“李二球”称呼这位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比使用“李二哥”更加恰当。
钱亮亮说:“老沃,这件事情麻烦大着呢,过后怎么办现在谁也说不清,对付李二球就先按你说的办,明天工作餐的事你也一手管起来,可别再出什么问题了。如果他硬要在外面定盒饭,门卫都是他管着,谁也挡不住。我给常书记汇报一下,领导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正说着就见李二哥派去拉着黄金叶到医院取药的警车风驰电掣地回来了,黄金叶一下车先往厕所跑,钱亮亮对她有气,不管她能不能憋得住肚子里的稀屎,叫住了她说:“从现在的情况看,大家就是吃了干煎螃蟹闹出来的病,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明天起,工作餐由窝头统一安排,你赶紧找李大夫把药给大家发下去,明天抽个时间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个书面材料,我估计有关部门肯定得查清楚,实事求是,不夸大也不隐瞒。”
黄金叶的脸绷得活象一张生了锈的铁皮,她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愣了一阵,说了声:“好吧”转身朝厕所跑去。钱亮亮接着就给常书记打电话,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给常书记汇报了一遍之后,常书记的反应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烈,常书记问他:“首长和陪同人员你确定没问题吗?”钱亮亮说:“保证没问题,您跟我跟他们都吃的一样的东西,要有问题我们肯定也开始发作了。”
虽然隔着电话线看不见常书记的表情,钱亮亮却仍然清楚地感到常书记舒了一口气,然后对钱亮亮说:“闹肚子的人赶紧吃药,吃药止不住的就换岗立刻送医院就医,还有,所有有关人员都要通知到,这件事情要绝对保密,如果客人知道了,谁说出去的追究谁的政治责任严肃处理。李副局长那边我给他打电话,让他全面配合你,如果他再坚持定盒饭,我就让他换岗,叫老张顶上去,这个时候不知道顾全大局,这种干部能用吗?你刚才说的意见我同意,就按你定的办,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常书记说的老张是市公安局局长。
跟常书记通过电话,钱亮亮的心情轻松了许多,现在的问题是找李二哥做好工作,都是同一个市委领导下的干部,大家都是为了工作,闹的脸红脖子粗的不值得。有了常书记的坚定支持,钱亮亮有了底气,有了底气对李二哥也就宽容了许多,换位想想,如果自己是李二哥,辛辛苦苦给首长站岗放哨结果还被闹的跑肚拉稀一晚上拜会几十趟厕所,心情肯定也不会好。
想到这儿,钱亮亮就去找李二哥,却见窝头还守在外头,就说:“你去休息吧,明天还得忙。”
窝头说:“这种时候谁能睡得着,我就在这儿侯着,万一有什么事跑个腿总行。”
难得见到窝头有这么一本正经的表情,钱亮亮突然想起了那句叫人说烂了的俗话:患难见真情,窝头这人还真不错,感情上顿时对窝头贴近了许多,便说:“那也好,有什么事儿我找你。”转身正要去找李二哥,窝头却叫住了他:“钱处长,我多一句嘴,给首长和陪同人员房间里配的水果是不是要验验?如果他们吃水果出了问题,就和餐厅这件事情搅和在一起说不清了。”
窝头的提醒让钱亮亮打了个激棱,给首长和陪同人员房间配水果是客房部经理郭文英负责,这件事得马上找她问一下。好在郭文英一直没有离开四号楼,上上下下地照应着,一叫便到。
“首长和陪同人员房间里配的水果做好卫生清洁和消毒了吗?”钱亮亮直截了当地问她。
郭文英说:“做了,我们是按照市防疫站规定的程序进行的,先用清水漂洗,然后用清洁剂消毒,最后再用蒸馏水清洗,包括盛水果的盘子都消过毒清洗过了。水果也都用本地出产的有绿色食品标志的苹果梨,配了少量的南方水果香蕉、柑桔,都是扒了皮吃的,保险没问题。”
钱亮亮放心了,郭文英又说:“钱处长你放心吧,给客人房间里配的水果要是有问题,你撤我的职开我的除。”
钱亮亮听她那句“撤我的职开我的除”实在不成句子,听了好笑,可是看看她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就忍住没有笑出来,鼓励了她两句:“你们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四号楼就交给你了,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对了,你们的服务员有没有肚子不好的?”
郭文英说:“没有,开饭的时候我们正忙着做晚床,等我们忙完了打饭的时候餐厅已经没菜了,还是窝头把他们自己刚刚炒出来准备喝酒的菜分给我们吃了,所以我们都没事儿。”
钱亮亮确定郭文英这边一切正常,就放下心了。窝头听到郭文英当着领导的面念他们的好,对郭文英讨好地说:“老郭,你们四号楼的服务员是重点保护对象,从明天开始我给你们专门开小灶。”
钱亮亮说:“你别来这一套,什么开小灶,只有一个小灶就是密封餐厅,其它都是大灶,你把好关,别让忙的人反而没饭吃就成了。”
窝头吐吐舌头对郭文英说:“老郭,不是我不照顾你,是领导不让我专门照顾你。”
郭文英冲他“呸”了一口说;“谁用得着你照顾,没事我上去了。”说完就上楼了。
钱亮亮转身去找李二哥,跑到楼上才知道首长已经回房间了,到处跑了一圈才打听到李二哥已经回到他们设在宾馆的值班室,就到保卫值班室找他。李二哥躺在床上休息,一见面就阴阳怪气地损他:“钱处长,到底是书记的嫡系部队啊,把我们吃的跑肚拉稀你倒恶人先告状,让书记把我臭骂一顿,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公理了?”
看来常书记刚才接过电话之后又直接给李二哥打了电话,说不定还臭骂了他一顿。钱亮亮有了宽容合作的想法,对这位李二哥自然不会再针尖对麦芒的顶撞,换了一副嘴脸对付他:“李局长,我可没告你的状,还不是你逼的,我不得不给领导汇报一下情况。别的都不说了,就说你手下那帮弟兄,在我们这儿值勤,却在外头定快餐,他们不得把我钱亮亮骂死?要是领导知道了,公安局的同志在金龙宾馆值勤金龙宾馆让人家自己定快餐,领导能放过我们吗?再说了,你也知道,工作餐标准就是每人十块钱,今天黄金叶也是好意,觉得大家都挺辛苦,为的都是同一个目标把接待首长的工作搞好,所以额外给大家上点好东西,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你也应该理解,又不是谁故意的,就是想故意也没那个胆啊。”
李二哥吃软不吃硬,见钱亮亮低声下气地解释,虽然不是正式道歉,却也跟道歉差不多,态度便也软了下来:“刚才常书记也不让我们在外头定快餐,让我们顾全大局,我就是有点气,你说我们也没什么高的要求,也不敢对你们提什么高的要求,就要求吃的干净卫生别闹病就行,连这都办不到,整得我们这些人没完没了地往厕所跑,肚子里翻江倒海地难受不说了,万一出个什么事儿,谁有精神处理?出了问题谁承担得起责任?”
听他这么一说,钱亮亮就明白了,常书记讲究了策略,并没有对李二哥严词申斥,而是对他做了劝说,这样就避免了李二哥对他产生对立情绪,影响工作配合,同时也表明了市委书记对这件事情的正式态度。李二哥毕竟不是黑道、土匪,对市委书记的指示不敢不服从。钱亮亮说:“这件事情责任在我们,这是确定无疑的,我们都是金州市负责接待首长的一个整体,出了什么问题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明天工作餐我让窝头亲自安排,一桌十个人,八菜一汤,保证你们满意。另外再给大家上点啤酒,白酒不敢喝,怕影响值勤,啤酒喝一点算是解渴。等接待任务完成了,我们一定好好招待大家一顿,算我们对大家道歉,你看行不行?”
李二哥反倒不好意思了,说:“那倒也没必要,既然上面有规定,十块钱的伙食我们没意见,我也不是闹着想吃什么,就是看着弟兄们跑肚拉稀站不直身子还得值勤站岗心里难受得很,你千万别……”
钱亮亮说:“别,就这么定了,这么大个金龙宾馆每桌多上几个菜有什么?都是我们自己人吃了又没便宜外人,怕什么?谁有意见我顶着。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常书记让我跟你一定要商量着办好,就是这件事情在接待任务没有完成前一定要保密,尤其不能让首长跟他的工作人员知道,也不能让省委领导知道,如果首长或者他身边的人还有省委领导知道了,我们金州市就丢大脸了,任何问题都等到首长走了以后再处理。”
李二哥说:“刚才常书记在电话上也跟我说了,我这边的人我负责,你那边的人你负责,估计问题不大,你想想,我们连首长的边都挨不上,哪有跟首长说话的份儿?想给人家说也没机会。”
钱亮亮想了想,李二哥说得非常有道理,表面上他们都在忙忙碌碌地接待首长,保卫首长的安全,其实他们跟首长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壕沟,真正能跟首长接触的也就是那几位省市领导,只要他们不说,首长肯定啥也不会知道。想到这儿就放了心,问李二哥吃药了没有,李二哥说刚刚吃了两片痢特灵,这阵好象好了一些。钱亮亮就说:“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先把保密的事安排下去,今天晚上我在四号楼一楼给你安排个房间,你好好睡一觉,我没拉肚子,我顶着,有什么重要事我再叫你。”
李二哥应承着急急忙忙跑去封他部下的嘴去了。李二哥一走,钱亮亮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过了一阵窝头打电话过来,问他还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跑腿,他这才想起来窝头还一直在四号楼外头等着他呢,就说没事了,你休息吧。钱亮亮钻到卫生间里冲了个澡,本来已经困倦的身体和脑袋突然又清醒起来,他忽然想到,接待任务完成以后,集体跑肚拉稀事件肯定不会不了了之,就是为了吸取教训,这件事情也必然要有个准确的结论。结论来自于调查研究,调查研究的目的就是掌握能够充分说明问题的证据,那么……想到这儿,他赶紧又穿好衣服出来找李二哥,把自己的想法给李二哥说了之后,李二哥才告诉他,他派公安局的检验人员到厨房取样,可是剩菜剩饭都已经运走了。钱亮亮问他能不能追回来,李二哥说追个屁,金龙宾馆的剩菜剩饭都承包给郊区的养猪户了,说不定现在这些剩菜剩饭都已经变成猪肉了。就算是没变成猪肉,过了这么长时间,好东西也都得变馊变臭腐败变质了,取了样也是白费,说明不了任何问题。钱亮亮发愁地说:“那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定性就麻烦了,怎么向领导汇报呢?光凭嘴说肯定不行。”
李二哥胸有成竹:“没事,我派了个病情比较严重的人到医院就诊了,医院的病情诊断和化验结果可以拿来做结论用。”
钱亮亮放心了,到底是公安局的局长,在这方面确实比他有办法。告别了李二哥,回到办公室,已经凌晨一点钟了,钱亮亮三下五除二扒掉身上的衣裳钻进了被窝——把齐红从这间办公室搬迁出去的直接好处就是他可以在原来齐红放办公桌的地方摆一张床,如果工作晚了或者夜里值班,他就可以钻进洁净的被子里舒舒服服睡个安稳觉。过去他遇到这种情况就得随机找间客房,或者干脆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委屈,那还得是齐红不在的情况下。
今天是忙碌的一天,也是波澜起伏的一天,结局却不太好,发生了集体跑肚拉稀事件,但愿明天顺顺当当的不要再出现任何问题。黄金叶这个女人平时看着精明强干,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捅娄子,今天这件事情绝不会就此了结,黄金叶不知道会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电话铃的震响把钱亮亮从蒙蒙胧胧的睡态中惊醒了。身心疲惫的人神经格外脆弱敏感,钱亮亮被电话铃声惊醒的时候,心脏剧跳,手心出汗,以至于拿起电话话筒的时候,话筒从手里滑了出去掉在地上,好在话筒有线连着,钱亮亮用不着下地捡话筒,他用电话线把话筒从地上拽了起来,就象渔夫在拽一条上了钩的鱼。
“喂,哪一位?什么事?”钱亮亮对这深夜突兀而来的电话非常恼火,却不敢显示出一丝的不满,谁知道是不是哪位领导半夜三更发神经,突然想起自认为非常重要的事儿给钱亮亮下指示。他尽量让自己那受到惊吓后变得干涩的声音显得温柔一些。话筒里没有人搭腔,却能感受到有人在呼吸,不知为什么,钱亮亮觉得话筒对面应该是个女人,会不会是自己的老婆半夜三更来查岗?
“桔子吗?干吗,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着火了吗?”桔子是他对妻子的称呼,这个称呼跟他老婆的姓氏有点关系,他老婆姓鞠。但是,这个昵称真正的来源却是他们头一次办男女大事的时候。那一天桔子穿了一件桔红色的羽绒服,圆滚滚的看上去活象一只硕大无朋的柑桔。他们刚刚结婚登记回来,在此之前,他们虽然也有过种种亲密行为,桔子却一直坚守着最后一道防线没有让钱亮亮攻破。在钱亮亮占据的那间单身宿舍,已经确定的法律关系让桔子投降了,钱亮亮如同拿到驾驶执照的司机理直气壮地开车上路,一层层地扒掉她的衣裳,桔子则老老实实绯红了脸任他胡为。因为这天是结婚登记的喜日子,所以桔子身上一层层都是不同深浅的红色:桔红的羽绒服,桃红的棉毛衫,大红的亵衣裤……然而,昏头涨脑的钱亮亮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只有那件桔红色的羽绒服最为鲜明,最为生动的部分就是桔子那洁白的胴体。桔红的外衣跟洁白的胴体再加上剥离的动作,让钱亮亮觉得那天自己是在檗开一只美妙无比的柑桔,然后便是肆无忌惮的采摘和品尝,味道甘美到让他忘乎所以,以至于喃喃不觉地呼唤起来:“桔子,你是一颗大桔子……”从那以后,桔子便取代了妻子的名字成了她的昵称。
“桔子吗?你搞什么鬼?看看几点了,再不说话我挂了。”电话里传来轻轻的喘息声,仍然没有答话,钱亮亮真的准备挂电话了,他断定是桔子在跟他捣鬼,她肯定是想听听房间里还有没有别人的动静。自从他当了接待处长以后,桔子在得意洋洋的同时也有些精神过敏的症状,相应地加大了对他的监管力度,就像今天晚上打这种电话,过去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儿。
“钱处长是我,桔子是谁呀?”
钱亮亮楞了,片刻之后才分辩出来,电话那头根本不是什么桔子,而是黄金叶。听着是黄金叶,钱亮亮却不敢贸然认定就是她,试探着问:“你是谁呀?”
对方叹息了一声,柔柔的,有几分凄楚:“我,黄金叶,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钱亮亮紧张起来了,这么晚黄金叶给他打电话,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又出什么事了吗?”
黄金叶没说话,却能听到话筒里的喘息声,深夜在话筒里听女人的喘息,有几分诡异,又有几分魅惑。钱亮亮追问她:“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黄金叶又叹息了一声才说:“没出啥事,我睡不着。”
钱亮亮脑子发懵,心脏怦怦跳荡起来,一个女人半夜三更打来电话告诉你她睡不着,不由人不心情紧张情绪激荡。在钱亮亮心目中,黄金叶是一朵美丽的大牡丹,好看,却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他认定象黄金叶那种女人的心思说好听了都在工作上,说透彻了就是在仕途、金钱、地位上,不可能用在男女之情上,即便是跟她丈夫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的男女之情。虽然他跟黄金叶的关系相处的非常融洽,可是他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跟黄金叶这样的女人关系都不会不融洽,女人的美貌就是化解男人敌意的溶剂。牡丹虽美却不会专为某一个人开放,大家都可以观赏,正是因为他认为黄金叶跟任何一个男人的关系都会非常融洽,钱亮亮虽然有时候难免对黄金叶想入非非,那不过是任何一个男人对了漂亮女人都可能出现的幻想,理智上他却从来没有奢望能跟黄金叶那种女人的关系超出同事、朋友的范畴。她睡不着给自己打电话想干什么呢?钱亮亮忍不住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你困不困?我想跟你聊聊。”
钱亮亮刚才很困,让黄金叶这么一惊现在一点也不困了,便说不困,有什么事就说吧。
黄金叶说:“电话上说不清,我到你房间里去吧。”
钱亮亮犹豫了:“深更半夜的……”
黄金叶笑了:“深更半夜怎么了?怕孤男寡女让人说闲话是不是?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钱亮亮胆子也壮了,说:“我是怕你怕,我怕什么。”
“好,那我就过来了。”黄金叶撂了电话,钱亮亮便赶紧起来穿衣服,然后又把房门打开虚掩着等她。
过了一阵就听见黄金叶悄悄地推门进来,然后又将门关严了。钱亮亮的心脏再一次跳荡起来,这一次跳得格外剧烈,以至于血液象高压泵打出来的激流,向身体各个部分冲击,不光脑袋发胀,浑身各个部分都开始鼓涨起来,这种剧烈的反应让钱亮亮自己都感到吃惊。黄金叶先从过道探头探脑的看了看房间,才走了进来。她的种种举动带有强烈的暧昧意味,她没有穿外衣,薄薄的羊绒衫紧紧包裹着窈窕却又丰腴的身躯,身上峰峦起伏跌宕有致,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下苍白如雪,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卷曲着活象奔腾而下的瀑布,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手背支撑着下巴,从表情到姿态都显得那么愁眉不展楚楚可怜。黄金叶平日留给外界的绝对是一副干练、精明的女强人形象。此时,女人脆弱、胆小的本质在她身上淋漓尽致地暴露出来。钱亮亮看到了她的另一面,由不得便对她有了些许的怜意。
“怎么,出什么事了?”钱亮亮问话的时候觉得嗓子干干的有些发痒,活像突然患了感冒。
“钱处长,我该怎么办呀,这一道关口我可能过不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承担不了啊。”
钱亮亮明白了,她原来是为这件事情,也难怪她夜不能寐,出了这种事情主要责任人肯定要受到严肃处理。这件事情涉及到那么多人,想包也包不住,说不定牵连着钱亮亮都得受处分。黄金叶还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我也是好心,觉得大家都挺辛苦,能给大家吃好点就尽量吃好点,谁想到能出这种事情。螃蟹我前几天还请市防疫检疫所抽样化验了,卫生标准完全在许可范围之内啊,怎么就能吃坏肚子呢?钱处长你说我可怎么办啊?到时候这件事情肯定得砸到我头上,我怎么办哪?”
钱亮亮到了这种时候只好先安慰她:“你也别太着急,事情已经出了光着急有什么用?还是先想想怎么样把损害降到最低,把影响收缩到最小范围,然后实事求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这种事情瞒也瞒不过去,我已经向常书记汇报过了,常书记好象还没生气。”
黄金叶说:“你是不知道,常书记生气不生气根本不会表现出来,这件事情他肯定得追究。如果这件事情让首长和他的陪同人员知道了,那我的下场就会更惨。即便是常书记能放过我,王市长和其他领导也不会放过。咱们宾馆内部也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这件事情想不了了之是不可能的。就这一件事情就足够把我这一辈子毁了,我简直不敢想这件事情的后果,一想我就手脚冰凉,浑身冒冷汗,不信你摸摸我的手……”黄金叶说到这儿果真把她的手塞到了钱亮亮的手里,也许是钱亮亮的手特别热,就显得她的手特别的冰凉,柔软滑润的感觉让钱亮亮怦然心动,他有些怕,也有些不知所措,却又舍不得放掉手里的那种柔润滑腻的感觉。黄金叶善解人意,她没有马上抽回自己的手,却也没有就那么让钱亮亮握着自己的手,假装用手整理鬓发,很自然地收回了那双手的使用权。
钱亮亮的手上还留着那种滑腻腻的感觉,头脑还处在热辣辣的余波中,黄金叶接着往下说了:“钱处长,我这一次遇到难处了,你无论如何要帮我过了这一关,不然我这前半辈子就白扔了。想一想,辛辛苦苦任劳任怨,整天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忙碌操劳,我这一生最好的时光都耗在这金龙宾馆了,结果再落这么个下场,我、我、我连死的心都有……”
眼泪是女人化解自己困境的装备,漂亮女人的眼泪更加具有杀伤力。同时,哭泣中的女人也是防御能力最为薄弱的女人,就像有了管涌的大堤,很容易崩溃。中年美女黄金叶的一哭,楚楚动人,虽不能撼天动地,却也让钱亮亮的心里满是同情和爱怜,更深人静,孤男寡女。钱亮亮心头热浪滚滚,忍不住就要把黄金叶揽到怀里,抚慰她、爱惜她……
震耳的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钱亮亮激棱一下,活像正在洗桑拿的时候让人兜头浇了一瓢冰水,大脑顿时清醒过来,沸腾的血液也像撤了火的油锅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拿起电话,还没顾得上“喂”一声,桔子便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你看看几点了,回不回家?”
钱亮亮看了一眼黄金叶,黄金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接电话,却屏声静气,怕自己的声息传到电话里。
“今天晚上我哪能回家,你也不是不知道,有重要的接待任务。”
桔子说:“我知道,你不回来也得打个电话呀,天凉了,晚上把被子盖好。”
妻子的关怀让钱亮亮有些愧疚,连连答应着,然后说还有事没有?没有我就睡觉了。桔子又说:“还有,把门给我关严了,别让人进来了,你也别没事到处乱窜,老老实实在自己屋里待着,说不定下半夜我高兴了还要给你打电话呢。”
钱亮亮苦笑着说:“行了,别罗嗦了,你要是不放心就过来陪我算了。”
桔子说:“陪你谁陪儿子?”
钱亮亮说:“再没事我就睡了,明天事还多着呢。”
放了电话,钱亮亮自我解嘲地说:“我老婆打电话查岗。”
黄金叶抿嘴一笑:“你老婆管的真严。”
桔子的电话像是陈年老醋,酸,却能清心醒脑,钱亮亮彻底恢复了冷静和理智,对黄金叶说:“黄总,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其实你我说了都不算,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我保证不会推托我自己的责任,同时我也保证不会落井下石,只要不违反原则,我会尽量帮你,你放心吧,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情还多着呢,任何事情任何问题都等完成这次接待任务以后再说。”
黄金叶是个聪明到极点的人,钱亮亮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说了声那好,钱处长你也早点休息吧,便离开了钱亮亮的房间,临出门的时候还说了声“晚安”。
黄金叶走了,钱亮亮却却晚安不了,放下电话,脑子里满都是黄金叶的倩影,那洁白的面庞红润的唇,披到肩头迎风飘杨的秀发,婀娜多姿性感诱人的身腰,高级化妆品和女人洁净肌体混合成的味道……不管她今天晚上出于什么目的,钱亮亮都可以认定一点:只要他想,并且敢付诸实施,跟她建立起那种比上下级、同事更加亲密的关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八成这也正是黄金叶渴望的。现在的问题是,他敢吗?钱亮亮辗转反侧,浑身燥热,一直折腾到凌晨才蒙胧睡去,睡着了却开始做梦。梦的开头部分是黄金叶跟一个男人牵着手在金龙宾馆的花丛小路中漫步,他则在后面满腹嫉妒的跟踪,他一直想看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如果那样他就得绕到他们前面,可是他又怕他们发现他。蓦地,那个男人回头朝他得意地呵呵冷笑,他惊讶地发现,那个男人居然是常书记,而黄金叶却没有发现他,反而将脑袋亲昵地依在了常书记的肩膀上。常书记搂住了黄金叶,脸却依然朝着他,一直在呵呵冷笑,似乎在向他示威,又象是在嘲笑他。后来梦境便开始变得荒唐淫乱,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会是齐红,一会是黄金叶,一会又是他家桔子,一个女人变幻着不同的身份跟他疯狂地颠鸾倒凤……电话铃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晨曦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象银色的扇面将房间分割成大小不一的阴影。他拿起话筒,是黄金叶,他问黄金叶有什么事,黄金叶说怕他睡过头耽误事,打电话给他叫床。这时候钱亮亮感到裤衩湿漉漉粘糊糊的,不由就有几分难堪,这种现象从他跟桔子结婚以来已经没有再出现过了,那种湿塌塌的难受感觉也已经久违了,如今重新发作仍然跟头一次一样让他紧张、尴尬、难受。他赶紧爬起来到卫生间清洗,无意中想起了黄金叶说给他叫床,“叫床”这个词儿让他忍俊不已,自己在卫生间里呵呵呵地傻笑了一阵,心情这才松弛下来。洗干净了,却没有能够更换的内裤,钱亮亮只好不穿内裤,空堂套上了裤子,暗想,今天他妈的要是忘了拉裤子拉链,别人看到的就不仅仅是车轱辘了,整部车都得象车展上的产品晾给人家看。
洗过澡,却又想起了昨天发生的集体腹泻事件,心情不由又开始绷紧。这件事儿肯定得追究责任,至于该怎么处理,只能由市领导决定了,这件事情的处理已经超出了他的权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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