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苏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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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弗朗兹醒来时,外界的事物仿佛都成了他梦幻的延续。他感到自己置身于坟墓之中,阳光好似一道怜悯的目光,幽幽地钻进来。他伸出手去,摸到了岩石。他支起身子,发现自己裹着呢斗篷,躺在欧石南干枝叶铺成的柔软而芳香的床上。

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仿佛那些雕像只是他梦境中从坟墓里钻出来的幽灵,没等他苏醒,已逃逸得无影无踪了。

他朝日光照射进来的方向迈出几步,梦境中的骚动全被现实中的宁静所取代。他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岩洞里,就向开阔处走去。穿过拱形的通道,他看到了蓝天和碧海。天空和海水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岸上,水手们坐着聊天嬉笑;十步开外的海面上,下了锚的小船悠悠地摇来晃去。

他尽情地呼吸拂过额头的清爽微风,倾听着微弱的海浪拍岸声。涌向岸边的海浪撞击着礁石,留下一串串碎银般的白色浪花。他抛开一切回忆和思虑,听凭自己沉湎于大自然中万物所蕴含着的神奇魅力——当一个人从怪诞的梦境中走出来时,更容易感受到这种魅力。眼前的这个如此宁静、纯洁、宏大的现实世界渐渐地向他证实了梦的虚幻,于是他开始回忆起来。

他回想起自己怎样来到这个岛上,又如何被引见给走私贩子的一个头儿,那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那丰盛的晚餐和那一勺印度大麻。

不过,面对光天化日之下的现实,他觉得所有这些事好像至少已经过去了一年。可是,那个梦在他脑海里留下的印象是如此鲜活,在他的想象中所占据的位置又是如此重要,因此他的脑海里不时地闪现出那些整夜给予他无数热吻的倩影中的一位,她就坐在水手们中间,或是在穿越岩洞,要不就是坐在小船上晃悠。不过,他的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他的身体也得到了彻底的休息;他不再觉得昏昏沉沉,而是感到整个身心轻松舒坦,吸取空气和阳光比任何时候都畅快。

于是他兴致盎然地向水手们走去。

他们一看见他就马上站起来,船长迎上前来。

“辛巴德爵爷要我们转达他对阁下的问候,”船长对他说,“因为不能亲自跟您告别,他托我们转达他的歉意,但他相信您一定会原谅他的,因为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被召去马拉加[1]了。”

“是吗!我亲爱的加埃塔诺,”弗朗兹说,“这么说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了。这个岛上真有一个人请我去过,极其殷勤地款待过我,而在我熟睡时离开了,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您还可以看到他那艘扯着满帆的小游艇呢。假如您拿出望远镜,您多半还能从那些船员中认出您的那位东道主哩。”

加埃塔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指着方向,果然那儿有一艘小帆船正在扬帆向科西嘉的南端驶去。

弗朗兹拿出望远镜,调整好焦距,朝所指的方向望去。

加埃塔诺没有骗他,那位神秘的陌生人站在帆船的尾部,像他一样手里拿着一具望远镜。他还穿着头天晚上的那套衣服,正挥动着手帕向他告别哩。

弗朗兹也抽出手帕,同样挥动着向他致意。

过了一会儿,船尾处冒出一缕轻烟,缓缓地升腾到空中散了开来,接着弗朗兹听到了一声隐约的炮响。

“嘿,您听到了吗,”加埃塔诺说,“他在向您道别呐!”

年轻人举起马枪,朝空中放了一枪,对枪声能否穿越这么长的距离传到那艘游艇并不抱很大希望。

“阁下有何吩咐?”加埃塔诺问。

“您先给我点上一支火把。”

“哦!明白,”船长说,“您是想去找那栋魔屋吧,非常乐意为您效劳,只要阁下您高兴,我这就给您点火把去。我也曾有过您这样的念头,异想天开地想过三四回,但最后还是放弃了。乔瓦尼,去点一支火把来,”他又说,“拿来给先生。”

乔瓦尼照着做了,弗朗兹拿过火把,钻入岩洞,加埃塔诺跟在他后面。

他认出了他醒来时睡着的那张床,上面铺着的欧石南还是皱巴巴的。他举着火把照遍了岩洞的上下左右,但一无所获。除了一些烟熏的痕迹,他什么也没有发现,这些痕迹是前人作这种同样尝试的结果,跟他一样,他们也扑了一个空。

这些花岗岩壁就像遥远的未来一样让人无法穿透,他仔细地查找每一处岩壁,每看到一线裂缝,就用猎刀的刀锋插进去撬动,推搡每一块凸出地面的地方,希望它会陷进去,可全都徒劳无益。两个小时过去了,仍是一无所获。

最终,他只得放弃。加埃塔诺赢了。

当弗朗兹回到海滩时,那艘游艇已经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白点。他又拿起望远镜,但即便从望远镜里看出去,他也分辨不出什么了。

加埃塔诺提醒他,他原是为猎山羊而来的,而他早把这一点给忘了。于是他拿起猎枪,开始在岛上转悠起来,从神色上看,他似乎是在完成一件任务而不像在寻欢作乐。没过一刻钟,他已猎杀了一只大山羊和两只小山羊。虽然这些山羊是野生的,而且敏捷得像羚羊一样,但跟家养的山羊没什么两样,所以弗朗兹并不把它们当猎物看。

然后,更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子。从头天晚上起,他已真的变成《一千零一夜》神话故事里的主人公了,他身不由己又被吸引到了岩洞跟前。

尽管首次搜寻无功而返,但他还是在关照加埃塔诺烤炙一只小山羊之后又开始了第二次搜寻。这第二次探访花费了相当长时间,等到他回来时小山羊已经烤熟,午饭也已经准备好了。

弗朗兹找了个位置坐下,那正是前天晚上那位神秘的东道主派人邀请他去赴宴的地方。他还瞥见远处那艘小游艇,像一只在浪尖翱翔的海鸥,继续朝着科西嘉方向驶去。

“您刚才告诉我,”他对加埃塔诺说,“辛巴德爵爷是去马拉加,可是我怎么觉得他是直接驶往韦基奥港去的呀。”

“您怎么不记得了,”船长说,“我不是告诉过您,他那班人里面有两个科西嘉强盗吗?”

“这倒是,他是送他俩去那儿?”弗朗兹问。

“正是。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加埃塔诺大声说,“别人都说他是天不怕地不怕,为了帮一个可怜人的忙,他可以不怕麻烦,多绕出五十多里路呢。”

“不过帮这种忙会惹恼地方当局的,因为他是在他们的辖区内做这种善事啊。”弗朗兹说。

“嗨!”加埃塔诺笑着说,“当局对他能有什么办法!他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让他们去追他试试看。不说别的,他的游艇就不是一条船,那简直是一只鸟,平常的一艘三桅战船,每走十二海里就得被它甩出三海里。再说,他只要一上岸,不就到处都能找到朋友了吗?”

所有这一番话再清楚不过地表明,这位辛巴德爵爷,弗朗兹的东道主,有幸与地中海沿岸的走私贩和强盗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使他得以保持一种非同寻常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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