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 III 第七十七章 海黛(1 / 2)
伯爵的马车刚转过大街的拐角,阿尔贝就转身朝着伯爵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这么响,听起来倒像是有意做作似的。
“嗨!”他对伯爵说,“我要像查理九世在圣巴托罗缪之夜[1]过后问卡特琳·德·美第奇那样问您一句:您看我这个小角色演得怎么样?”
“指什么而言?”基督山问。
“指在唐格拉尔先生府上对付我那位情敌呗。”
“什么情敌?”
“哟!什么情敌?您的被保护人,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先生!”
“哦!别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子爵。我可不是安德烈亚先生的什么保护人,至少事关唐格拉尔先生时绝无此事。”
“那小子真需要保护的话,我就会怪您了。幸好他碰到的是我,用不着保护就行。”
“怎么!您觉着他在向唐格拉尔小姐献殷勤啦?”
“可不是,他频送秋波脉脉传情,用柔和甜蜜的声音倾诉心曲,他渴望得到骄傲的欧仁妮的小手。瞧,我都作起诗来了!凭良心说,这可不是我的错。得,我还要重说一遍:他渴望得到骄傲的欧仁妮的小手。”
“只要人家心里想的是您,那又有什么关系?”
“请别这么说,亲爱的伯爵。我现在是两头招人嫌哪。”
“两头招人嫌?”
“可不是吗,欧仁妮小姐几乎不睬我,她的那位密友德·阿尔米依小姐,压根儿不睬我。”
“倒也是,不过那位父亲挺喜欢您呀。”基督山说。
“他?情况正相反,他往我心口扎刀的次数多得都数不清了。对,那都是些刀尖会缩进柄里去的匕首,是些只能演演戏的匕首,可他是以为货真价实的呀。”
“嫉妒也是感情的流露。”
“没错,可我没在嫉妒。”
“我是说他,他在嫉妒。”
“嫉妒谁?嫉妒德布雷?”
“不,嫉妒您。”
“嫉妒我?我敢说,不出一个星期他就要给我吃闭门羹了。”
“您想错了,亲爱的子爵。”
“何以见得?”
“您要证明?”
“对。”
“我受托去请德·莫尔塞夫伯爵先生前来,同男爵商谈落实婚事。”
“受谁之托?”
“受男爵本人之托。”
“哦!”阿尔贝用他所能做出来的最温存的样子说,“您是不会去说的吧,是吗,我亲爱的伯爵?”
“您又错了,阿尔贝,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当然要去说的。”
“唉,”阿尔贝叹着气说,“看来您是非要让我结婚不可。”
“我的宗旨是与人为善。说到德布雷,我在男爵夫人那儿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他们吵架了。”
“他跟男爵夫人?”
“不,是跟男爵先生。”
“莫非男爵先生瞧出了什么破绽?”
“哈!好一个高明的笑话!”
“您是说他早就知道了?”基督山带着可爱的憨态说。
“那还用说!您是打哪儿来的呀,我亲爱的伯爵?”
“从刚果吧,如果您爱这么说的话。”
“还不够远。”
“我哪儿弄得明白你们这些巴黎人是怎么当丈夫的呀?”
“哎!亲爱的伯爵,当丈夫到处都是一样的。您只要把随便哪个国家的一个人研究透了,也就把这个种族完全弄明白了,道理是一样的。”
“唐格拉尔和德布雷到底是为什么吵起来的?他俩看上去不是相处得挺不错吗。”基督山仍是那副憨气可掬的样子。
“唷!这下子咱们碰上伊希斯的秘密祭礼[2]了,可我并不是女神的信徒。等小卡瓦尔坎蒂先生当了上门女婿,您可以去问他这个问题。”
马车停住了。
“咱们到了,”基督山说,“才十点半,上去坐坐吧。”
“乐意之至。”
“回头用我的马车送您回去。”
“谢谢,不必了,我的车子大概就跟在后面呢。”
“可不,这都来了。”基督山说着跳下车来。
两人进入宅邸。客厅里亮着灯,他们走了进去。
“请给我们沏点茶来,巴蒂斯坦。”基督山说。
巴蒂斯坦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两秒钟后,他手里端着一只托盘又出现了,托盘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就跟童话剧里的茶点一样,像是打地底下冒出来似的。
“说实话,”莫尔塞夫说,“您最使我倾倒的地方,亲爱的伯爵,并不是您的富有,或许还有人比您更富有;也不是您的才智,博马舍虽然不比您更有才智,但也可以跟您平分秋色。最令人叫绝的是您的仆人伺候您的这种方式,他们听到您的吩咐以后,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但只消一分钟、一秒钟,东西就准备好了,仿佛他们能从您敲铃的方式就猜到您想要什么,而且您所要的东西随时都是现成准备好似的。”
“您说的倒也差不离。他们知道我的习惯。比如说,我就给您看个例子吧:您喝茶时想不想要点别的什么东西?”
“当然,我想要抽烟。”
基督山凑近小铃,在上面敲了一下。
一秒钟后,一扇暗门打开,阿里手捧两支土耳其长管烟筒出现在门口,两支烟筒里都装好了上等的拉塔基亚烟丝。
“真是神乎其神。”莫尔塞夫说。
“喔,其实简单得很,”基督山说,“阿里知道我平时喝茶或喝咖啡时总要抽烟。他知道我刚才吩咐了备茶,也知道我是和您一起回来的,他听见我喊他,就猜到了原因,在他的国家里通常都以烟筒待客,所以他不是拿来一支,而是拿来了两支烟筒。”
“当然,您的这番解释跟刚才的一样合情合理,可是确实也只有您……哦!等一下,我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说着,莫尔塞夫向房门俯身过去,那扇门里正传来一阵类似六弦琴的乐声。
“没说的,亲爱的子爵,今晚上您听音乐是在劫难逃了。您刚从唐格拉尔小姐的钢琴那儿逃出来,又碰上了海黛的独弦琴。”
“海黛!多迷人的名字!这么说,不只是拜伦爵士的诗里有海黛,还真有叫这个名字的女人?”
“当然。海黛这个名字在法国非常罕见,但在阿尔巴尼亚和埃皮鲁斯却是相当普通的;就好比你们说贞洁啊,纯真啊,无邪啊什么的。照你们巴黎人的说法,这是一种受洗的教名。”
“哦!妙极了!”阿尔贝说,“我多么希望我们的法国姑娘能叫善良小姐,静默小姐,爱德小姐啊!哟,要是唐格拉尔小姐不是叫克蕾尔-玛丽-欧仁妮,而是叫贞洁-腼腆-天真·唐格拉尔小姐,嘿,写在结婚公告上多带劲儿!”
“您疯啦!”伯爵说,“别这么大声嚷嚷开玩笑,海黛会听见的。”
“她会生气?”
“不会。”伯爵神情倨傲地说。
“她这人没脾气?”阿尔贝问。
“这不是有没有脾气的问题,这是她的本分:一个女奴是不能对主人生气的。”
“得了吧!您也别开玩笑了。现在还有什么奴隶?”
“应该还有吧,既然海黛是我的女奴。”
“您这人确实为人处世样样与众不同。基督山伯爵先生的女奴!这在法国可是一种身份呢。照您手头这么阔绰的样子,这个身价得值十万埃居一年吧。”
“十万埃居!这可怜的孩子以前可远不止有这个数呢。她降生到人世以后,就生活在金银财宝堆里,《一千零一夜》里的珠宝跟那一比,真是算不得一回事了。”
“这么说,她当真是位公主?”
“您说对了,而且是她的国度里最显贵的一位公主。”
“我想也是。可是一位显贵的公主,怎么会变成女奴的呢?”
“僭主狄奥尼西奥斯[3]是怎么变成小学教员的呢?那是战争的劫难,亲爱的子爵,是命运的拨弄。”
“她的名字是个秘密吗?”
“对别人是的;但对您不是,亲爱的子爵,您是我的朋友,而且您是不会说出去的,是不是,您愿意答应我不说出去吗?”
“哦!我凭荣誉起誓!”
“您知道约阿尼纳帕夏的故事吗?”
“阿里-台佩莱纳?那当然,家父就是在他麾下发迹的呀。”
“可不是,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哦!海黛跟阿里-台佩莱纳有什么关系?”
“再简单不过了,她是他的女儿。”
“什么!她父亲是阿里-台佩莱纳?”
“母亲是美丽的瓦西丽姬。”
“可她是您的女奴?”
“喔!我的主呵,没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有一天我路过君士坦丁堡的集市,就把她买下来了。”
“真是匪夷所思!跟您在一起,亲爱的伯爵,真像生活在梦境里。现在,请您听我说,我想非常冒昧地向您提个要求。”
“尽管提。”
“既然您平时和她一起出门,而且带她上歌剧院……”
“怎么样呢?”
“我真的可以冒昧地提这个要求吗?”
“您可以冒昧地向我提任何要求。”
“好吧!亲爱的伯爵,请把我介绍给您的公主吧。”
“非常愿意;但有两个条件。”
“行,我接受。”
“第一个条件是您不能把这次会面告诉任何人。”
“行,”莫尔塞夫伸出一只手,“我起誓。”
“第二个条件是,不许对她提到您父亲曾在她父亲手下效力的事。”
“我也起誓。”
“好极了,子爵,您会记住这两个誓言的,是吗?”
“是的。”阿尔贝说。
“很好。我知道您是个珍惜荣誉的人。”
伯爵又在铃上敲了一下。阿里应声进来。
“去通知海黛,”伯爵对他说,“我要到她房间里去喝咖啡,再告诉她,我请她允许我向她介绍一位朋友。”
阿里鞠躬退下。
“那么,咱们说定了,您别直接发问,亲爱的子爵。如果您想知道什么事情,就先问我,我会再去问她的。”
“一言为定。”
阿里第三次出现在门口。他撩起门帘,表示主人和阿尔贝可以进去了。
“进去吧。”基督山说。
阿尔贝伸手捋了捋头发,卷了卷唇髭,伯爵戴上帽子和手套,领着阿尔贝走进里面的套间。这个套间除了有阿里像哨兵似的守着门口,还有三个由米尔托指挥的法国侍女犹如卫队那样担任警戒。
海黛等候在第一个房间,那是她的客厅。她的两只大眼睛惊奇地睁得圆圆的;这是第一次有基督山以外的别的男人进入她的套间。她盘着双腿,坐在客厅角上的一张缎子软垫上,犹如一只小鸟栖息在这用东方最华贵的织锦绸缎做成的窝里;身边就是那把刚才发出琴声的乐器。她这样看上去真是可爱极了。
一瞧见基督山,她马上带着一种兼有女儿和情人的表情的独特的微笑直起身来。基督山走上前去,把手伸给她,她按习惯捧住这只手用嘴唇去吻。
阿尔贝站在房门旁边,被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在法国无法领略到的奇异的美给震慑住了。
“你给我带什么人来了?”年轻姑娘用近代希腊语问基督山,“一位兄弟,一位朋友,一个普通的熟人,还是一个敌人?”
“一位朋友。”基督山用同样的语言回答说。
“是谁?”
“阿尔贝子爵。就是我在罗马从强盗手里救出来的那个人。”
“你要我用哪种语言跟他交谈?”
基督山转过脸去朝着阿尔贝。
“您会说近代希腊语吗?”他问年轻人。
“咳!”阿尔贝说,“就连古代希腊语也不会说,亲爱的伯爵。荷马和柏拉图再也没有比我更糟糕——而且我敢说——更不敬的学生了。”
“那么,”海黛说,从她说的话可以看出,她是听得懂基督山和阿尔贝的问答的,“如果爵爷同意,我就说法语或意大利语吧。”
基督山考虑片刻。
“你就说意大利语吧。”他说。
然后他转向阿尔贝说:
“可惜您不懂近代和古代的希腊语,这两种语言海黛都说得好极了;现在这可怜的孩子只能说意大利语了,这样也许会使您对她留下一个不够准确的印象。”
他对海黛做了个手势。
“欢迎您,跟我的大人和主人一起来的朋友,”年轻姑娘说一口纯正的托斯卡纳方言,其中掺有古罗马人的口音,使但丁的语言听上去犹如荷马的语言一般响亮,“阿里!咖啡和烟筒!”
就在阿里退下去按年轻女主人的吩咐准备的当口,海黛做了个手势,示意阿尔贝走上前去。
基督山给阿尔贝指了指两张帆布折凳。两人走过去,各自端起一张到桌几边上坐下。桌几中间摆着一支水烟筒,旁边放着鲜花、图画和乐谱。
阿里端着咖啡和长烟筒回进来;巴蒂斯坦是不准进这个套间的。
阿尔贝把黑奴递给他的长烟筒推开。
“哦!拿着吧,拿着吧,”基督山说,“海黛的教养并不亚于巴黎女人:哈瓦那雪茄让她受不了,因为她不喜欢那股难闻的味儿。可是您知道,东方的烟草是一种香料。”
阿里退了出去。
咖啡都已经斟在杯里;还特地为阿尔贝放了一只糖缸。基督山和海黛都按阿拉伯人的习俗,也就是说不加糖地喝这种阿拉伯饮料。
海黛伸出一只手,用粉红色的纤长的指尖端起日本瓷杯,满心欢喜地举到唇边。一个孩子在喝到或者吃到一样心爱的东西时,总会有这种天真无邪的开心的表情。
这时进来了两个侍女。她们端来两个托盘,把冰块和果汁放在两张小桌上。
“亲爱的主人,还有您,signora[4],”阿尔贝用意大利语说,“请原谅我这傻乎乎的模样。我实在是看呆了,所以这副模样也就很自然了。这会儿我又像来到了东方,真正的东方,不是我过去见过的可怜兮兮的东方,而是在巴黎梦见的那个东方。而刚才不多一会儿,我还听见公共马车辚辚驶过的声音和小贩叫卖柠檬水的摇铃声呢。呵,signora!……虽然我不懂希腊语,但您说的话,再加上这仙境般的氛围,已经让我对这个夜晚终生难忘了。”
“和您说意大利语,我也感到很方便,先生,”海黛平静地说,“如果您喜欢东方,我尽量让您感到这儿就是东方。”
“我谈什么话题好呀?”阿尔贝悄悄地问基督山。
“爱谈什么就谈什么;谈谈她的国家、她的幼年时代、她的回忆;再不然,如果您喜欢,也可以谈谈罗马、那不勒斯或佛罗伦萨。”
“哦!”阿尔贝说,“对着一位希腊姑娘,却去谈平时对巴黎女人谈的话题,那真是大可不必;就让我跟她谈谈东方吧。”
“行呀,亲爱的阿尔贝,这是她最爱谈的话题。”
阿尔贝转过脸去向着海黛。
“您是几岁离开希腊的?”他问。
“五岁。”海黛回答说。
“您还能记得您的祖国吗?”阿尔贝问。
“当我闭上眼睛,我见过的往事就会浮现在眼前。有两种视觉:肉体的视觉和心灵的视觉。肉眼看到的东西有时会忘却,心灵看到的东西是永远记在心里的。”
“您最早能记事是什么时候?”
“刚会走路的时候;我母亲,大家都叫她瓦西丽姬——瓦西丽姬是高贵的意思,”年轻姑娘抬起头来补充说,“我母亲把我们所有的金币都装进一个钱袋,然后给我也披上面纱,搀着我的手一起到街上为囚犯募捐,一路走一路说:‘怜悯贫穷的,就是借给耶和华[5],’然后,等钱袋装满以后,我们就回到宫里,什么也不对我父亲说,悄悄地把路人当我们是穷苦女人而施舍的钱,都交给修道院的长老,让他去分发给囚犯。”
“那时候您几岁?”
“三岁。”海黛说。
“这么说,从三岁开始,您就记得周围发生的事情了?”
“记得。”
“伯爵,”莫尔塞夫轻声对基督山说,“您得允许让她给我们讲点她自己的故事。您不许我提起家父,但说不定她会提起呢,您不知道我是多么热切地希望能从一张如此美丽的小嘴里,听到家父的名字。”
基督山转过脸去,对海黛耸了耸眉毛,示意她要特别留意他下面的这句话,然后用希腊语对她说:
“把您父亲的遭遇告诉我们,但别提那个叛徒的名字,也别提他出卖你们的经过。”
海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净的额头掠过一道阴影。
“您对她说了些什么?”莫尔塞夫轻轻地问。
“我对她重说一遍您是朋友,让她对您什么都不要隐瞒。”
“那么,”阿尔贝说,“为囚犯募捐就是您最早的记忆了。您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什么?我记得那是在湖边埃及无花果树的树荫下,我仿佛还能透过繁密的枝叶望见涟漪轻漾的湖面。父亲背靠着那株最老最茂密的大树,坐在软垫上,母亲斜躺在他的足边。我当时还是个小不点儿,抚弄着父亲飘垂到胸前的白胡须和插在腰带上的镶嵌宝石的弯刀。不时会有一个阿尔巴尼亚人走到他跟前,对他说几句话,说些什么我从来没留心过,但父亲总是用同样的语气回答一个‘杀’或‘赦’字!”
“这可真新鲜,”阿尔贝说,“我居然是从一位年轻姑娘的嘴里,而不是从剧院的舞台上,听说这样的事情,而且一边还在对自己说:‘这不是在听编出来的故事哟。’请问,“他问道,“您既然自幼就见惯了这些充满诗意的画面和神奇美妙的场景,那您对法国的印象如何呢?”
“我觉得这是个美丽的国家,”海黛说,“但我看到的法国是实实在在的法国,因为我是用一个成年女子的眼睛来看它的,而对我的祖国,我觉得情况完全不同,我对它是用孩子的眼睛去看的,所以总是蒙着一层时而明亮时而暗淡的薄雾,那得看我是把它当作一个可爱的祖国还是一个苦难深重的地方而定了。”
“您还这么年轻,signora,”阿尔贝一时竟也难于免俗,顺口问道,“您能受过什么苦难呢?”
海黛转过脸去对着基督山。他做了个旁人不易觉察的表情,用希腊语低声说:
“说下去吧。”
“藏在心灵深处的,是那些幼年最初的记忆;而除了我刚才对您讲的那两件事,我幼年时代留下的就都是些凄苦的回忆了。”
“说吧,说吧,signora,”阿尔贝说,“我向您保证,我正怀着难以形容的激动心情在听您说呢。”
海黛凄然一笑。
“您是说,您愿意听我回忆其他的那些往事?”她说。
“我洗耳恭听。”阿尔贝说。
“好吧!我四岁的那年,有一天晚上,母亲把我叫醒了。我们是在约阿尼纳的王宫里;她把我从睡垫上抱起来,我睁开眼睛,只见她的眼里噙满泪水。
“她什么也没说,拉着我就走。
“瞧着她流泪,我也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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