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挑衅(1 / 2)
“这时,”博尚继续说,“我趁着寂静和黑暗,悄悄溜出会议厅,没让人发现。领我进去的那个执达员在门口等着我。他带我穿过走廊,来到一道临沃日拉尔街的小门。我出门时,心头真是悲喜交集,请原谅我这么说,阿尔贝,我为您感到难过,同时我又为这位姑娘替父报仇的高尚之举感到欣喜。是的,我可以向您保证,阿尔贝,不论这条揭秘的消息出自谁之手,即使它也许出自一个仇敌之手,这个仇敌也只不过是充当了天主的使者。”
阿尔贝一直用双手抱着头。这时他抬起羞得通红、流满泪水的脸,抓住博尚的手臂。
“朋友,”他说,“我的生命已经完结,只剩下一件事了:我无法像您一样,说这是天主对我的惩罚,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始终对我充满敌意的人。然后,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以后,不是我杀掉他,就是他杀掉我。我很看重您的友谊,希望您能帮助我,博尚,如果在您心中,这友谊还没有被轻蔑扼杀的话。”
“轻蔑?我的朋友,这场不幸跟您有什么相干?不!谢天谢地,那种儿子要为父亲的行为负责、充满偏见的不公正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回想一下您以前的生活吧,阿尔贝。没错,这是昨天的事,但哪一天晨曦,能比您在东方见到的晨曦更美丽?不,阿尔贝,请相信我,您年轻,您富有,离开法国吧:在这个崇尚追求刺激、崇尚变换口味的豪华的巴比伦,什么事都转眼间就会被忘在脑后。当您在三四年后娶个俄国公主回来,谁也不会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更何况那还是十六年前的旧事呢。”
“谢谢,亲爱的博尚,谢谢您这番话的好意,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告诉过您我的意愿,现在,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意愿这两个字换成意志。您明白这件事对我的关系有多大,我没法跟您一样地看问题。在您眼里从天上冲着您而来的东西,在我看来却是从一个并非如此圣洁的地方冲着我来的。我向您承认,我觉得用天意来解释这一切,是根本讲不通的。但也幸好是这样,我不必去找看不见、摸不着的惩恶褒善的天使,而可以去找一个看得见也摸得着的活人,来为我自己报仇。哦!是的,我凭自己在这一个月里所受的折磨向您保证。现在,我再对您说一遍,博尚,我执意要回到人间的世俗生活中去,如果您像您说的那样,还是我的朋友,那就请帮我一起去找到那只打出这一拳的手吧。”
“那么,好吧!”博尚说,“如果您非要拉我回到现实不可,我照办就是了。如果您执意要去寻找一个仇敌,我也愿意奉陪。我也一定要找到他,因为我的名誉几乎也和您一样,跟我们是否能找到他关联在一起。”
“好!您得明白,博尚,从此刻起,我们就得毫不拖延地开始调查。哪怕拖延一分钟,我也会觉得极其漫长。把事情捅出去的那个人还没有受到惩罚,所以他也许会以为自己能逃脱这惩罚。我凭自己的荣誉起誓,要是他这么想,他就大错特错了!”
“那好,请您听我说吧,莫尔塞夫。”
“噢!博尚,我看得出,您知道一些情况。瞧,您使我感到生命的活力又回来了!”
“我并不想说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阿尔贝,但这至少是黑暗中的一缕亮光:也许我们能循着这缕亮光找到我们的目标。”
“快说吧!您看得出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行!我从约阿尼纳回来以后,有件事没想对您说,现在我全都告诉您吧。”
“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阿尔贝,我到了约阿尼纳,自然要去拜访当地最大的银行家,向他了解情况。我刚提起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说出您父亲的名字,他就说:
“‘嗨!我猜到您为什么来了。’
“‘噢,您怎么会猜到的?’
“‘因为两星期前刚有人为同一件事写信问过我。’
“‘谁?’
“‘巴黎的一位银行家,我的业务伙伴。’
“‘哪一位?’
“‘唐格拉尔先生。’”
“原来是他!”阿尔贝喊道,“没错,他长期以来一直对我可怜的父亲嫉恨在心。他这个所谓的平民百姓,看到德·莫尔塞夫伯爵当上法兰西贵族院议员,觉得无法容忍。可不是,我的婚事就是那么不明不白给搅掉的;这事错不了。”
“您可以去调查,阿尔贝,但先别发火。听我说,去调查吧,要是事情真是这样……”
“哦!要是事情真是这样!”年轻人喊道,“他就得为我受到的折磨付出代价。”
“您得当心,莫尔塞夫,他已经是个老人了。”
“他怎么对待我的家族荣誉,我就怎么对待他的年龄。既然他恨我父亲,那为什么不去当面揍他呢?喔!他害怕,他不敢堂堂正正地面对一个男子汉!”
“阿尔贝,我不是责备您,我只是劝您不要感情用事。阿尔贝,您可要谨慎行事。”
“这您不用担心。再说,我是希望您陪我一起去的,博尚,有些很严肃的事,是必须当着证人的面做的。倘若唐格拉尔先生有罪,那么就在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发誓,博尚,我要用葬礼来维护我的荣誉!”
“好,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阿尔贝,那就马上行动。您是要去唐格拉尔先生府上吧?咱们走。”
博尚让人叫来一辆出租马车。车子驶到银行家府邸跟前,只见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先生的四轮敞篷马车和仆人都在门口。
“哼!这下真是赶巧了!”阿尔贝神色阴郁地说,“要是唐格拉尔先生不肯跟我交手,我就杀了他的女婿。卡瓦尔坎蒂家族的人,大概不会拒绝决斗吧。”
仆人去向银行家通报年轻人来访,唐格拉尔已经知道昨晚的事情,一听到阿尔贝的名字,连忙吩咐挡驾。但是已经晚了,阿尔贝原本跟在那个仆人后面,听到唐格拉尔这样吩咐,就带着博尚推开门,闯进银行家的书房。
“嗨,先生!”银行家喊道,“难道我在自己家里,连愿不愿意见客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看您是忘乎所以了。”
“不,先生,”阿尔贝冷冷地说,“在有些情况,比如说,您现在就处于这样的情况,有的人您是非见不可的,除非您承认自己是懦夫!”
“那您到底想要怎么样,先生?”
“我想要,”莫尔塞夫向他走去,只当全然没看见背靠壁炉架的卡瓦尔坎蒂,“我想要跟您找个僻静的地方碰个头,只要有十分钟工夫没人来打扰就行,我对您就只有这么点要求。在那儿两人碰了头,得有一个横在树下留在那儿。”
唐格拉尔脸色煞白,卡瓦尔坎蒂往前挪了一步。阿尔贝转身朝那个年轻人走去。
“哦!我的天主!”他说,“您要想去也行,子爵先生,您有资格这么做,因为您差不多已经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了。这种约会,只要有人愿意参加,我是来者不拒。”
卡瓦尔坎蒂愣愣地望着唐格拉尔,唐格拉尔打起精神,起身走到两个年轻人中间。阿尔贝对安德烈亚的攻击,使他的想法有了变化,他琢磨,阿尔贝的来访除了他开头所想的原因,可能还另有缘故。
“嘿!先生,”他对阿尔贝说,“要是您因为我喜欢他不喜欢您,就到这儿来找这位先生吵架,那我可得告诉您,我会向检察官起诉您的。”
“您弄错了,先生,”莫尔塞夫冷笑着说,“我没提过结婚的事,我找卡瓦尔坎蒂先生说话,不过是因为我觉得他曾经有过一刹那的冲动,想要介入我俩的讨论而已。噢,不过您说得也有道理,”他说,“我今天是来找每个人吵架的。但您请放心,唐格拉尔先生,您有优先权。”
“先生,”唐格拉尔回答说,他又气又怕,脸色惨白,“我警告您,要是我交了晦气,在街上碰上一条疯狗,我就会宰了它,我觉得这是为社会做了桩好事,毫无过错可言。所以,要是您也疯了,张牙舞爪地想来咬我,那我可有言在先,我会毫不手软地宰了您。怎么着!您的父亲丢脸现丑,难道是我的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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