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通往比利时的大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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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队宪兵出其不意的出现,以及随后的真相大白,在唐格拉尔先生的客厅里引起一场混乱,那情景就像是宾客群中发现了瘟疫或流行性霍乱。才几分钟工夫,每扇门、每道楼梯、每个出口就都挤满了退出去,或者说逃出去的人群。不一会儿,整座宽敞的宅邸变得空荡荡的。遭遇重大灾祸时,廉价的安慰只会使最好的朋友也变得令人腻烦,所以客人在这种情况下所能做的事,就是尽快离开。

银行家的府邸里,只剩下关在书房里向宪兵军官作证的唐格拉尔,以及待在我们熟悉的小客厅里的惊恐万分的唐格拉尔夫人和目光高傲、嘴唇轻蔑地抿紧的欧仁妮,后者带着她那位须臾不离的同伴路易丝·德·阿尔米依小姐,回进了自己房间。

至于仆人,这天晚上真是仆从如云,比往日更胜一筹,主人因为生怕盛宴人手不够,特地又从巴黎的咖啡树大酒家请来了一批侍者、厨师和领班。这些仆人认为自己受了侮辱,对东家和顾主憋着一肚子气,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配膳室、厨房或房间里,根本顾不上去干活儿,再说,这时也已经没有活儿可干了。

在形形色色的出于各自不同的利害关系而情绪起伏波动的人们中间,只有两个人是值得我们注意的:那就是欧仁妮·唐格拉尔小姐和路易丝·德·阿尔米依小姐。

我们已经说过,这位年轻的未婚妻抿紧嘴唇、神情傲慢地离开了客厅,以一位受辱的女王的步态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后面紧跟着那位女伴,脸色比她更苍白,神情比她更激动。

回进卧室以后,欧仁妮把房门从里面反锁上,路易丝则跌坐在一张椅子上。

“哦!天哪!天哪!太可怕了,”年轻的女钢琴家说,“谁能料想得到哟?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先生竟然是个……杀人犯……逃犯……苦役犯!”

欧仁妮的嘴角掠过一道讪笑,挛缩了起来。

“真的,我是命中注定,”她说,“逃得过莫尔塞夫,却逃不过卡瓦尔坎蒂!”

“喔!别把他俩相提并论吧,欧仁妮。”

“住嘴,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现在很高兴,我不仅能厌恶他们,而且能鄙视他们了。”

“我们怎么办呢?”路易丝问。

“我们怎么办吗?”

“是呀。”

“原来我们打算在三天以后干什么来着……走呗。”

“这么说,即使不结婚了,你还是要走?”

“听我说,路易丝,我恨透了这种社交圈的生活,样样都要事先安排好、规定好,不能有半点逾越,就像我们的乐谱一样。而我想要的,我所渴望、所追求的,是艺术家的生活,是那种独立、自由的生活,在那种生活中,一个人只属于他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他自己的。我留下来干什么?为了让他们在一个月里再把我嫁出去吗?嫁谁?也许是德布雷先生,有一阵谈起过这事。不,路易丝;不,今晚的变故给了我一个借口:这不是我去找来的,也不是我所期待的;这是天主送来给我的,它来得正是时候。”

“您真坚强,真勇敢!”羸弱的金发姑娘对棕发的同伴说。

“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好了,路易丝,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吧。旅行马车……”

“幸好三天前就买下了。”

“你吩咐他们停在指定的地方了?”

“是的。”

“我们的护照?”

“在这儿!”

欧仁妮以惯常的自信神态,打开一张纸念道:

莱翁·德·阿尔米依先生,二十岁,音乐家,黑发,黑眼睛,旅伴为其胞妹。

“好极了!这张护照是谁给你弄来的?”

“我去请基督山先生写信给罗马和那不勒斯剧院的经理时,曾向他提起我觉得一个女人出门旅行很不方便。他完全理解我的这种担心,表示可以为我设法弄一张男人的护照。两天过后,我就收到了这张护照,我在上面加了几个字:旅伴为其胞妹。”

“噢!”欧仁妮快活地说,“那咱们只要收拾行装就行啦。原先打算举行婚礼的当晚启程,现在换在婚约签字的当晚就走:就这点差别。”

“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欧仁妮。”

“喔!我早就都考虑好了;我已经听厌了算账和月终报表,听厌了多头、空头、西班牙公债和海地债券。抛开这一切以后,路易丝,你明白吗,我们将会享受到空气,自由,小鸟的鸣啭,伦巴第的原野,威尼斯的运河,罗马的宫殿和那不勒斯的海滩。我们还有多少钱,路易丝?”

被问的年轻姑娘从镶嵌螺钿的写字台里拿出一只加锁的皮夹,打开锁后点数了一下里面的钞票,一共是二十三张。

“两万三千法郎。”她说。

“珍珠、钻石和首饰至少也值这么多,”欧仁妮说,“我们够有钱的了。凭这四万五千法郎,要是像公主一样生活,我们可以过上两年,要是不这么奢华,可以体体面面地过上四年。

“而不出六个月,凭你的钢琴和我的嗓子,我们就可以把这笔资本翻个倍。来,这笔钱由你保管,我保管这只首饰匣。万一我俩有谁丢了手里的那份财产,另一个人就还有她的那份。现在,装箱子。赶快,装箱子!”

“等一下。”路易丝说着,走到通唐格拉尔夫人房间的房门跟前倾听着。

“你怕什么?”

“怕让人发觉。”

“门锁着呢。”

“说不定会有人来叫我们开门。”

“那就让他们去叫呗,我们不开。”

“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女中丈夫,欧仁妮!”

于是两位姑娘风风火火地把所有她们认为用得着的旅行用品,一股脑儿地塞进了一只大箱子。

“行了,现在,”欧仁妮说,“我去换衣服,你把箱子关上。”

路易丝把两只白晳的小手揿在箱盖上,使劲往下压。

“我不行,”她说,“我力气不够,你来关吧。”

“哟!可不是,”欧仁妮笑着说,“我忘了,我是赫拉克勒斯,而你呀,是个白白嫩嫩的翁法勒[1]。”

说着,少女把膝盖顶在箱盖上,伸直两条白晳而强壮的胳臂使劲往下压,直到把箱盖和箱子合拢,德·阿尔米依小姐赶紧把扣锁扣紧。

完事以后,欧仁妮用随身带着的钥匙打开一个衣柜,拿出一件紫色绸面的旅行棉斗篷。

“瞧,”她说,“我什么都想到了;有了这件斗篷,你就一点不会冷了。”

“那你呢?”

“哦!我么,我从来不觉得冷,这你是知道的。再说,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

“你就在这儿穿吗?”

“当然。”

“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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