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蝗虫[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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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只剩下瓦朗蒂娜一个人。远处有两口钟,走得比圣菲利浦教堂的钟略慢一些,此刻分别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

此后,除了偶尔有些马车远远驶过的声音,四周一片寂静。

瓦朗蒂娜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房里的那口挂钟上;钟摆嘀嗒嘀嗒地计着秒。她跟着这嘀嗒声数数,而且发现这声音比自己的心跳要慢一半。

她还是心存疑虑。从来不去伤害别人的瓦朗蒂娜,无法想象有人竟然会要置她于死地;那是为什么呢?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仇人呢?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会睡着。

她那神经高度紧张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不停地盘旋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曾经想害死她,而且现在还想这样做。

要是这一次,这个人看见下毒老是不奏效,再也按捺不住,就像基督山说的那样干脆动刀子了呢!要是伯爵来不及赶过来呢!要是她这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要是她这就要永远见不到莫雷尔了,那可怎么办呢!

这些想法,使瓦朗蒂娜吓得脸无血色,冷汗淋漓,她差点儿要想抓起拉铃的绳子喊人进来了。

但是,她似乎觉得,穿过书橱的门,瞥见了伯爵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这双眼睛已经印在她的记忆之中,想起它们,她就感到万分羞愧,她扪心自问,倘若她这么冒冒失失地辜负伯爵的情谊,那造成的后果又岂是她心里对伯爵的感激之情所能弥补的呢。

二十分钟,漫长的二十分钟,就这样过去了,接着又过了十分钟;挂钟终于先发出些许声响,然后敲响了十二点半的那一下钟声。

就在这时,传来一阵轻微得难以觉察的用手轻叩书橱的声音,意思是告诉瓦朗蒂娜,伯爵在警惕着,她也得警惕了。

果然,在对面的方向,也就是说在爱德华的房间那边,瓦朗蒂娜似乎听见地板上有声音;她竖起耳朵,使劲屏住呼吸,憋得都快透不过气来了;门锁的旋钮咔地响了一下,房门在铰链上转动过来。

瓦朗蒂娜原先是在床上支起身子的,这时刚来得及躺下去,把一条胳膊遮在眼睛上。

然后,她感到整颗心被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怖揪得紧紧的,惊惶而激动地等待着。

有个人走过来,靠近床头,碰到了床幔。

瓦朗蒂娜使劲控制住自己,发出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就像是睡得很平稳的样子。

“瓦朗蒂娜!”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年轻姑娘从心底里打了个寒战,但没有作声。

“瓦朗蒂娜!”这个声音重复说。

依然是寂静:瓦朗蒂娜打定主意不能醒来。

随后,一切都静止了。

但瓦朗蒂娜听见一种轻得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那是液体倒进她刚喝空的玻璃杯的声音。

这时,她靠着搁在眼睛上的那条胳膊的遮掩,壮着胆子微微睁开眼睛。

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睡衣的女人,在把一个小瓶子里预先准备好的液体倒进她的玻璃杯里。

在这一瞬间,瓦朗蒂娜或许是呼吸声急促了一些,也可能是动弹了一下,因为那个女人神态不安地停住手,朝病床俯下身来,想看看清楚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这人是德·维尔福夫人。

瓦朗蒂娜认出继母后,陡地浑身起了一阵剧烈的颤抖,连床也动了起来。

德·维尔福夫人立即闪身贴在墙壁上,躲在床幔后面,一声不响,警觉地留心着瓦朗蒂娜的每一点最细微的动静。

瓦朗蒂娜记起了基督山那几句可怕的叮嘱;她仿佛觉得在不拿瓶子的那只手里,看到有一把锋利的长刀在闪烁发亮。这时,瓦朗蒂娜聚集起全部意志的力量,拼命想把眼睛闭上;但是,此刻要这个在五官中对害怕最敏感的器官完成这样一个动作,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变得几乎不可能了。强烈的好奇心在驱使她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因为这时瓦朗蒂娜又恢复了均匀的呼吸声,周围的宁静使德·维尔福夫人又放下了心来,相信瓦朗蒂娜是睡着了,她重又伸出那条胳膊,侧身躲在掖在床头的床幔后面,把小瓶里的液体全都倒进了瓦朗蒂娜的玻璃杯里。

随后她悄悄地退了出去,连瓦朗蒂娜都没能听见她退出房间的声音。

瓦朗蒂娜所能感觉到的,只是那条胳膊消失不见了;那是一个年轻美貌的二十五岁的女人圆润的胳膊,而这条胳臂却在倾注着死亡。

要想说清楚德·维尔福夫人待在房间里的这一分半钟时间里,瓦朗蒂娜到底都感受到了些什么,那是不可能的。

手指轻刮书橱的声音,把年轻姑娘从近乎麻木的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她费力地抬起头来。

书橱的门悄没声儿地转过来,基督山伯爵又出现了。

“怎么样,”伯爵问,“您还有怀疑吗?”

“喔,我的天主!”年轻姑娘喃喃地说。

“您看见了?”

“哎!”

“您认出来了?”

瓦朗蒂娜发出一声呻吟。

“是的,”她说,“可我没法相信。”

“难道您宁愿去死,而且让马克西米利安也死吗?!……”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年轻姑娘几乎是神志恍惚地重复说,“可是难道我不能离开这个家,不能逃走吗?……”

“瓦朗蒂娜,对您下毒的这只手,会跟踪您到任何地方。她可以用金钱来诱惑收买您的仆人,死神会披着各种各样的伪装降临到您身上,您在溪涧喝的泉水,您在树上摘的果子,都会有致命的危险。”

“可您不是说过,爷爷采取的预防措施,已经使我有抵御毒药的能力了吗?”

“那只能对付一种毒药,而且只能对付小剂量的。她可能更换毒药或者增大剂量。”

他拿起玻璃杯,用嘴唇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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