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七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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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朝廷复朝。

        整个六部衙门尚沉浸在节日的余韵里。

        几名主事抱着这段时日积压的奏折过了应天门,一路细碎地聊着天、间或打个呵欠,往端门北楹的直房而去。

        这一处直房本只是为高官候朝所设。但秦相爷宵衣旰食,为节省时间,常在此处办公,久而久之,政事堂和吏部衙门倒空了下来。

        朝会尚未结束,值守的内侍请他们稍等。

        几个人退到台阶下的庭院里站着,朝阳晒过来,暖融融的。

        等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四下看看,小声道:“你们听说了没?昨个儿宫宴上,陛下大赏,赏了忠义侯一把弓。”

        他腾出手,比了三指,“三石的大弓,还是□□爷用过的。”

        “这哪儿能不知?昨晚就传遍了。”另一人把声音压得更低:“小皇子是一套赤金的平安锁,据说把太后娘娘气得当场离席了。”

        最后一人却恰巧不知,听了惊讶又茫然,“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小皇子虽年幼,但毕竟是皇子啊。”

        “要我说,就是占着个名头罢了。”第一个人顿了顿,“都是外姓子,论人品才干,小侯爷岂不比秦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要强?那小孩儿爹娘俱在,却能过继皇室,还不是因为……”

        他向直房挤挤眼,因为什么不言而喻;回头要再继续,却见同僚都变了脸色。

        “秦大人!”

        几个人当即遍体生寒,“扑通”跪下。

        秦毓章片刻不停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只淡淡地留下一句:“妄议皇室,革职。”

        跟在他身后的主簿立刻抬手招呼内侍来把奏折搬进去。

        主事们试图求情,主簿眼含厉色一瞪,让他们闭了嘴,而后才小跑着跟上秦毓章。

        “相爷,他们都是新升上来的,没个规矩,您别往心里去。”

        “确实眼生。”秦毓章在门口站住,微微偏头问道:“秦兴提拔的?”

        主簿迟疑着点头。

        往直房送奏折也是个好差事,能面见朝中重臣,轻松不费劲,一来一回可以混去小半天。等闲轮不上。

        秦毓章按了按眉心,吩咐:“降职一等,罚俸半年。告诉他,眼睛放亮些,再塞些乱七八糟的人,就滚回老家去,让他兄弟来。”

        “是。”主簿应声道,待搬奏折的内侍们退下,关上门,面带忧虑地说:“但他们所说也并非空穴来风。自旭皇子过继伊始,宫里宫外就流言不断,相爷,太后娘娘对昨日之事是极其的不满。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若不满意,当初为何又同意过继?”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秦毓章在书案后坐下,平声道:“战弓也好,金锁也罢,都是陛下的东西,陛下想给谁就给谁。与你何关,与我何关?”

        “相爷的意思是,咱们做自己的事就好?”主簿捧起才将预备好的热茶,弯腰送上,“可太后那边的意思,是要咱们给皇上进言呐。”

        他接过茶盏,慢慢喝了一半,才说:“本堂没那个功夫。”

        主簿面露疑难,见他开始翻看奏折,便忍下劝诫,识趣地没有再开口,转而去做自己的分内事。

        秦毓章翻了几本,忽地轻笑出声,“提俸?”又将这两个字念了几遍,翻来覆去地再看一回,评价道:“倒是会想。”

        最后把折子合上,放在了需要呈给皇帝过目的奏折堆里。

        很快内侍来报,礼部仪制司郎中求见。

        “秦大人,这是下月会试的各项安排与相应事宜,请您过目。”

        春闱乃朝廷开年第一件大事,也是仪制司的重头任务,因此他们早在年前就做好了准备。

        秦毓章接过厚厚的奏章,说道:“你们裴大人本就执掌礼部,又担任过多届会试主考,他可比我内行,给他看了没?他要点头,我这儿不看也行。”

        郎中拱手道:“裴大人说了,今次您是主考,相关一切皆由您决定,是以一概不准去问询他。”

        “孟檀啊孟檀,避嫌呢这是。”他把奏折放到桌上,拿朱笔批了红,又递回去,“去通知其他几位考官罢。”

        郎中拜谢告退。

        “等等。”秦毓章又把人叫住,偏头问主簿:“孟大人可上衙了?”

        主簿摇头,“孟大人自告病以来,久未见好。”

        他沉吟片刻,对郎中道:“你去请示孟大人的时候,先去趟太医院带上李太医一起。”

        “下官遵命,秦大人放心。”郎中肃容作揖。

        他回到礼部衙门,叫胥吏套了马车,带着奏章往孟大人居所而去。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路旁的灯楼大部分已拆除或者正在拆,裱糊灯笼的白纸到处都是,被鞋底、马蹄与车轮碾作尘泥。

        张厌深放下手中的答卷,与长案上另外三张并列一起。

        他撑着额头稍歇一会儿,便听见一声隐含担忧的“老师”。

        “无事。”老人睁眼看去,不止贺今行,一圈四个少年人,都关切地看着自己。

        他不禁笑道:“人老了,精力不如从前,看一会儿就得休息一会儿。”

        少年们面露愧色,又带着些纠结。

        张厌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我做了一辈子的教书先生,你们是我最后一批学生,若能把你们都送上杏榜,我这几十年也算有个好的了结。春闱只剩二十来天,你们若有不懂的,更要抓紧时间问我。”

        “你们各自的优劣之处,我早已说过。此前都是让你们尽力弥补短处,但从今天开始,咱们换个思路,不再管短处,而是去想法子发扬你们的长处。”

        他把所有的答卷收叠在一起,“好与不好,你们心里应该都有了评判的标准,以后也不必再等我批阅。不过江小子除外。”

        江拙见身边三人都若有所思,自己却没咂摸出个什么道理来,忍不住问:“先生,为什么?”

        “他们底子牢靠,有足够的积累,所以可以这么做。”张厌深注视着他,说:“但你从前缺了些读书的时间,现在就需要更多的技巧来辅助,之后我会单独教你。”

        “哦……”江拙懂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紧了放在桌下的双手。但老人的目光如此温和,没有丝毫的轻视与看不起。

        他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回以目光,而后起身作揖,“多谢先生愿意教我。”

        张厌深笑着点头:“好孩子,坐下罢。”

        江拙红着脸坐回原位,对坐的晏尘水“啊”了一声:“我有一些心得随笔,都在我房间里的书架上,你可以随便去翻看,借走也行,只要不弄脏弄坏。”

        “好啊。”他立刻应声,话出口才想起来:“可是今行给我的笔记我还没有看完……”

        贺今行听了便笑:“他的笔记向来做得简洁精要,你对比着看,或许可见详略,速度能快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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