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二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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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声听到少年人将她与长松做比,难言的滋味浮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她上前一步,看着对方,“我……”

        本以为千山万水再不相见,谁知山重水复于此重逢。只是遥陵路远,她已非昨日,情愿此刻不见,就不会有这般无奈与难堪。

        她说不出口,忽地落下一滴泪来。

        “你,你哭什么呀?”秦幼合本气势汹汹地欲质问她来这里的目的,谁知这女子见面就掉眼泪,说出的话跟着打了个结,“这好好的,我还没吓唬你呢。”

        浣声含着泪,牵唇微笑:“我知我冒昧,只求公子容我站一晚,我天明就走。”

        贺今行却轻轻摇头,“抱歉,我不能留下你。”

        浣声祈求道:“我可以弹琴,也会下棋、念诗、作画,或者什么都不做,当个哑巴、当块木头都行。”

        “既然是齐宗源命她来的,就这么让她回去,是不是不太好?”面前的姑娘梨花带雨,秦幼合有些不忍心,“而且咱们在船上,她也没法回齐宗源那边啊。”

        “我身为大宣官员,就要遵守大宣吏律。”贺今行不为所动,对浣声说:“我带你去找侯爷,为你单独腾一间房,明早再一起下船,可行?”

        后者一直看着他,闻言哀声道:“我哪里有说‘不’的权力?”

        案头的烛火跳了一下,贺今行移开视线,“抱歉。”而后转身出门。

        浣声垂下头,抱紧怀中的瑶琴,终究迈开了脚步。

        秦幼合看他俩要走,心里总觉不舒坦,也跟了上去。

        忠义侯的房间就在走道尽头,敲门进去时,侯爷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案后写信。

        贺今行说明来意,嬴淳懿并不意外,让秦幼合与他挤一挤,空出的房间给浣声。

        除此之外,并不多说。

        秦幼合也不介意,主动带浣声过去,再同贺今行一起回房之后才道:“你和那个姑娘应该以前就认识吧?她看着怪可怜的,或许悄悄留下也没什么,这下淳懿知道了,船上其他人甚至另一条船也差不多知道了。”

        “官员不可在办理公务的过程中私相授受,否则收授者同罪。况且我与齐宗源不可能是一路人,划清距离,对她对我都好。”贺今行说,“至于侯爷,这条船上他做主,你说他能不知道浣声姑娘上了船吗?”

        “淳懿一开始就知道?”秦幼合呆了会儿,坐到床上,托着独属于自己的金花松鼠,慢慢说:“人好像越长大越复杂。”

        他似是沉思,放空的目光“除了你。浣声说得不对,我觉着你更适合扮木头,不,你就是块木头。她肯定是倾心于你,但你就这么拒绝她,太绝情了。”

        贺今行无奈地摇头失笑:“我不值得,她要倾注心力的应当是她自己。”

        “怎么会?”小少年踢了靴子,盘起腿,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也觉得你挺好的,不像京里那些人把我当傻子只盯着我的钱势,也不像我爹什么都不愿意给我解释,不像莲子那样容易生气,也不像淳懿整天板着脸不好接近。”

        他数了一箩筐的优点,最后总结说:“可惜你是个男的,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哪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至于你觉得我脾气好,那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很多脾气更好的人,就比如明悯和与疏,你现在还没同他们成为朋友罢了。”这是贺今行第三次听到他的心声,但他仍然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干脆不去想,选择结束这个话题,“你不困吗?赶紧睡吧。”

        “你好像总是有很多道理,不过我确实困了。”秦幼合就势一躺,滚到床里侧向着墙,大眼睛瞪上金花的小眼睛,低声对它说:“我还要去稷州,去看贺灵朝,然后回宣京成亲,不能在其他事情上耽搁太久。”

        贺今行见他抱着小松鼠睡了,便吹了灯,挨着床沿躺下。

        盛夏将至,船舱里有些闷热,四面如深渊一般漆黑寂静。

        不久,舱外雨声渐渐大起来。

        隐约之中船只停靠下来不再移动,睁眼已是天色微明,雨却还未停。

        贺今行与秦幼合到甲板上,其他几人也刚好出来,俱是穿戴整齐。

        隔着濛濛雨幕向前方望去,浑浊的水色一路蔓延,直到撞上一道用沙袋堆叠的看不见头尾的防水坝才止。再往前约摸五六十丈,是一座巨大的模糊的城池轮廓。

        水坝与城墙之间,有序横列着一顶顶“黑团”,应当是用油布搭的救灾帐篷。

        “各位钦使,这就下船罢!”不远处的临州官船上,齐宗源黑乌纱绯红袍,在雨里极其瞩目。

        几条小船从堤口划着浆过来,靠到大船放下的舷梯旁。

        要下去时,贺今行回头看了一眼船舱。

        “待我们进了城再让那个戏子回去。”嬴淳懿从他身边经过,直接撑着船舷跳了下去。

        他默不作声地跟上。

        在大船上看着离堤不远,两只小舟并列而行,竟也划了半盏茶。

        沈亦德惊道:“城北只是支流,竟也淹上这么远?”

        “老天爷这场雨下太久了。四月就开始缠绵,原先以为只是寻常的梅雨,谁知一下就不停,入夏直接转成了暴雨,连着十几日,把太平大坝也给冲跨了。”齐宗源指着堤上,边说边叹气:“临州城外聚集的都是周边被淹没村镇的百姓,雨不停水不退就一直回不去,吃穿医葬样样都要官府出。当然不止临州北城门,城里几处宽阔之地和西城门外,乃至整个江南路都是如此,难啊。”

        小舟靠拢防水坝,沿堤每隔五步远就有一名穿藤甲的军士站岗,向到来的各位大人行了礼便又肃立坚守。

        众人终于踩到地上,他看向嬴淳懿:“人算不如天算啊,侯爷,百姓现下都缩在棚里,这……”

        “陛下仁心,内宫有宫人犯错尚不忍责罚太过,更别说让百姓在雨里迎接圣旨。”后者淡淡道:“天已放亮,什么时候施粮?”

        “一天赈济两次,巳时一次,酉时一次,皆是一碗稀粥配一个馒头。”

        “那也快了,现在卯时已过,怎么不见锅灶起炊?”

        “这两日城里的存粮正好吃完了,要等新的粮食运到了才能下锅。”齐宗源说,侧身伸臂向东方,“侯爷请看,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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