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四十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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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两夜过去,搜救基本临近结束,淮州知州与淮州卫监军完全接替了后续的救灾事宜。

        临州卫则在齐宗源的指示下准备拔营打道回临州。

        谷地里,一众卫军热火朝天地拆除营地,比来时积极许多。

        议事不欢而散,贺今行要了一份行军干粮,到营地后面的山坡找了棵大树攀上去,慢慢地吃起来。

        没多久,嬴淳懿找过来,站在树下望着他。

        他摇摇头,吃饱了也不打算跳下去,直接靠着树干小憩。

        嬴淳懿转身与他面向同一片天地,看着底下乌泱泱一团,不带感情地说:“同在一路,临州卫军风军纪比之淮州卫差得不少。”

        “一将无谋,累死千军。”他边放松身体,边回道:“淮州卫的监军不错。”

        “监军是许轻名举荐的人,也算沾了许轻名的余荫。”

        这话不需要贺今行接,树荫下回归静谧。

        艳阳高照,日光透过林叶缝隙洒下来,和煦得他蜷起来的骨头都争先恐后地伸张开,颇有一种时光静好的感觉。

        就仿佛年幼时在景和宫的日子,两人相处也有许多沉默的时候,但那种默契不语和当下的相对无言并不一样。

        嬴淳懿突兀地开口:“你当真向宣京递了折子?”

        “难道你觉得我是在说谎?”贺今行追着他的话反问,两句话前后几乎重在了一起。

        他双眉紧蹙,“你从前不会这样说话。”

        贺今行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过折子不是昨晚送上去的,而是更早,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中书省。”

        嬴淳懿沉默片刻,说:“我也厌烦了没完没了地拉锯,你这样直接破局也不失为一种解决办法。”然后回头向对方伸出手,“下来吧,该启程了。”

        然而贺今行已先一步落地,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掌心,“不,江南的灾情远未得到解决。我知道你想争,但民为君本,要争,就不能忘本。”

        嬴淳懿抓住他的手,低声问:“那你会支持我吗?”

        四目相对,他缓缓摇头:“抱歉,未来变化万千,我现在无法给你承诺。”goΠъorg

        树影轻晃,坡下整队的号子响起来。

        “罢了。”嬴淳懿收回手,与他并肩向前,“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队伍从九峰崖下的河口出发,经澄河,绕江阴半周,入江水,再北上回临州。

        太平荡堰塞湖已被清除,自昆仑倾泻的山雪源源不断地化进江水,涤清了河流。两岸淤洪消退只留洼地残余,最多一两日也会被骄阳晒干。

        众官员在甲板上一路看过去,尽皆松了一口气,气氛活泛些许。贺今行陪站在末尾,被有意无意地忽略;他也不主动参与交谈,只望着江岸,面容上却笼着一层浅浅的忧色。

        潮平水阔,左岸沿江田野千倾,许多细长弯曲的人影顶着烈日在劳作。掏淤泥,疏田渠,预备重新引水插秧。

        那是江阴县的辖地,贺今行和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在前两日曾有过一面之缘。

        哪怕被洪水淹没了一次又一次,只要有田地,有幼苗,有一点点存粮支撑,他们就能一次又一次用双手重新播种下希望。

        民生多艰,百姓们却如此任劳任怨,仿佛身体本就由岩石做成,所以才能如此坚强;或许也是因此,他们被一些人认为逆来顺受,可以随意磋磨。

        他出神地想,但岩石里蹦不出大活人,上至皇帝,下至黎民,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会受伤会咽气的血肉之躯。

        “这江阴县倒是振作得极快,已经开始抢种秋稻,恢复生产了。”人群里响起齐宗源放大的声音。

        嬴淳懿道:“这‘铁板县令’倒是有两把刷子。”

        沈亦德接着他的话说:“确实有才干,在两天内收拢灾民、恢复种植可不容易。若是每个县都能像江阴县这样,那赈灾救灾可就轻松多了。”

        孙妙年与齐宗源对视一眼,假笑着说:“江阴县是咱们江南路少数几个设有义仓的产粮大县之一,有充足的储粮,所以才能这么快地进行反应。绝大部分地县都是没粮仓的,还是得靠朝廷救命。”

        他说罢,忽地灵光一闪,叫道:“对啊,江阴县的义仓还有粮嘛!制台,咱们可以从这里调粮啊。”

        “但江阴县遭受了两回洪灾冲击,一次比一次惨烈。现在没有赈济,还要调走人家的存粮,未免太不讲仁义了吧?”贺今行说出上船以来的第一句话,“更何况江阴县终究只是一个县,县里义仓存储有限,且粮食都是当地百姓缴上去的。按律来说,官府也不能随意处置,要调粮,也需征得当地百姓的同意。”

        他声音不高,抓住了齐宗源开口前的间隙,正好能让其他人都听见。

        孙妙年一听声儿就知道是他,盖了下脸,才转身说:“人畜虽然受损,但粮仓又没事,吃粮的人头还减少了。也不求他江阴能供一个州,把多出来的粮食分给周边的几个县总行吧?就九峰三县,不多吧?”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贺今行紧跟着道:“江阴县在太平荡泄洪之前,就收纳了总数过万的流民,哪怕有死伤,存活下来的人也是个不小的数量,粮仓未必能够负担自用。”

        “我说贺大人,您怎么总是随时和长官顶嘴,还这么多理由?”孙妙年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您就一舍人,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行不行?”

        他依然眉毛都不抬一下,回答对方的疑问:“下官身为钦差副使,身负督办之责,大人的提议不合情理,下官自然要辩驳。”

        若依孙妙年在布政司的脾气,早就让左右把人拖下去处理,但钦差使团偏偏动不得,只得眼不见心不烦地扭过头,“齐大人,您来。”

        “江阴县的县令是莫弃争,贺大人虽为钦使,也不能越俎代庖。”齐宗源面色淡淡,吩咐下属:“叫莫县令来临州问问吧。”

        “了解清楚江阴县的具体情况,再决定粮仓调配与否也不迟。”嬴淳懿说着看了一眼贺今行。

        既然都这么说了,叫莫弃争来问询也合情合理,后者只得一拱手,暂且闭嘴。

        历经这么个插曲,先前松快的气氛一扫而光。齐孙等人各自回舱,沈亦德要同嬴淳懿商议事情,张文俊跟着走人。

        最后只剩下贺今行还留在甲板上,沐着河风览尽两岸光景。

        到达临州之后,队伍从南门进城,直接回了总督府。府外长街上,以大门两尊石狮为界线,两边各有一群人,各抬着数十个箱子,恭候着众官。

        街巷上空静悄悄地,若非亲眼看见,绝对难以相信这里聚集着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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