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五十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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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甘与甘中两路因位于大宣版图的西北方位,而被简单地合称为“西北”。在西北之外的绝大部分百姓的认知里,是黄土、沙尘、贫穷、愚昧的代名词。

        尤以淇山之西,环境恶劣,经济凋敝,官府破落,响马与匪盗流窜不止。世代居于此的人们只在家门口的集镇活动,从不轻易出行;商队路过,哪怕请了众多好手押阵,也会将过路费预备充足。

        而能在这片大地上自由驰骋,所到之处民匪尽皆闻风而逃的马队,只有一支——长安郡主手底下的神仙营。

        “神仙营不在西北军的编制内,不领军饷,也不受管辖。但在某些地方,名头甚至比西北军响亮得多。”贺平看着一面倒的局势,拉住想要带人去帮忙的贺长期,“区区千数响马,对他们就是小菜一碟。”

        后者皱眉道:“比正规军还厉害?”goΠъorg

        这些形似西凉人的骑兵风驰电掣,上一息才抡起半人高的弯刀,下一息便将敌方人马斩翻。□□的臂膊与胸膛上淋了热血,却只令他们更加兴奋。

        狭窄的山谷里,人头与断肢齐飞,惨叫叠吼鸣震天。

        “不是这么比的。是因为仙慈关的大军不能擅自离关一步,常年龟缩在关营里,毛都不知长了几茬,外面说起他们的自然就少了。”贺平见惯了这种场面,觉得没甚意思。

        虽然神仙营的战斗力显然比从宣京来的禁军高出一大截,但他只是拍了拍少年的肩甲,说:“贺千户,赶紧打扫战场,清点伤亡吧。别的队伍再怎么样,都不是你的兵,你得看着自己的兵。”

        贺长期却没动,依旧看着四散奔逃的响马,以及紧追不放的异族骑兵。

        “别跟我说你心软,神仙营要是没来,现在被砍瓜切菜的就是我们。还有那些被劫掠的百姓,比这可要惨得多。”贺平警惕地说。主子要他一路跟紧提点,他也觉得这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但为将者需杀伐果决,最忌讳地就是优柔寡断。

        “我是在想要怎么才能将这些强盗连根拔起。”贺长期摇头,握紧双拳,身形轮廓已基本长成。

        “嗬,有志气!倒是我小看了你。”贺平有些意外地笑道:“不过这种事情,贺大帅都做不到,你要想成功,怕是难如登天。”

        贺长期没有回答,将长矛撴进沙土,回身高喊大家清理战场。

        靠着银车缓神的众人尚有些茫然。一个个头盔歪斜、甲胄破损,脸不知被汗水洗了几回,形容凄惨;闻言却没有抱怨,或快或慢都撑起身来行动。

        宣京已有许多年没经历过影响到半座城以上的混乱,更遑论遇袭厮杀。短短一刻钟,尚不及巡逻时忙里偷闲歇的那一会儿,许多平日一同应卯吃酒的同袍却已生死相隔。对他们来说,离奇得就像在做梦一样。

        这厢收拢牺牲的同袍,那边贺平点完银车,过来就看到一排排铺列的尸体。

        “要么埋,要么烧,有条件带些衣冠或是骨灰回去给家人,就差不多了。伤亡名单交到兵部,他们会出抚恤,处理后事。”

        贺长期沉默片刻,一跺脚,说:“底下都是岩石,咱们基本没可能挖穿,就火化吧,免得他们遗体被飞禽野兽惊扰。”顿了顿,“大家帮忙给相熟的整理一下遗容,记住名字,遗物收拣起来,带回给家人。”

        此时此地气温本就极高,哪怕没有柴禾辅助,大火一点即燃,半透明的火光立即冲天而起。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想干仗。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的地方太平还好,有的地方入伍从军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没办法,大家节哀顺变。”贺平取下头盔,对呆呆地看着同袍尸身被焚烧的禁军们说。

        贺长期也把头盔夹在臂弯里,向着火堆立正抱拳行军礼,低声道:“愿诸位,千山万水,魂归故里。”

        众军士一齐脱盔敬礼,汗水流淌过下颌,如眼泪一般咸湿。

        不知多久,那几只苍鹰又飞回来,却因山谷里的大火远远逡巡。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隆隆的马蹄声随之响起。

        “非我族类,又不入军制,当真可信?”贺长期拧着的眉头就没松过,望向来时的山谷深处。

        “都是郡主的兵,如果你能信郡主,就能信他们。”贺平举着水囊往嘴里倒,倒了一下,就及时,说:“整个错金山都是他们的马场,不过能及时赶到这里,显然是专程而来。”

        “专程?为我们?知道我们的出发时间和行进路程,”少年沉吟几许,迟疑道:“郡主特意关注着我?”

        “不单是为你们。”贺平摸了摸鼻子,怕自己又多嘴说漏话,手里的水壶指向银车,“还有这些饷银。”

        说话间,神仙营的骑兵们回转来,分流作两股绕行,将众人围在圈里。

        他们只将那些响马赶出几十里地,有追上头的,也被吹哨叫回。

        这些人悠闲地倚坐马背,麻布做的长袍垂挂于腰,毫不在意半身的伤疤混血;左耳皆坠着大小形态不一的松石,在太阳底下闪烁着珠粉一样的碎光。

        除了显然是领头的那个,才认真扣着衣裳,脊背端得笔直。

        一只苍鹰俯冲到他身侧,绕着他飞了两圈,在马头上短暂地停留片刻后,又飞出山谷。

        他脖子上挂着两条项链十分显眼,一根吊着个骨制的哨子,一根吊着块比他耳坠稍大些的小石头。

        “星央!”贺平大声叫他,挥动双手示意他过来,“还认得我不?让你们的人匀十几匹马出来套车行不行?”

        星央打马近前,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展开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将军说,带你们到仙慈关,没别的了。”

        他讲的宣京官话,调子有些拗口,但语句很流畅。

        周遭的骑兵们都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贺平拍拍身后银车上的铁皮箱子,示意他看看左右,“这没马拉车,我们也走不了啊。”

        “马是伙伴,不能随便借给你们。”星央看着他们,伸出手说:“除非你们,给钱。”

        “你口中的‘将军’就是郡主吧?”贺长期抹了把脸,“郡主知道你们这么勒索押送军饷的队伍么?”

        “你们也可以推着车过去。”星央将信纸装进信封,揣回胸前,认真回道:“将军信任我们,一定会赞同我们的做法。”

        他顺势握住垂在心口的那枚绿松石,垂首阖眼祝祷。

        “天神庇佑将军。”

        低语的祝福飘向远方,悠远的天空澄澈无比,就像隔了千山万水的江河深处。

        贺今行屏住气息寻觅许久,肺腑濒临极限,不得已上浮冒出水面。

        大雨仍未止,噼里啪啦地打着江面,江水毫无芥蒂地反将其收容。

        他深吸一口气,重又下潜,换了个方向寻人。如此来回几次,终于找到了昏迷在一大丛水草里的柳从心。

        他立即游过去将人拖起,拖到一半,却好似有人在反方向拉扯一般,怎么也拖不动。定睛看去,却是柳从心的脚踝不知怎么被细密的水草缠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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