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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揉着眼睛坐起来,感觉坐起来有点别扭,垂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是原身。她已经许久不曾用狐狸原身入睡了,一边觉着奇怪,一边摇身化作人形,下床趿着鞋走到窗前。

东天圆月高悬,圆月下紫雾绕仙山,碧海生鳞波,是熟悉的碧海苍灵的风景。

白日那两个小仙童喂凤九清心丸时,粗心大意地拿了烈酒当清水送药,酒和药一中和,她就睡得沉了些,此时醒过来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完全忘了她是顺着祖媞的法阵穿越时空来寻找她的儿子白滚滚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又来碧海苍灵小住。

凤九借着月光打量屋内一阵,倒是认得这是偏殿。

她怎么会睡在偏殿?

又一阵困意袭来,她拢着手打了个哈欠,也懒得再思考这个问题,趿着鞋穿过门口睡得死沉死沉的两个小仙童,熟门熟路地便向帝君的寝殿而去。

岁寒殿的殿门刚被推开,帝君就醒了。夜风微凉,自门口拂进来,撩起纱帐,送进来一缕女子的幽香。

帝君愣了愣。

睡到半夜碰到陌生女子来爬床,这种事,他数万年不曾经历过了。

数万年前,为了以魔族的血气养苍何剑,他曾搬去南荒住过一阵。魔族女子胆子大,又放纵,常来爬床自荐枕席,让人防不胜防,也烦不胜烦。彼时那些大胆的魔族姑娘总能弄开他住处的结界爬上他的床,是因那些结界不过随便一设——竹舍的结界设得太严了,血气进不来,便养不了苍何剑。所以那时候那些魔族女子能闯入他的竹舍也不稀奇。

可此时,他是在碧海苍灵,碧海苍灵的禁制和结界可不是闹着玩的,怎可能还有什么女仙女妖女魔能够来夜闯他的寝殿呢?

想到这里,帝君突然顿住了。

呃,还真有一个能够。

被他安置去了偏殿的白滚滚他娘。

月光朦胧,纱帐一隔,只能瞧见女子一袭红衣,身姿纤丽,入殿走近的几步,即便姿态随意,也雅致而袅娜。

若是往常,他便该出手了,至少要结出结界,将女子摈于室外。但此时他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逐渐走近的身影。

他有点想知道她长什么样。

女子很快来到床前,眼看就要抬手撩开纱帐,却又轻轻啊了一声,她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似的:“得去换睡衣啊。”说着便轻车熟路地绕过玉床,向着里间的衣柜走去。接着那软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咦?我的睡衣呢,怎么全是帝君的?是这个柜子没错啊。啊算了,困,先穿他的好了。”然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穿衣声。

帝君坐了起来,手一拂,床尾一只贝壳慢悠悠打开,裸出一颗鸡子儿大的明珠,散发出温润的荧光来。荧光虽微,却足以盈满纱帐。

脚步声很快响起,纱帘下一刻便被挑开了。女子的模样在明珠的微光下无所遁形。帝君微微抬头,两人的视线便在半空中相会。

是一张精致得过分的脸,秀气,也含着稚气,看得出来还是个少女。秀发如云,披于身后,乌眉细长,杏眼水润,一管鼻梁又直又挺,檀口很小巧,唇色如同绯樱。便是帝君一向不将美色放在眼中,也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清丽得过分动人了。那额间不知是故意贴的花钿还是天生的胎记,小小一点艳丽的朱红色,如同合拢的凤翎一般,又为这份清丽增添了两分艳色,可谓点睛。

帝君觉得二十六万年后的自己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这个年龄差距……

少女却并没有察觉到帝君是在审视着她。她看着他的目光很清澈,也很自然,就像她穿着他的寝衣,站在床边同他对视,是她生命中已经做过无数次的日常一样。她不在意地抬手拢着那张樱桃小口打了个哈欠:“帝君你还没有睡啊,你是在等我吗?”

帝君考虑着该如何来回答她这个问题,以及怎么才能客气地将她请出自己的寝殿,但还没有考虑好,她已经踢掉鞋子爬上了床,行云流水地钻进了他的怀中,自顾自嘟囔着:“啊好困。”然后不到三个弹指,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帝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同时他也难得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他也没有将她推出去。

帐中逐渐盈满了少女清甜的气息。

一炷香之后,帝君发现了一个问题。

白日她是头小狐狸时还不觉得,此时化作人形,又这样近地贴住他依偎在他的怀中,她的吐息清晰可闻。让他吃惊的是,除开少女花香一般的体香外,她的身体发肤,血脉深处,所散发的竟都是他的气息。白檀香幽幽,这根植于体髓的气息必然是靠他独有的赤金血才能养出。她应该喝了不少他的血。

那葱白一般纤润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的衣襟,套在她食指上的指环更是让他无法忽视。通体血红的琉璃戒,戒面托起一对凤翎,同她额间的胎记一模一样,朱红中带着一点灿若朝霞的赤金。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带着他气泽的护体法器。法器非同一般,必然是以他的血肉所打造,才能拥有如此磅礴的他的仙泽,以及如此昭然的他的气息。

他不知二十六万年后的自己究竟是以何种心情珍护着身边这美丽的少女,才会将她照顾得让人一看便知她是他的一部分。他也终于明白了少女为何能畅行无碍地进入碧海苍灵。她周身都是他的气息,他的所有自然也是她的所有,只要是他起的结界,便是结界中最为高明的星光结界,那也未必拦得住她。

他想明白了这些,除了开初有点惊讶,倒也没有特别震惊,只觉不可思议,还有点茫然。

“啊,热。”紧紧挨着他的少女突然翻了个身,离开了他一些,又迷迷糊糊地扯了扯衣领。他的寝衣裹在她身上本就宽大,此时被她一扯,交领险险盖住酥胸,裸出锁骨与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帝君看了一眼,移开了目光。

她在他身旁一会儿睡成个一字,一会儿睡成个人字,最后又滚进了他怀里。寝衣被她滚得不像样,帝君闭着眼帮她拢好衣襟。衣襟方才拢严实,她的右腿又不老实地搭上了他的腰。整条小腿就那么大咧咧地从雪白的寝衣中伸出来,搭在他的腰际。看她走路那样静雅,她这睡相却真是令他长了见识。

帝君虽然不近女色,但也没有什么男女大妨的观念,捉住她的腿,就要将它从自己身上拿下来,那滑腻的手感却令他恍惚了一下,停了两息,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腿。可能察觉到了他的触碰,她动了一下,自己将腿好好收了回去,可老实了没几个瞬息,两条手臂又圈了上来。

帝君沉默了片刻,将她推醒了:“好好睡觉,不要乱动。”

被推醒的少女眼波蒙眬,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可是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床有点硬。”

她睡得不舒服,又嫌东嫌西,其实正好可以让她去睡偏殿,但那一刻帝君确实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选择,反而尽心尽力地帮她解决起床硬的难题来,仿佛对她有求必应才是这道题的唯一正解。他抬了抬手,床上便多了几床云被,他让她坐起来,将几床云被全垫在她身下,她躺上去试了试,眨了眨眼睛:“好像又有点软。”

他点了点头,让她起来,又减了两床云被,让她再躺上去试一试:“现在好了吗?”

她在被子上滚了两圈:“好像还可以,但还要再试一会儿。”说着便又滚进了他的怀里。

他顿了一下:“你不是嫌热吗?”

她整个小脑袋都窝在他的颈边:“没有啊。”

“那是又冷了吗?”

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闷闷地:“不冷就不能抱着你了吗?”狐疑地抬头看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帝君难得地答不出这句话来。

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从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帝君僵住了:“你……别哭。”

她泪眼蒙眬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扑哧一笑。

她坐了起来,有些得意地仰着小下巴:“帝君,现在我的假哭是不是炉火纯青,把你也骗过去了?我可是练了好久!”

他也坐了起来。她骗了他,他非但不觉得她可气,反而觉得那眉眼生动明媚:“你练这个做什么?”

“因为之前不是骗不了你吗?”她佯瞪着他,睁圆了一双杏眼,“你这个人,真的很坏,我假哭的时候一点不会心疼我,还让我哭大声点,说你最喜欢把别人弄哭了。”

假哭骗人还要别人心疼,别人不心疼就生气,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但说着这些话时,少女眉眼中的澄澈天真,也确实可爱动人。

她看着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他挑了挑眉:“既然你假哭,我为什么要心疼你?”

她作势又瞪了他一眼,轻轻捶了他一下:“你还不思悔改!”想了想,“那我以前技不如人,被你看穿,就算我自己不好吧,可我现在是凭真本事骗你心疼的,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他没有回答她这个稚气的问题,反而问她:“你刚才说我坏,我对你很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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