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各方(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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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你是读书人,都可以去宋家借阅他家的藏书。

    于是,春明坊的房价,因此成为了整个汴京新城的高地——因为有太多人,喜欢居住在宋家的附近,以便随时借书。

    自然而然的,宋家也就成为了这汴京城最大的士大夫公卿社交场所。

    在宋家,哪怕是熙、丰时代,新旧党争最激烈的时候,也经常能看到朝中新党和旧党的大臣,坐在一起安静的看书,甚至互相交流彼此的心得。

    王棣自回京,就住在了春明坊内。

    有空就去宋家借书看,宋家人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而随着王棣去的次数多了,汴京城内的其他家衙内也都纷纷打着去宋家看书的旗号,接近王棣。

    文及甫就被刑恕拉着去了好几次。

    回来后,文及甫就嚷嚷着,要选一个女儿嫁给王棣了。

    但被文彦博骂了一顿狠的,文及甫这才不敢再提。

    但他并没有死心。

    这次特意将文家要扑买的抵当所选在汴京新城,还是有打着招王棣为婿的算盘。

    没办法!

    王棣太香了!

    王安石的嗣孙!唯一继承人!

    按照刑恕所言,无论是谁家的女儿嫁过去,都可以躺着享福。

    这样的一个女婿,顶的上七八个状元郎!

    刑恕还说,要不是他没有适龄的女儿,就算学当年的张尧佐绑冯京,也会把王棣绑回家的。

    刑恕的话,真的是让文及甫动心。

    如今,自己的小心思,被老父亲看破,文及甫自然瑟瑟发抖,支支吾吾起来。

    瞧着文及甫那没出息的样子,文彦博摇摇头,道:“汝这逆子……”

    “老夫迟早要被汝气死!”

    文及甫以为老父亲是在骂自己和王棣交往,便低下头去,乖乖挨骂。

    文彦博叹息几声,道:“汝可知,为何老夫不答汝对梁况之的疑问,反而提及抵当所扑买一事吗?”

    文及甫摇头。

    文彦博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问道:“我文家扑买抵当所后,会变成什么?”

    文及甫小心翼翼的回答:“勋臣外戚?”

    文彦博点点头:“汝还不算太蠢笨!”

    在大宋,士大夫文臣,需要维护名声,哪怕私底下再怎么贪拿卡要。

    明面上也需要装出一副两袖清风的样子。

    直系亲属,更是需要好好约束。

    不能让他们在外面乱来,搞坏了自己的名声。

    所以,士大夫家族,都会用门客或者族人当白手套经商。

    同时,他们也适可而止。

    很多事情,都不敢做的太过分。

    只有勋臣外戚们,会光明正大的做买卖,经营生意。

    如驸马都尉王晋卿,就是这汴京城里,最大的苎麻商。

    他家的麻袋,是直接卖给开封府。

    朝野内外,对此都是熟视无睹。

    因为,这是游戏潜规则,祖宗以来,赵官家们和士大夫集团,就是通过让渡经济利益,喂饱了外戚勋贵们。

    让这些在汉唐张牙舞爪,肆无忌惮的政治力量,变得如同一只温顺的小猫。

    “现在,汝知道,为何老夫不愿意与梁况之纠缠了吧?”

    “外戚勋臣,不可干政!”文彦博语重心长的对文及甫道:“汝兄弟要切记这一点!”

    这是游戏规则。

    外戚家,吃饱了就一边呆着吧。

    国家大事少掺和!

    “那大人就不管了?”文及甫忧心忡忡的道:“如此一来,朝野恐怕会对大人有非议……”

    文彦博是太师,是平章军国重事。

    这种事情他要不管,舆论能骂死他!

    文彦博笑了:“老夫何曾说过不管?”

    “但他梁况之是什么人?”

    “他说,老夫就要管,那老夫算什么?”

    “再怎么样,也得吕晦叔亲自来请老夫!”

    文彦博说到这里,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可是太师,是平章军国重事,是位在宰相之上的国家元老!

    你梁焘什么东西?

    也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

    开玩笑!

    要是他能被随便什么人请动了,那他还怎么影响国政?

    当然,文彦博不会说出口的事情是——其实他也没有搞清楚情况。

    他要看看风向。

    然后再视情况来定自己的策略。

    ……

    吕公著这两天休沐在家。

    所以他很珍惜宝贵的休息时间。

    但是,很快的,他宁静的休假,被忽如其来的事态所打断了。

    “恩相……”李常坐在他对面,忧心忡忡:“官家已经下了敕书,要召回杨潜古与崔平叔这两个贼子!”

    “此二贼若是回朝,朝堂恐怕难以安宁!”

    吕公著揉了揉太阳穴,叹息一声,问道:“谁给官家写的敕书?”

    “写敕书的是中书舍人钱勰……”

    “钱穆父?!”吕公著哼哼两声,对这家伙的两面三刀,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钱勰这个人的立场,一直就是忽左忽右,忽新忽旧,典型的墙头草。

    偏生这个人文章写得好,书法也算当代一流。

    所以交游广阔,朋友遍及四海。

    什么苏轼、吕大防、范纯仁,都在他的朋友圈里。

    不过,据说他和章惇有仇。

    似乎是因为当年章惇在朝的时候,被其讥讽过。

    反正,章惇后来出镇广西,离京的时候,设宴与同僚作别,独独没有请钱勰。

    “那门下省呢?”吕公著叹了口气:“门下省的各位给事中,怎么就不驳回?”

    李常叹道:“下官已经问过了当日当值的那两位给事中。”

    “胡完夫(胡宗愈)言,其不知杨潜古之事……”

    “且杨潜古曾经担任过都水监,如今官家再拜之,并无问题!”

    吕公著闭上眼睛:“那崔平叔的敕书又是怎么回事?”

    刑部侍郎兼大理寺卿!

    这可是抓着刑统解释权的人!

    而登州阿云案已经证明了,假若让新党的人,掌握了刑统解释权会有多么可怕——他们将扭曲刑统,甚至直接让皇权下场,修改刑统以适应他们的主张和需求。

    而崔台符则是这个结果里,最可怕的人选!

    因为,崔台符是真的懂刑统啊!

    他可是明法科出身的进士!

    当年的阿云案,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会为了政治而修改刑统的。

    一旦崔台符回朝,那么他控制的大理寺就绝不会同意推翻阿云案后形成的刑统法令——谋杀已伤,案问欲举,自首,从谋杀减二等论。

    推翻这个法令,不仅仅是司马光的遗愿。

    也是他吕公著的政治追求之一!

    自古以来,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王安石为了变法,肆无忌惮的破坏了这个千年的铁律!

    只要自首,就可以减罪。

    于是,天下盗贼大起,社会治安大坏!

    李常犹豫了一下:“恩相……崔平叔敕书送抵门下省时,轮值的给事中是……范……范子功!”

    吕公著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范百禄!?”

    “怎么可能是他?”

    范百禄,少主身边出来的人。

    少主即位后,先后历任起居郎、起居舍人、同修起居注、中书舍人。

    一步步平步青云,去年才改的给事中。

    从这个角度来说,范百禄确实不可能驳回天子的敕书。

    可问题是……

    范百禄除了是天子近臣外,他还有一个身份啊!

    蜀郡公范镇之侄!

    而范镇整个后半生,都在和王安石的新法做斗争。

    范百禄作为其侄子,怎么都不该让崔台符的敕书通过的!

    良久,吕公著长处一口气,骂道:“又一个家贼!”

    这就是将范百禄和他吕家的吕嘉问相提并论了。

    没有办法了!

    吕公著站起身来,对李常道:“公择啊,准备一下吧,随老夫回都堂!”

    “老夫要写劄子求见陛下!乞请圣意,收回成命!”

    李常问道:“恩相不需要请几位元老一起入宫吗?”

    吕公著摇摇头:“不必劳烦诸位元老了!”

    李常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吕公著打断了:“公择去准备吧!”

    他是宰相!

    而且,是如今朝中的独相!

    怎么可以遇到事情就去请元老?

    那样的话,谁还会尊重他这个宰相?

    将来,新拜的右相入朝后,看到他这个左相如此无能、软弱,还不得蹬鼻子上脸?

    所以,吕公著是绝不会去请元老的。

    他可不是韩绛,会被那些元老拿捏。

    他是吕公著,吕夷简之子!

    ……

    张方平静静的听着,梁焘说完。

    然后,这位元老,默默的起身:“老夫有些乏了……”

    “况之且先回去吧!”

    梁焘目瞪口呆的看向张方平,这位他所仰慕的元老。

    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张方平会和文彦博一样的反应。

    但,张方平已经起身送客,他也不敢追问,只能恭身再拜。

    张方平的儿子张恕,走了进来,将梁焘请着,送出府去。

    然后,张恕才来到张方平面前,问道:“大人,缘何不肯答应梁况之?”

    张方平笑了:“梁况之是文宽夫的故吏之后,他却不去寻文宽夫,而来寻老夫……”

    “当老夫是三岁孩子?”

    “这分明就是文宽夫的奸计!”

    “叫老夫出头去当坏人,恶了天子,他再来当好人!”

    “没门!”

    和文彦博斗了一辈子,张方平自问自己早已经看破了那个老匹夫的低劣伎俩。

    “可万一不是呢?”张恕问道。

    张方平抿了抿嘴唇,道:“若是这样,那这梁况之在老夫这里就曰可杀!”

    张恕不明白的看着自己的老父亲:“为何?”

    “因为啊……”张方平舔了舔嘴唇:“老夫听张芸叟(张舜民)说过,这梁况之与崔平叔有过节和仇怨!”

    “据说,崔平叔手中有他的罪证……”

    “若张芸叟所言不假,那这梁况之,就是在利用老夫了!”

    “老夫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他人利用,为他人棋子!”张方平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似乎想起了某位故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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