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问汝平生功业(1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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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我大胆了那一回,依你打算放弃皇位的决心,也许我不会有机会与你做那半年君臣。

这是我即使只是想想,都会觉得遗憾痛心的事。

而我后悔,后悔在——

我居然没发现……

我怎么可以一点没有察觉呢?

怎么就让你一个人担负了这样沉重的秘密,怎么就任由你对自己这么残忍?

我应该发现的!我应该发现的!

“萧丞相?萧予辞?”

萧予辞回神,对上沈明烛担忧的目光,低声道:“殿下不必再说了,臣记得自己的职责,一刻不敢忘。臣会廉洁奉公,安民济物,但殿下的事,臣也会谨记于心。”

沈明烛不知他的态度怎么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他虚心请教:“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没有,只是臣忽然想起,臣当年也曾是殿下您的幕僚。”

“啊,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萧予辞勉强扯了扯嘴角:“是过去了有段时间了,但是,臣觉得……”

他声音低低的,像是要散入风中:“若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忘记,那臣与殿下的相遇,岂非没有意义?”

不会那么容易走散的,臣与殿下的缘分,是生生不息的河流。

*

没等萧予辞求见皇帝,沈永和就把贺时序送了过来。

可见这对君臣还是挺有默契的。

自认为已经猜到贺时序被派到他身边的任务,沈明烛接受得很快,没等贺时序解释原因就自然地跟他沟通起了出行的计划。

他做事一向干脆,更何况水利工程,早点做完百姓就能早点享福,因而没多拖延,当天就骑着马出了城。

他虽然走得匆忙,但不像上次那样悄无声息了。

毕竟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非得当地官员配合不可,而沈永和还在本就入不敷出的国库中硬挤出一批银两用于重整水道。

既准备应战,国库更加吃紧,故而这笔银两实在不算多,放在任何一个朝代投入这样的大型工程里大概连水花都听不到。

沈明烛安慰他们说没事,说他会想办法筹钱的。

沈永和不怀疑。

在他只是想着出使百越能够换些粮食回来而沈明烛直接将那片产粮的土地纳入大齐版图之后,无论这人做出多匪夷所思的承诺,沈永和都怀疑不起来。

可相信归相信,这钱再少,也算代表了他的诚意。

不再像百越时的孤立寡与,这一次皇朝会站在沈明烛的身后,成为他锦上添花的底气。

就当是补偿吧,沈永和想。

——在知道父皇所做的一切之后,他确实对他的皇兄……深怀亏欠。

在沈明烛与贺时序离开长安城后,负责盯着含章宫的侍卫回来复命。

沈永和沉默地听完,如同成了一座塑像,一动不动。

半晌,他才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是说,萧予辞哭哭啼啼地去见沈明烛?”

他一时不知道,萧予辞哭哭啼啼和萧予辞去见沈明烛,到底哪件事更难以接受。

侍卫道:“是,左相大人入宫时便神色恍惚,沿路不止一个宫人看到。”

“可知他们说了什么?”

“属下不敢靠太近,只听左相大人问沈公子,可否随他去江南,沈公子拒绝了。”

他也就趁大门关上前在门缝中听到这么一句,再之后沈明烛温和但不赞同的目光投来,他不知怎得就不敢靠近了。

沈永和突兀地笑了声,“萧予辞后悔了。”

案头的烛火跳动,在他指尖投下一道深色阴影。

萧予辞,也要成为第二个贺时序了。

贺时序不会是第一个背叛他的,那萧予辞会是最后一个吗?

颜慎他们最开始就更属意皇兄,若不是谋逆罪无可赦,他们也不会这么容易松口。现在他们知道这个罪名另有蹊跷,他们会不会再起心思?

沈永和鬼使神差拿起笔,沾一点烛光照不亮的阴翳,在宣纸上描摹了一个“杀”字。

……如果皇兄死了便好了,那他便永远高枕无忧了。

沈永和猛然回神,忽而惊惧地把笔扔了出去。

他在想什么?

他刚刚写了什么?

笔尖未染墨,宣旨依然洁白,可沈永和还是大力地将其揉皱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碾碎上面那道看不见的痕迹。

他沈永和此生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他才不会变成这样丧尽天良的小人。

沈永和不知道,在他揉碎宣纸的这一刻,萧予辞也如梦初醒般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下手极重,半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而他毫不在意。

就这样怔怔地看着火烛燃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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