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修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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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阳山离玉京不远,与丰沮玉门成掎角之势拱卫玉京。登阳山风景秀丽,虽远不如丰沮玉门灵气充沛,但也少了许多禁制,京中王室贵族平日里都常去山上踏青游猎,因此城门至登阳山的几十里路修了供马车行驶的驰道,并不颠簸。

姜洄心神不属地望着苏妙仪与两只猫玩闹。

她兴致勃勃地告诉姜洄,她给自己的猫取名“苏妙二”,因为她是“苏妙一”。

姜洄挑了下眉梢——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苏妙二对这个名字好像没什么反应,不管苏妙仪怎么叫,它都懒懒地趴着,不时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瞟一下姜洄。

团团似乎觉得这只猫入侵了它的领地,对它发出示威的嚎叫。不过它的体形比对方小了太多,喵喵叫了两声,便被大猫一爪子按在脑袋上,变成猫饼贴在地上。

团团四爪无助地抓挠,发出可怜又委屈的声音,苏妙仪急忙把大猫抱走,团团这才逃命似的躲回姜洄怀里。

“妙二,不要欺负小孩!”苏妙仪低着头教训了一句,也没舍得真心教训它,揉了两下,又忍不住把脸埋在它雪白蓬松的毛发里蹭了蹭。

妙二顿时沦落到方才团团的处境,抗拒又无力地挣扎着,口中喵喵直叫。

苏妙仪一脸满足地说:“你听,它像不像在叫‘妙妙’,‘妙妙’?我阿母也这么叫我!”

姜洄哭笑不得,眼前情景与对话与前世如出一辙,包括那只猫的抗拒。

姜洄有些记不起苏妙仪是什么时候捡到它的,她隐约记得是在一个多月后,因为阿父受伤卧床的那段时间,她并没有听说苏妙仪养了猫。

是因为看到了团团,才起了养猫的心思吗?

“妙仪,你是从哪里捡到这只猫的?”姜洄好奇道,“这猫生得好看,看起来不像野猫,只怕是有主人的。”

“是它自己闯进我马车里的,被侍卫打伤了,我才把它抱回家养着。”苏妙仪边蹂躏妙二边说,“它性子不太温顺,阿兄不让我养,我求了阿父阿母好久,答应了他们好多条件,他们才让我养它。阿兄说这猫一定是因为性情恶劣抓伤了主人,才会被扔掉,这次出来也不让我带着,生怕抓伤了郡主。”

苏妙仪说着叹了口气,捏捏妙二的肉垫子,“可是我觉得它很有灵性啊,虽然叫声听起来凶,但也没有抓伤过我。”她双手抱着猫放到姜洄怀里,“郡主,你也抱抱它,好软好舒服!”

这下妙二和团团都嚎叫起来了,两只猫都不愿意。

“你们都是猫,怎么不能亲近一下了?”苏妙仪嘟囔了一句,把妙二又抱回来,生怕它把姜洄和团团抓伤了。

“猫的性子本来就不算温顺,它可能是因为之前被人伤害过,对生人会更提防。”姜洄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那过几天熟悉了应该会好些吧……”苏妙仪叹了口气,心疼地蹭了蹭,又把目光投向姜洄怀中黏人的小猫,有些羡慕地说道,“还是你家团团可爱多了。我本来还想,等团团长大了,让它们两只配一对。”

姜洄摸着团团的脑袋,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团团是公猫,妙二是公是母?”

苏妙仪一怔:“我检查一下。”

说着便去扒妙二的后肢。妙二再度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但是小小的车厢并没有给它多少腾挪的空间,刚伸开腿便被苏妙仪抓住了按在软垫子上,被迫露出柔软的肚皮,张开了双腿。

苏妙仪仔细看了看,懊恼地说:“哎呀,有一对毛茸茸的铃铛,也是公的。”

苏妙仪话音一落,手便松了力气,妙二霎时间便躲到了角落里去,肉眼可见地发抖。

姜洄讶异地挑了下眉梢——这猫颇有灵性,居然还有羞耻心呢。

“看样子是没法配对了。”苏妙仪托着腮,懊恼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铃铛也没什么用了,干脆给它去势好了,免得春天到了到处留情。”

妙二闻言,身子顿时僵住。

马车不疾不徐地走了半日,天黑后才到了山下的一座别院。

京中许多贵族都在登阳山修了别院,以作避暑之用。高襄王因为久不在京,反倒没有这样的住处,这次下榻的便是苏家的别院。

别院占地百亩,亭台楼阁,汤池花园,一应俱全。姜洄其实不是第一次到此,但是苏妙仪并不知道,仍是热情地领着姜洄四处参观。

两人同住在一间小院,抵足而眠。

登阳山的夜晚比玉京要凉爽许多,春末初夏的夜晚已有虫鸣阵阵,两人解下烦冗的钗裙,只穿着丝薄的寝衣,摇着小扇倚着窗,仰头便能看到星河璀璨。

苏妙仪喝了几杯果酒,那是放在井水中冰镇过的,酸甜爽口,却不醉人,微醺的感觉最是舒服,整个人飘飘然如在雾中。

她殷勤地给姜洄斟了一杯,笑着说:“这是我们苏家才有的秘酿,用登阳山上的葡萄酿的酒,别家虽也有,却都不如我家的香甜。”

姜洄笑了笑,浅浅含了一口于舌尖,熟悉的酸甜香气让她有些失神。

其实姜洄喝过许多次,都是与苏妙仪一起。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与她分享,两个人在一起,似乎快乐也多了一倍。

但这样闲适悠然岁月静好的日子,好像已经离她很远了。

姜洄垂下眼眸,暗自叹了口气。

她有心地劝酒,苏妙仪一杯接一杯地喝,脸上很快便见了胭粉色,眼神也迷糊了起来,加上车马劳顿了大半日,不多时便昏睡了过去。

姜洄将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她仍嘟嘟囔囔梦呓着什么,确认她睡沉了,姜洄才起身离开,换上一套夜行的黑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

不多时,屋子里便只余下苏妙仪轻浅的呼吸声了。

白猫姿态优雅地跳上了床榻,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冷冷地俯视沉睡中的少女。

清冷的月光照在床前,在少女身上投下一片柔软的阴影。

仿佛有风吹过,阴影如墨水似的晕开,不断侵占更多的空间,尖耳缩入发间,长尾消失不见,纤细的四肢如柳条抽伸,变得更加修长,也更加粗壮。

直到最后,那团墨彻底幻化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四肢修长而矫健,肌肉如玉石一般坚实,即便是人形,也有着狮虎一般的压迫力,几乎占据了整张床榻,身形遮蔽了所有的月光,阴影完全笼罩住苏妙仪娇小的身子。

她已陷入梦乡,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不知道上方正有一双冷漠嗜血的眼睛凝视她。

修长的五指虚拢着探向她纤细的脖颈,只消轻轻用力,这条脆弱的性命便会无声无息地消亡。

灰蓝色的眼眸有凶光一闪而逝,但理智又占据了上风。

不能杀她,这时杀了她,必然会惊动苏淮瑛,暴露自己的行踪……

但不杀她,他满腔屈辱的悲愤又无处释放!

修彧压抑着粗重的呼吸声,都是因为气的,他没想过,自己会在一个弱小的人族身上遭遇平生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

堂堂妖王,被人扒开了双腿看下身,还被威胁要去势?

什么叫作那东西没用?

那时他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妖气了,直接化出原形把这两个女的都撕碎算了。

要不是他身受重伤此刻还打不过苏淮瑛……

当日夜宴台上,他被震天铃伤了元神,又被高襄王刺穿右掌,打成重伤,情急之下化为一只白猫,躲进了一辆装饰最为奢华的马车里。

以他的认知,这种马车的主人必然身份贵重,不会有人仔细盘查。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人甚至都没有检查,就放马车的主人离开了。

他本是打算在半路就离开,但因为失血过多受伤太重,路上便晕了过去,待醒来之时,马车已经停在了深宅大院之内,而他也从来往的奴隶口中得知,自己身在苏府。

当今六卿之一的司马便是姓苏,苏伯奕。

修彧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所在的马车无人盘查,因为苏伯奕便是他们的最高长官,没有人敢去细查司马大人的家眷,而这也让修彧意识到,自己藏在苏府,反而是最安全的。

没有人会想到妖王修彧不往外逃,反而躲在了最危险的皇城脚下,司马府中。

也没有人会想到,九尾虎妖,拥有开明神兽血脉的妖王,真身其实是一只白猫。

其实有开明神兽之称的陆吾,本来也就是巫圣的家宠。巫圣养的猫,和凡人养的猫,本质上并无区别。

不过要威慑群妖,自然需要更加磅礴雄浑的妖力,威猛神俊的外形,激发血脉妖力,修彧便会化出九尾,身形也会暴涨如小山一般,虎王一吼,万兽伏首。

而化为原形真身,他张大了口,发出的声音却是——喵!

躲在苏府养伤的那几天,他便是借着身形娇小的便利,来去自如地窃取苏府的灵果灵药,顺便也能窃听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苏伯奕夫妇的谈话中常有机要秘闻,这对他来说非常有用。

但苏府也有个不安全的因素,便是苏伯奕的长子苏淮瑛,那是个有着二品修为的异士,修彧全盛之时自然不会把二品修士放在眼里,但是他被高襄王打落了一个大境界,重伤未愈,若是对上苏淮瑛,便生死难料。更何况苏淮瑛这种人,也不会单打独斗,他肯定会率领一支军队来围剿他。

修彧虽然收敛了所有妖气,自信不会被苏淮瑛察觉出异常,但是也不愿意引起他的注意,便一直躲在苏府后院之中。

他本打算就这样躲一两个月,等到身体复原,风头过去,再伺机而动,找高襄王复仇。

却没想到几天前,他从一辆马车上闻到了妖胎的气息,当时没有多想,便撞开了车窗进到车内,惊到了车里盛装打扮的贵族少女。他蹿到她膝上,从她掌心闻到了熟悉亲切的气息。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他是亲自接触过妖胎的,那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不可能会认错那气息。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侍卫们已经冲上来围攻他。

他在长枪的围攻下左右腾挪,正打算化出原形,便看到了苏淮瑛的车驾。

一个愣神,被一棍子打在了尾椎处,落在了地上,乱棒加身,它发出痛苦的嚎叫。

“发生了什么事?”苏淮瑛骑在马上,冷然问道。

侍卫们上前回报:“一只野猫冲撞了小姐。”

苏淮瑛挑了下眉,扫了一眼地上灰扑扑的猫,淡淡说道:“打杀了就是。”

“等等!”车厢中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一脸焦急,“不要杀它,它又没伤到我!”

“野兽凶性难驯,杀了就杀了。”苏淮瑛心情正差,不欲多言。

“阿兄!”苏妙仪气急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径直跑过去,从地上抱起受伤的猫,猫被打伤了,奄奄一息地动弹不得,“我要养它!”

“胡闹!”苏淮瑛不耐地怒斥了一声,“什么脏东西你也往怀里抱!”

修彧心中大怒:“喵!”

——你才脏东西!

苏妙仪恶狠狠地怒视苏淮瑛:“别人怕你,我才不怕你,你欺负我的朋友,还欺负我的猫,他们又没得罪你,你为什么要打要杀的!”

苏淮瑛气得额角青筋直跳,但对这个被父母娇宠长大的妹妹,他是真没什么办法。

“这野猫满脸凶相,一身脏污,就是阿父阿母宠你,也不会放纵你养这种东西,若被它抓伤了染病了,你便后悔莫及了。”苏淮瑛耐着性子说道。

“我自会和阿父阿母说好,你管不了我。”苏妙仪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朝门内跑去。

修彧不知道苏妙仪和父母说了什么,但是他最终被留在了苏妙仪身边。

本来还没养好的伤,被乱棒打了几下,又旧伤复发了。

苏妙仪满眼心疼,小心地替他治伤,用温水帮他清洗毛发,还给他做了个舒服无比的窝。

这日子倒是比他东躲西藏舒服,也不用自己去偷食偷药了。

修彧也没有急着逃跑,因为他想弄清楚,苏妙仪掌心那些属于妖胎的气息是从何而来。

直到今日,他终于明白了……

他心心念念寻找的幼弟,居然认贼作主,对着仇敌之女喵喵献媚,他气得当场甩了他几个耳光。

团团,呵,多么可笑的名字。

妙二跟他比起来都要顺耳一些。

啊呸,他在得意些什么……

高襄王,是他率领烈风营杀了他的父母,此仇不报,不为人子。

姜洄,是她用震天铃伤了他的元神,毁了他的计划,他也会同样毁了她的人生。

至于苏妙仪加诸他身上的屈辱……

修彧眼神闪着晦暗的冷芒,俯身压迫,虎口扼住了苏妙仪细细的颈子——先给她一些教训。

“喵喵——”一团白色的毛球蹿了上来,撞在了他手臂上,冲着他龇牙咧嘴。

修彧另一只手提起它颈后的软肉,冷着眼低头看它,压低了声音吼道:“你这不孝子,要不是看你现在还不懂事,我定狠狠揍你。”

团团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却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它从修彧身上感受到了杀气与威胁,它怯怯地缩了缩脖子,又不甘示弱地嚎叫了几声。

它是未足月便从母体剥落下来的妖胎,虽然吸收了母体的妖力,但终究是还未发育完全,有灵性,但不多,想要激发体内所有的妖力,还需要修彧慢慢教导。

“你有自己的名字,你叫修明,不叫团团。”修彧嫌弃地说起那两个字,“没用的东西,对着人族摇尾乞怜,她的父亲杀了我们的父母,你要杀了她为父母报仇。”

“喵?”团团歪着脑袋叫了一声。

“现在跟你说这些真是对猫弹琴。”修彧自嘲一笑,一甩手把它扔了出去,低吼一声,“滚一边去。”

他对这个弟弟真是没多少感情,要不是为了保住他的命,母亲未必会死,而母亲用性命换来的弟弟,却转身投入仇人怀中。

修彧一路追寻妖胎的下落来到玉京,那日在鬼市终于找到妖胎的踪迹,冒险当街抢夺。后来被几个猎妖人围攻,他担心泄露踪迹,引起人族警觉,影响了之后的行动,便遮掩痕迹杀掉了其中几个猎妖人。

不过如此束手束脚,却让另外两人抢得了机会夺走了妖胎,待他追上去后,却只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空空的妖胎,胎囊不知何时被人用利器划破了,其中的妖兽早已不见。

地上的两个猎妖人或许是因为分赃不均,大打出手,最终两败俱伤而死。他们身上都有妖胎的气息,修彧为了遮掩痕迹,便将那两人的尸体吞吃入腹。

后来他尾随妖胎的气息一路追寻,那气息却在一处荒宅中断了。

修彧也想不明白,它是如何落到了高襄王府,但如今去追究过往也没有意义了,能找到修明,他便算不负已故的父母了。

修明未足月便被剥离母体,又被猎妖人剖开了妖胎,他虽有灵智却还不多。虽然有意保护苏妙仪,但是修彧对他有血脉压制,他也只能呜喵几声抗议一下,最后委委屈屈地回自己的窝去。

修彧长长叹了口气,他忽然有点体会到苏淮瑛对苏妙仪的无可奈何,又生气又不能打……

当兄长哪有容易的。

他心情复杂地低头看苏妙仪,垂落的长发无意识地扫过苏妙仪脸庞,带起轻微的麻痒。

苏妙仪抬手揉了揉脸,翻了个身,左手便搭在了修彧腰臀处,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向修彧。

修彧顿时一僵。

那双杏圆的眼睛雾蒙蒙的,月光被修彧高大的身形彻底挡住,床上一片昏昧,什么也看不清。

苏妙仪并没有清醒,她脸上还带着醉酒的胭粉,呼吸间都是酸甜的果酒香气。

“郡主……”她说话也似梦呓似的,沙哑中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再喝点……”

说完便又合上了眼,嘴里咕咕哝哝的好像在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修彧刚挣扎了一下,便又惊动了苏妙仪,她手上下摸了摸修彧的腰臀,没有睁眼,咕哝着:“你要去哪里……”

修彧本是想追出去看看姜洄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这时却身陷困境了。

万一他挣脱出来,惊醒了苏妙仪怎么办?

把她打晕吧!

修彧眼中闪过狠色,刚抬起手,苏妙仪便又贴了上来。

她侧躺着蜷起身子,薄薄的寝被勾勒出曼妙柔软的曲线,额头抵在修彧胸腹处,温热湿润的呼吸都喷在了他敏感的腹间。

修彧的手顿时便僵住了,掌缘刚碰到苏妙仪的后颈便没了力气。

猫眼有极强的夜视之力,即便床上一片昏暗,他也能清晰地看到寝被之外裸露的肌肤。

甚至寝被之下的身体,他也是清晰地看过好几回。毕竟苏妙仪只当他是只普通的猫,更衣沐浴从不会避着他。

修彧对人族少女的身体没有什么特殊的嗜好,最多只是当口粮一样看待。他也曾懒懒地看过几眼,这个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贵族少女从未受过苦,身上肌肤雪白细腻,无一丝瑕疵,宛如青瓷壶中倾倒而出的一束牛乳。

——虽然不是异士,吃了于修行无裨益,但口感应该很滑嫩。

他脑海中也就是这么随意地划过这个念头。

甚至被苏妙仪抱在怀里时挤压着她胸前的柔软,他也只觉得烦躁,而无邪念。

但此时被少女的呼吸拂过敏感之处,他纵然无意,也会有本能。

修彧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这次不是气的。

苏妙仪口中“没用的东西”,不合时宜地起了反应。

苏家别院外有重兵把守,园内也有士兵巡逻,不过两个少女的住处便不方便派一群男子守在外面。苏淮瑛对此尚有分寸,也不会无礼地去打探两个少女在做什么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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