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翎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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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桓上前一步,哑声唤道:“小洄……”

“我不是小洄!”姜洄厉声打断了他,“我已经回忆起三年来的一切了。”

祁桓呼吸一窒,他看着姜洄眼中沉重的悲痛与厌憎,恍惚又回到了成亲的那一夜。

原来……

什么都没改变。

藏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攥紧,陷入掌心的锐利抵不过心上的剧痛。

祁桓温声说道:“你可以杀我,但是……不要以巫术伤了自身。”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发第四箭了,否则未伤祁桓,自己便先重伤不起。

姜洄凄然苦笑,缓缓放下了弓箭。

“我杀不了你……”姜洄松了手,弓箭坠地,她双肩颤抖着,声音也支离破碎,眼泪与鲜血落入尘土里,“我……”

声音戛然而止,几近透支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向前倒去——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祁桓紧紧抱着姜洄的身体,苍白的面容仍有未干的泪意。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眼角的湿意。

一个身影徐徐从黑暗中走来。

“她是如何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甚至连三年前的事都知道……”徐恕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难道是因为恢复了记忆?”

这并不能解释他的疑惑。

祁桓将姜洄的身体搂入怀中,为她遮挡夜风的侵袭。

“我说过,不要再伤害她,她是我的底线。”祁桓抱着姜洄站起,他没有回头去看徐恕,声音亦冷漠而沉重。

“若没有这桩亲事,你无法掌控烈风营。若没有摄魂蛊,你也无法揽她入怀。”徐恕轻哂一声,讥诮道,“你想要她,我便将她给了你,这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我实在不明白,你有什么可不满的。”

祁桓上了马,把失去意识的姜洄紧紧箍在怀中,合拢的斗篷掩住了她的身体,往后的日子,大概只有昏睡着,她才会如此柔顺地靠在他怀中。

祁桓不舍地将目光从她面上移开,落在徐恕身上时,又恢复了冷漠。

“我想要她快乐,而不是揽她入怀。”祁桓俯视徐恕,“徐恕,她不是没有感情的棋子,可以任由你摆布。”

“那你可以这么认为——我是没有感情的棋手。”徐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感情是最不可控的东西,我当年看中的便是你的冷静理智。这局棋对你来说,是下了三年,对我来说,却已有十几年。如今到收官的时候了,你可不要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私情而影响了大局。”

“微不足道……”祁桓低低重复了一遍,轻笑摇头,眼神幽暗,“你根本不懂。”

但他没有与徐恕多说什么,便驾着骏马离开了这片旷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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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洄看着眼前的一幕,呆立了半晌。

手背上的温度让她醒过神来,转头便看到了徐恕晦暗难测的眼眸。

“先生。”姜洄怔怔开了口。

很快她便意识到,自己竟回到了三年前,回到属于自己的身体里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

上一刻她用鲜血施展了巫术,正想对苏淮瑛放言威胁,下一刻便感到头晕目眩,而一恢复清明,便置身于一片陌生的荒地。

徐恕?

祁桓?

这是怎么回事?

她脑中一片迷茫,回想这几日与大姜洄的谈话,还有日暮时所见,也拼凑不出这个局面的真相。

祁桓眉心紧缩,上前两步,正想拉开徐恕的手,便看到姜洄身子晃了晃,闭眼欲晕。

他心中一惊,急忙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徐恕的手也顺理成章松开了,他疑惑地看着姜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

——刚才姜洄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为何突然用带着疑惑的口吻叫了他一声?

徐恕的问题得不到答案。

姜洄无力地靠在祁桓怀中,虚弱地说道:“我头晕……”

“我看看。”徐恕伸手要摸她的脉搏,却被祁桓拦住了。

“未请教?”祁桓冷冷看着他,声音隐隐带着敌意。

徐恕轻笑了一声:“南荒,徐恕。”

这世上叫徐恕的人或许有千万个,但是南荒徐恕,只有一个人。

祁桓脸色沉了下来。

他自然听过徐恕的大名,也知道这个姜洄名义上的师父,却没想到他如此年轻俊美。

夙游是个大嘴巴,也有一双招风耳,她言之凿凿地说过,徐恕与姜洄同行数年,情谊深厚。

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真实,因为姜洄被他握着手,也丝毫没有抗拒。

祁桓按下心中不悦,对徐恕说道:“久仰徐恕先生大名。郡主身体不适,我要带她回府了,若有他事,请先生改日投帖登门。”

祁桓说罢便将姜洄和小妖狐一并抱起。

徐恕饶有兴味地看着祁桓,对他的无礼并不以为意。

“你可知道,自己是先天道体?”徐恕问道。

祁桓的脚步一顿。

“嗯,你是个奴隶,应该不懂这些。”徐恕自问自答说道,“先天道体,其实是……”

“我知道。”祁桓打断了徐恕的话。

徐恕讶异地看着他,随即笑道:“也是……高襄王应该一早就发现了,他这人不藏私,发现了好苗子,定会全心栽培。”

徐恕心中有些惋惜,若是他早一点发现就好了,这么好的资质,还是个奴隶,若能为己用,能发挥的空间便太大了。

高襄王也是狠揍了祁桓一顿才发现的,这个大胆在他女儿身上留下气息的男人,居然是稀世罕见的先天道体。短短一月时间,他的进境之快,简直惊世骇俗。

常人修行,必有阻碍,而先天道体,畅行无阻,与天地相和,进境一日千里,吐纳如百川灌海。

这种人,道心坚定,越战越勇,每一次濒死,都会促使他更进一阶。

徐恕看着祁桓离去的背影,不由暗自叹息。

可惜,不能成为他的棋子,反而又多一丝阻力。

祁桓驾着雪云驹走出许久,才捏了捏怀里装晕的人。

“郡主,晕倒的人,不是这样呼吸的。”祁桓绷着脸说道。

姜洄心跳又快了。

“晕倒的人,心跳也不会忽快忽慢。”祁桓又添了一句。

姜洄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夜色,又低头看看怀里沉睡的小妖狐。

——现在怎么办啊……

姜洄本是担心苏妙仪那边的状况,但是想想,大姜洄比她冷静勇敢得多,只会做得比她更好,她也不必瞎操心。

现在该操心的,是她自己现在的状况。

姜洄轻咳了一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这好像不是回王府的路?”

祁桓奇怪地低头看了她一眼:“不是你刚才说过,要把叶子送回烛龙洞?”

“哦对,我一时迷糊了。”姜洄讪笑了一下。

祁桓越发觉得姜洄透着古怪,讲话的语气与平时似乎不太一样。

是因为那个徐恕吗?

祁桓忍着酸楚,状若无意地说道:“你和徐恕的感情,应该不错吧。”

姜洄心事重重,并未留意到祁桓的醋意,她心不在焉地答道:“是啊,先生对我非常很好,教会我很多东西。”

祁桓呼吸沉了几分,薄唇抿得紧紧的,抱着姜洄的双臂也收紧了。

姜洄顿时有些呼吸不畅。

“祁桓……”

她挣扎了一下,低低唤他的名字,声音软软的,飘入祁桓耳中,祁桓顿觉心口一荡,眼神也不自觉地温软起来。

很少听到她用这样撒娇似的语气叫他,姜洄的感情,总是比较内敛克制,他十分的放肆,才能讨回她一分的回应。

祁桓轻哼了一声,方才的不悦也消散了七八。

但是姜洄刚刚开口,情绪却低落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抱着自己的这个祁桓,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为什么突然换回来了?

明明这是她一直期盼的事,为什么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她还能再到三年后的世界吗?

她……还能再看一眼祁桓吗?

未来的自己,会好好待他吗?

姜洄的眼神黯淡了下来,阵阵酸痛像涟漪圈圈荡开,她还来不及跟他好好道别……

雪云驹风驰电掣,天还未亮,便到了登阳山。

姜洄跟着祁桓,自山顶旱路进了烛龙洞。

守卫的妖族见了两人,慌慌张张便去向林芝禀告。

林芝见到二人也是十分惊诧,听祁桓说明了来意,他才恍然大悟。

祁桓将叶子和它母亲的尸身交出,林芝接过叶子抱在怀中,温声说道:“多谢二位为叶子做的一切,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它的。”

却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打斗声,林芝眉头一皱,对两人说道:“洞中还有内务,恕不能招待二位了。”

祁桓立刻明白了对方逐客之意,便拉着姜洄的手说道:“我们这便离开。”

说罢便从来处离开。

但那打斗声却越来越近,转瞬间便到了眼前。

“拦住她,不能让她走!”花梨甜美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

一道婀娜的身影向姜洄和祁桓扑来——或者说,她的目标是两人身后的出口。

姜洄转过身,便与对方打了个照面,只见是一个相貌极美的陌生女子。但那女子看到姜洄的瞬间变脸色一变,血色尽褪。

“郡主?”

姜洄眨了下眼——这女妖认识我?

而祁桓更加震惊,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鸢姬?”

鸢姬!

姜洄记得这个名字,那是姚泰的歌姬,她之前查过她的来历,也向鉴妖司打听过她的结局,知道她在姚成玦死后殉情了。而这一世,她没有死,被送离了玉京,回到自己的家乡。

姜洄抬头看祁桓,惊疑道:“你不是说送她回去了?”

祁桓皱眉不语,而紧随而来的花梨给出了答案。

花梨神情凄婉而决绝,挥手甩出藤蔓,缠住了想要逃走的鸢姬。

“姐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那个男人只是在利用你!”花梨红着眼眶厉声说道。

祁桓脸色一沉,定睛看向鸢姬。

“姐姐?你就是上一任的左使翎音……你是妖?”

姜洄闻言,也瞪大了眼睛:“鸢姬……是妖?”

鸢姬,或者说翎音,被花梨的藤蔓束缚住身体,美丽的脸庞苍白而可怜,她本想离开烛龙洞,悄悄回到玉京,却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姜洄。

——她肯定不会放过身为妖族的自己。

——可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震惊与恐惧让翎音失了抵抗的力气,她软倒在地,垂下了眼眸,泫然欲泣。

花梨上前抱住了翎音,带着哀求的语气说道:“姐姐,你好不容易才离开了玉京,答应我,不要再回去了,好不好……九阴大人受伤闭关,林芝右使也不追究你的过错了,你就安心留下来吧。”

祁桓眼神一动,低头看翎音:“你换了人的脸皮……难怪,姚泰为人谨慎,又是鉴妖司卿,留在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受过鉴妖镜的检阅。任何妖族在鉴妖镜下都会现出原形,除非是换过人脸的。你进入姚府,有何目的?”

花梨见祁桓连声追问,咄咄逼人,不禁生气地将翎音护在身后,怒视祁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姐姐没有害人!”

“花梨,不得失礼!”林芝神色肃然地提醒她一句,又对祁桓说道,“抱歉,因为翎音的事,花梨很不喜欢人族。”

祁桓微笑摇头:“我不介意。只是翎音假扮成人族进入姚府,而姚府又因为通妖之罪合族下狱,不由我不多问两句。”

姜洄看着翎音,回想她为姚成玦殉情而死,不禁轻叹一声:“你是为了姚成玦,才入姚府吗?”

祁桓想起当日花梨说过,翎音是为了一个人族,才换上人的脸,舍弃了妖族的真身,却没想到,那人竟是姚成玦。

但是翎音听了姜洄的话,却没有回答。

祁桓诧异地挑了下眉:“不是姚成玦?”

姜洄看向祁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祁桓审视着翎音,徐徐说道:“她妖族的身份已经败露,而姚成玦也已被判死刑,她为何不承认与姚成玦的私情?她的沉默,是在保护真正与她有私之人。”

翎音浑身一震,僵硬的身体,紧攥的双拳,都出卖了她的心虚与惊惶。

花梨冷笑出声:“你到现在,还护着他吗?他若真的爱你,又怎么会诓骗你换上人脸,他若真的在乎你,又怎么会让你去其他男人身边?九阴大人的教诲是不会有错的。天地众生,数人族最卑劣,人族之中,数男人最卑劣,而所有男人,数王室最卑劣!”

“王室?”姜洄和祁桓齐声惊道。

翎音睁开双眼,含泪望着花梨,苦苦哀求:“别说了……”

花梨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出来。

但是姜洄和祁桓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俱是一沉。

“太子瞻。”

这个名字,让翎音彻底崩溃。

姜洄不敢置信地看着翎音:“你是太子瞻安插在姚泰身边的暗线……姚泰不近女色,最大的弱点,便是头疾,而你的歌声恰恰能缓解他的头疾。”

祁桓冷然道:“如此说来,你并不无辜,夜宴台的祭品,是你有意调换的,想必是受了太子瞻的指使吧,目的昭然若揭了……他畏惧帝烨多年,日日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唯有帝烨死了,他才能高枕无忧。姚泰至死都不知道,他以为这一切只是他自己的疏失,从来没有人怀疑过善良无害的你,就连姚成玦,临死都想着求郡主护你周全。”

听到祁桓的话,翎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颤声说道:“我不想害他……”

“无论你想不想,事实都已造成。而且,他也确实死有余辜。”祁桓的声音冷漠得近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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