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牺牲(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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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牺牲(下)

大殿外,行刑的酷吏安静得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响,却只听见女子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来。起先只是轻轻飘在空中,到了后来便成了声嘶力竭地喊叫。

大殿上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神像下的男子才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备受折磨的局面。

“鹿松平何在?孤想听听他欲戴罪立功,到底都查到了些什么。”

许治立在一旁不置可否,一双眼却时不时地扫过不远处的肖准。

传闻没有人能在廷尉司手下过到半个时辰的极刑,他有的是时间看这出好戏。殿外宫人层层传召下去,不一会,鹿松平的身影便出现在殿上。

他仍穿着黑羽守备的甲衣,行礼时甲衣在坚硬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臣鹿松平,叩见陛下。”

“鹿松平,孤且问你,白氏因何能够逃出黑羽军营?”

“白氏称幼弟白止突发恶疾,恐危及性命。臣等顾及陛下指令,要保全其性命,这才抽调车马护送其前往医馆,不料却教她钻了空子,伤了守卫数人,乔装后逃出去了。”

许治听闻此话不由冷哼:“黑羽营各个以一敌百,她就算身负些功夫,却也是手无寸铁,如何伤得了看守侍卫?”

鹿松平看一眼许治,面色不动如山。

“许大人对着白氏倒是了解,这倒也难怪,毕竟当初这看守白氏的任务当是落在廷尉司头上,也不知是因何缘故最终又塞给了黑羽营护卫。”

阴人对上阴人,许治没有占到便宜。

然而他毕竟官大一级,推拉的手法已是炉火纯青。

“鹿中尉肯接下这烫手山芋,想必当初是有了万全之策,就是不知这完全最后怎么就成了万一。”

鹿松平不再多看许治一眼,转而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呈给身边的内侍官。

“臣有一物,请陛下一看究竟。”

大殿上的目光一瞬间便都聚焦在那内侍官的手上。那隐约是张帕子,帕子上有一只木簪子。

内侍将簪子捧到主位前,单将飞单手接过,又细细查看一番才递交给主位上的男子。

片刻后,男子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以木枝雕做锁匙,确实手巧。”

鹿松平却又进一言:“请陛下闻一下那枚簪子上残留的香气。”

单将飞瞬间疾言厉色:“放肆!这簪子上若有古怪、伤了陛下,你可担待的起?!”

鹿松平垂首行礼:“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那香气不会伤人性命。”

帝王深深看一眼单膝跪地的年轻中尉,将簪子轻轻放在鼻尖晃了晃。

“香气清幽,却有经久不散之势,是特意调制过的。”

“回陛下,正是如此。白氏善调香,先前臣便特意交代营中守备清理了别馆中的花草树木,为的便是杜绝后患。但是…...”

“但是什么?”

鹿松平沉吟一番,最终还是开口道:“但是昨夜出事后,黑羽营仔细搜查别馆,却发现了以兽角粉末和梅花花蕊制成的迷香,同白允随身之物上残留的香气吻合。”

此话在大殿上引起一番低语。

不少人心中已有定论,只道今日这殿上怕是不止白氏一人要见血了。

肖南回被缚在身后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一时竟不敢抬头。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祈祷那人不要追问。只要他不追究,那么…...

刻漏声滴答了整整三声,她的心就这样悬在那里。

然而,帝王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地传了来。

“兽角何来?梅花又何来?”

“兽角被制成扳指模样,一直为白氏贴身携带。因白犀角本就质地如玉,是以先前守备未能察觉。而梅花…...属下只查得一半事实,未能窥得事情原委,请陛下降罪。”肖南回像是一条被抛上岸、又短暂回到水中的鱼一般,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气。但那梦魇般的声音却再次逼近,像是今日诚心要同她过不去、置她于死地一般。

“鹿中尉不妨说出那一半事实,剩下的部分,孤自会定夺。”

鹿松犹豫了一下,似乎也在斟酌是否要说出那虽只有一半、却分外凶险的实情来。

许治嘴角一沉,瞬间便拿出严审重犯时的做派来:“鹿松平,你本就还未洗脱嫌疑,莫要因为陛下召见就得意忘形。有些事你现下不说,日后若让我查出来,你今日便是在陛下面前说一藏一,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鹿松平没有看向频频施压的许治,最终谨慎言道:“白氏住所发现的梅蕊,整个焦松县皆无产出,最近所得也要数十里之外。此事事关重大,还请陛下准许臣引荐行宫灵芝园监苏开盛上殿作证。”群臣哗然。

赤州负有梅花盛名的古城只得鄀城与阙城两处,而鄀城远在氐水以南,只有阙城离焦松县整整数十里。

如果白氏谋逆所用梅蕊来自皇城,那此事便很可能与朝中近臣有关。谁也没有想到,本以为是一桩远自岭西的旧祸,实际却是一出灯下黑的戏码。

一时间猜忌、推诿、怒斥、忧言响彻大殿,帝王充耳不闻,只轻轻挥手,示意传召。

“传苏开盛上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后,一名穿着布衣的干瘪小老头被带上殿来。他微微行礼,开口时声音像是从一截枯木中传出的一般。

“老臣苏开盛叩见陛下。”

“免礼。不知苏先生对此有何见解啊?”

“老臣曾在宫中掌管草药数十年,后举家迁至焦松,便在行宫灵芝园谋了份差事,这些年对制药制香也可自称一声有门道。鹿中尉呈于老臣的香粉,调配秘方看似简单,实则却精妙细微。用香者颇为懂得润物无声的道理,故意削减了迷香中太过招摇的气味,也并不追求使人昏厥的霸道药力,却使得这香粉有了乱人神志的功效,能惑人于无形之间。说到底,要多亏其中那一味梅蕊。”

帝王语气平淡,不急不缓:“依先生所见,那梅蕊应当出自何处呢?”

“梅有幽香烈香两分别,而能炼香粉的烈香梅花少之又少,这一朵虽只剩下蕊心,却还是有迹可循。老臣多年前离开阙城时,曾有幸一睹这种梅花的风采,是以绝不会认错。老臣以为,此梅正是映水重楼无疑。”

虽然早就知晓这答案,但真的在大殿之上听到那个名字,肖南回的心还是狠狠一跳。

她听到四周急切议论的声音,那些迫不及待的判断和争先恐后的定论,就像是一道道不详的预言,等待着被兑现那一刻的到来。

不知是谁站出来发出疑问:“鄀城亦有映水重楼,为何偏说是在阙城?”

那苏开盛似乎早料到会有此质疑,声音依旧破败,给出的答案却如板上之钉:“映水重楼喜土中带沙,氐水以北开做赤红,以南便做胭脂色。这别馆中找到的梅花色泽如血,必是产自氐水以北的阙城无疑。”

“鹿松平,你可知罪?!”许治的声音已然如山石般压下,“畿辅一带皆归黑羽守备,你竟对此毫无察觉。不论将映水重楼带入别馆的人是谁,你身为黑羽中尉,已有失职之嫌,当以军法处治。”

畿辅守备除去黑羽便是光要,若是黑羽牵扯其中,则光要也无法独善其身。

烜远王夙彻沉声问道:“敢问鹿中尉,事发前几日,可有黑羽营之外的人进入别馆?”“有。”

“是何人?”

鹿松平望向群臣中那道站得笔直的身影:“是青怀候肖大人。”

哗然之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几乎不带任何掩饰与压抑,直将那青铜刻漏的声响一并吞没。

先前一直默不作声的余右威此时也站了出来,语气中带着些不容人回避的压迫感:“听闻这昔日的白家六小姐,本就是个造兵器的奇才,与青怀候算得上是相识相知于年少之时,情谊不比寻常。肖大将军,不知老臣说得可对?”

“余宗正所言确实属实。”

朔亲王府的二少爷曾与白家小姐交好的事,是如风过林间一般有迹可循的事,但谁也没有料到肖准竟会当堂承认此事。

然而下一秒,肖准说出的话才是真的令人吃惊。“正是因为臣对白氏知之甚深,先前才会恳请陛下将白氏女囚在别馆,便是要她交出制弓箭、冶铜铁的技术,以换得自己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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