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林火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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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教你来的吧?”

知道她在追查什么,并且可能握有雨安肖府大门锁匙,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东西藏入昱坤街的人,寥寥无几。

而最重要的是,愿意费尽心思设计这出调虎离山之计、又能调得动鹿松平亲自来拦截她的人,只可能是他。

“肖参乘何出此言?在下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肖南回冷哼一声。

装,接着装。

两方僵持不下,伯劳轻咳、压低了嗓子。

“那个,我看要不算了…...”

算了?

肖南回嗖地抽出背上的臂弩,恶狠狠地上了弦。

“路就这一条,不从这里过从哪里过?”

杀气溢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鹿松平缓缓抽出腰间那把银色软剑,气息之沉稳,竟不输丁未翔。

肖南回不敢妄动,飞快盘算着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她还记得那一晚在康王行宫,她与这妖人交手时的情形。彼时她有平弦在手,对阵鹿松平的软剑还是有些优势的。可如今…...

鹿松平见她沉默,心中也知晓她为何沉默。

“便是昔日你兵器未离手的时候,也未必是我的对手。如今又要拿什么同我较量?”

面对对方近乎傲慢的挑衅,肖南回没吭声,只转过身去,对一直龟缩在马屁股上的某人沉声道。“该你上了。”

伯劳瞪大眼睛,短粗的眉毛在脑门上跳啊跳。

“怎么就该我上了?!又不是我要回去!”

“你是谁的人?让你上你就上!”

两人在马上推拉撕扯起来,恨不能已经拆了几套掌法,远远看去好一副“主仆情深”的模样。

鹿松平在黑暗中眯起眼来,顿了顿,终于认出那这张气急败坏、满月般圆润的大脸来。

“你是吃我葡萄的那个?”

伯劳坚定摇头。

“不是,你认错人了。”

肖南回不管不顾地拆着台。

“你才吃他几串葡萄,又吃过我几串葡萄?”伯劳瘪了瘪嘴,屈辱地低下头去。

鹿松平看一眼那大头,慢悠悠道。

“安道院从来为天家正道做事,你我没有必要为敌。你说是也不是?”

对方话音未落,肖南回双眼已经刀子般横向身旁的人。

“都说安道院中人,终身只效忠一人。你说是也不是?”

伯劳抱住自己的大头,痛苦摇摆。

“不就是几串葡萄?要不你俩把我交给谢黎算了…...”伯劳的声音突然顿住,“什么声音?”

肖南回翻个白眼。

“不要以为打岔就可以…...”

然而下一瞬,鹿松平也收敛了神色。

随即,她也听到了。细微的声响由远而近,嘈杂纷乱,像是上百只尖锐的爪子刮挠发出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向密林的西南方向望去。

月色晴朗的天边,一小片诡异的黑色正由远及近、飞快逼近。

“是…...”

“是夜蝠。”

鹿松平的声音沉到谷底,说话间已从身后抽出一支踏云箭、飞快搭上弓弦。

蝠群飞快逼近,然而四周林木遮天,视野与射击角度都远不如那日在碧疆荒原之上,更分辨不出其中究竟哪只才是携带密信的“蝠王”。

即便如此,也不能就此放过。

鹿松平凝气敛神,准备等那蝠群掠过三人头顶正上方时射出踏云箭。

然而几乎是转瞬之间,那蝠群突然分化作几团、向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伯劳瞪大了眼:“这玩意…...难道还识数么?”

“它们学聪明了。”鹿松平已经飞快收起弓箭、勒紧缰绳,“来不及了,我们兵分三路去追,务必查明敌人来意。”

肖南回没有动作,两眼死死盯着那条通往羽林别苑的路。

鹿松平留意到她的眼神,语气淡淡、说出口的话却有千斤重。

“你若执意要闯,我便只能奉命拦你。但希望你记得,自己身为一名天成将士的职责。”

肖南回握紧了拳头。

那一次夜蝠出现的时候,若非鹿松平将信报拦下,不知碧疆一战又会生出怎样的变数。此次夜蝠再现,背后势必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可肖准呢?肖准怎么办?

她的预感不会出错,今夜即将发生的事,一定与肖家有关。

皇帝会怎样做呢?

她应当只相信自己,还是应当相信他不是那样残忍冷酷的人?

脑海中的过往情形翻涌搅动,蝠群的声音即将远去,肖南回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片刻,她终于松开了拳头。

“我们三个人,马只有两匹。我往西南,你往东南,伯劳轻功最好,走西北斗辰岭。”

“好。”

鹿松平答的简洁,只有伯劳还在无声抗议。

肖南回一把将她拉过,快准狠地交代道。

“我同莫春花说好了,今年入秋,她那的葡萄都归你了。”前一秒还有些灰败的大脸,瞬间便有了神采,尽管嘴还撅的老高,脚下却已经利落起来。

“看在你如此心诚的份上,勉强再让你使唤一回。”

肖南回勒紧手中缰绳,吉祥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

“今夜过后,希望诸事平安。”

马蹄重重落下,三道身影已如箭一般飞出,追随着半空中那三团飞速移动的阴影,向着三个不同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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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壁高台,无人声、无虫语的昏暗小帐内,崔星遥依旧维持着半个时辰前的姿态。

石榻上,年轻帝王侧身而卧,似乎是累极、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均匀的呼吸声仍未改变。

“陛下?”

许久无人应答。

一直安静跪坐在软毯之上的女子身影终于动了。

她今日穿的是最柔软的纱织,头上只戴了一根银钗,耳间去了流苏坠子只留了一颗圆润的宝珠。她的动作很轻,举动间半点珠翠相击、衣鬓相磨的声音都听不见。每落一步之前,都会用足尖轻轻试探落脚的那块木板,确认那木板不会吱嘎作响,才轻轻迈出一步。

她自幼习铃铛舞,论狠论快,她比不过刺客武者,但论轻论稳,没人能比得上她。

她先走到正中的神龛前,仔细查看龛笼后的礼器贡品,指节轻轻叩击每一块木板,确认是否有隔层。

片刻过后,她将一切复原,小心退开来。环视整个小帐内的陈设,她的目光落在男子休憩的石榻旁。

那里有一张高脚条案,条案上工整码放着近日来的奏章文书,还有一只精巧的铜角木箱,箱上落了锁。

崔星遥慢慢靠近那只箱子,纤细的手指托起那箱上的锁,细细端详了一会,随即从发间取下那只银钗插入锁眼轻轻拨弄。

许久,那锁终于传出一声细微响声。

原本干燥服帖的鬓角被汗浸湿,她解下手帕轻轻擦了擦,屏住呼吸、缓缓打开了那只箱子。

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正中摆着一片烧了一半的信纸,信纸上依稀可见几个秀气的小字,眼熟地令人心惊肉跳。

“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崔星遥一惊,指尖突地一松,箱子盖“啪”地一声便合上了。但她反应很快,几乎是立刻便将簪子握在手中藏在衣袖之下,随即俯身行礼。

“妾罪该万死,惊扰到陛下…...”

男子的声音从石榻上传来,平静地听不出任何端倪。

“你何罪之有啊?”

银簪在手中握紧,崔星遥的声音染上几分颤抖。

“妾的舅父仗着陛下对妾的恩宠,进言封爵加禄,妾不想陛下因此疏远了情分,这才想私自将奏疏拿走…...”

帝王的身影映在纱障上,轻缓地摇了摇头。

“你亲手写下的密文暗书就在那箱子里。你的情分,根本一文不值。”

崔星遥的头深深低埋、瞧不清神色,可那颤抖的双肩却泄露了些什么。男子的衣摆在她面前的地面划过,半晌,一只清瘦的手将她一早放在地上的香囊捡起,轻轻晃了晃。

“你很聪明,也懂得把握时机。只可惜,你要找的东西,如今并不在孤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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