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选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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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为何没有各回各府、反而聚在宫中,难道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

这一次瞿星子没有再回答。

回廊也在这一刻走到了尽头,高大汉子将手中油灯吹熄,随后开启了一间石室。

“肖姑娘要见的人就在石室内。在下便送到这了,请。”一肚子话都到了嘴边上也只得暂时咽下,待再转头时,那瞿星子已同那盏油灯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中的回廊尽头。

她站了一会,抬脚向石室内走去。

方才迈入石室中,背后石门便翻转关上。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肖南回摸着墙壁,向着不远处微弱的烛光走去。

光的尽头是一张简陋的小桌,桌上挖了个洞,洞里点着炭火,炭火上架着个铜锅子,锅里似乎正煮着什么,咕噜噜地冒着热气。

小桌前盘膝而坐着一名须发尽白、面膛黑亮的老者,两撇眉毛短又粗,蚕豆似的卧在眼窝上,瞧着平白失了些老者气度,倒有些孩子气。

这……或许就是那传说中不曾离开过晚城的瞿家长老么?

肖南回盯着那两截眉毛发呆,对方也不言语,同样上下打量她。

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瞧了半天,直到汤汁从那锅中溢出,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响声。

老者回神,手忙脚乱地去揭那盖子,结果又被烫到、瞬间失态。

他飞快吹了吹自己的手指,随后瞥了一眼站在石室中央的女子。

“晚饭用了吗?”

肖南回摇摇头。

“未曾。”

对方翘起胡子、用下巴指了指矮桌前的蒲垫子。

“坐下一起吃个菌子锅吧。”

离奇的人和事见多了,人的反应渐渐便会平和许多。

肖南回只停顿了片刻,便走上前在桌前坐下。

开锅、涮肉、下菜。

这顿饭吃得很是沉默。

对方是因为吃得投入、根本无暇顾及,她则是心中有事、有些食难下咽。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竹筷子。

“老先生叫我前来,应当是有东西要转交于我,不知究竟是…...?”

“哦。”对方似乎这才想起那档子事,嘴里未停,左手从小桌下窸窸窣窣地翻找着。

半晌过后,一堆锅碗瓢盆中间,多了两样东西。

左边是两片薄薄的玉简,简页对扣、八道玉封、两侧用金箔打了一对神鸟,一时也瞧不明白是何物。

右边是个陶罐子,胖胖的肚子、细细的栓绳、新贴过红纸的封泥。却是一坛云叶鲜。

肖南回望着那册简和酒坛,困惑都写在脸上。

“这是、这是何意…...”

“不是都给你,而是要你选一个。”老者咳嗽两声,慢悠悠道,“姑娘可知,数月前陛下召老夫入都城,所为何事?”

她定了定神,谨慎道。

“应当是为了仆呼那的事。”

老者嘿嘿笑起来,几道皱褶在锅气的氤氲中看起来油亮亮的。

“那些事自有小辈去操心。至于老夫,自从上了年岁之后便只接手一样事务了。”他边说边点了点桌上的东西,“就是为天家宗庙之事撰写祭祀卜辞,而这其中能劳烦老夫亲自跑一趟的,除了新皇登基、便是后位有了人选之时。陛下叫老夫前来,本是要为你拟下封后的册子的。但春猎之后,他便改变主意了。”

肖南回一时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他安排了一切,却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

老者终于放下了筷子,脸上笑容也慢慢褪去。

“他自知此去必然凶险,今日叫你前来,便是要你在这两样东西当中选一样。拿了这金玉简,他归来之时便是这后宫入主之时。拿了这酒坛子,走出这楼便找个地方大醉一场,酒醒后便当同他的一切只是大梦一场,去过你向往的天高云阔、自由生活。如何选择,就看姑娘自己了。”

好一个大梦一场、许她自由。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定要嘲笑她已被人始乱终弃,最好不要再死缠烂打,给自己留下最后几分薄面。

但只有肖南回自己明白,“自由”二字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果然比她想象中还要了解她。

她记得第一次进到那皇宫中去的时候,管事的内侍官领着她穿过了整整三道宫墙。

那些厚重的、上了庄严装饰的宫墙里面,有着一个她不熟悉的世界。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可能和那里的人有着一丝一缕的联系。

可到头来,她却喜欢上了那宫墙里坐的最高的那个人。

即使到了如今,他同她几乎说尽了往事和秘密,可她仍不能完全明白他的世界。

她是一个太过简单的人,她的一生也本该是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样子。

但那个人不是。如果她想去陪他,就要离开她熟悉的世界。

她也不太能想象莫春花曾说过的“失去自由”是什么感觉,她只是觉得,那高高的墙内并不属于她。她对于那样的未来心生迷惘,更担心他会因此而感到为难。

不,她不要那样。

铜锅里的汤汁已熬到浓稠,枣子大的气泡不断浮起又破碎,在石室中噼啪作响。

肖南回盯着桌上那两样东西,终于伸出了手。

她拎起了那坛酒。

老者眉宇舒展开来,笑着敲了敲手中的竹筷。

“姑娘果真是个通透人,日后若到了晚城,一定要来拜访…...”

他正说着,却见坐在对面的女子一掌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仰起头将那坛子酒一饮而尽。

哐当,已经空了的酒坛子被重新撂回了桌上。“他未同我对饮过,不知我的酒量。这一坛云叶鲜还远不能令我大醉一场。要我忘了这一切,怕是将整个小福居翻过来也是不够的。”

她一边擦嘴一边说着,突然笑了。

“他的心意我知晓了,但既然喝了酒,我便是自由身。是去是留、是进是退,脚长在我自己身上,如何走是我的事。”

她平生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心爱的人因为她而感到为难。

她要她爱的人永远顺遂心愿、做自己想做的事。

所幸,如今命运为她指出了一条路。她既可以为所爱之人做些什么,又不必担忧在未来的漫长岁月中,他们之间的美好被身份的落差消磨殆尽。

本来他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她没什么珍贵的东西好赠与他。如果不能陪伴他左右,这或许便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她只有一件事要做,她也只需做好那一件事。

杀了它、毁掉秘玺、将一切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事全部铲除。

她喜欢他。

她希望他们还有悠长的岁月可以一起走过。

但人生不总是能够相守,她已经比许多人幸运很多,因为她拥有了足以用余生去记念的珍贵的回忆。

老者不语,许久才叹息一声。

“那是他的劫数。除了他自己,无人可替他应劫。”

她盯着桌上的空酒坛,丝毫不打算退缩。

“试都没试过,怎知行不通?”

“你又怎知,你不是他的劫数本身呢?”似乎是怕她听不懂,对方一针见血地问道,“你是否入过钟离家人的梦?你自己应当清楚。又或者说,你是否梦到他们?”

钟离家人?是他还是他的母亲?还是……黛姨?

肖南回愣了愣,随即握着酒坛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想起来了,她确实梦到黛姨。梦里的肖黛看起来却并不是她熟悉的模样,神态也古怪而凄厉。

所以黛姨曾经梦到的人,难道就是她吗?她在那场预言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离恨塔里的那本册子的最后一页似乎早就已经给了她答案。而聪慧如他,是否早就在那个飘雨的凌晨解出了那带子里的预言,所以才会故意离开她,孤身随仆乎那离开?

如果这老者说的是真的。如果她才是将一切推向深渊的那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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