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今宵别梦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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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孤做什么?莫非你在这里面下了毒,所以自己不肯吃?”

她赶紧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自证清白,那人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将撕下的一半肉送进嘴里。

这一顿晚膳实在是简陋的很,两个人却都吃的很慢,仿佛这样就能延续这填饱肚子的过程,吃进嘴里的东西也变多了起来。

热食下了肚,仿佛周遭的寒冷也变得不那么难熬了。肖南回又添了一遍柴火,确保这个火堆在天亮前都能保持一点余温。

细碎的雪花在火焰上盘旋,原本干涸的砂石地面因为落雪而变得湿冷,她将火堆移开一些,露出烘烤干燥的地面,抬起头正想叫那人,却见他已合上双眼,不知是否已然睡着。

他手心的伤口上缠着一些碎布,都是她从衣摆上撕下来的,那里隐隐透出些血色,因为干涸而微微发黑。

想了想,她小声提醒道:“陛下手上的伤该换药了。”

男子仍闭着眼,只将手微微伸出来些。

肖南回凑过去,将布条拆开,露出下面结着血痂的伤口。因为手边没有可供清洗伤口的干净水源,她都只能用采来的植物汁液来替代,尽管她随身带着伤药,但那伤口仍是有些皮肉外翻,愈合的并不十分平整。可能要留疤了。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想想也是有些可惜。

不过就他们经历的一切来说,留下一点浅淡的疤痕,或许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便不合时宜地开口道。

“先前在悬崖边上的时候太惊险了。如有下次,陛下应当放手的。”

男子睫毛轻颤,瞥了她一眼。

“你该晓得,孤不善于放手。”

她哽了哽,不死心地继续说道:“这次多亏崖边有株草,下次可能就没有了。臣当时穿着甲,甚是沉重,很可能将陛下一同拉下悬崖。到时候岂非一个也活不了…...陛下难道不怕死吗?”

先前在霍州也是如此,尽管秘玺一事确实重要,但正因为如此也才格外凶险。明明交由亲信去办才是稳妥,为何又要只带一名护卫、亲自前去?

当然,这后面的问题她是没有问出口的,只是在心底嘀咕了一下。

她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她这个听起来有些愚蠢的问题,但那人只是停顿了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以前不怕。”他顿了顿,又缓缓接上半句,“现在怕了。”

她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正要追问,那人却说道。

“如果当时你跌落山崖而死,那接下来的路便只剩下孤一人面对,想来或许会更加凶险。”

肖南回有些无语,她本来是想规劝对方要珍重自己的性命,毕竟他的身份不同旁人,又心系着多少万千人的希望,不能有闪失。然而如今却又有些摸不准,这一切到底是不是只是眼前这人的权衡之计。三下五下将药重新敷好,又换了干净布条包扎完毕,她将装伤药的瓶子塞回衣服里时,腰封内却叮叮当当掉出三个黑不溜秋的豆豆。

她自己也是一愣,捡起来细细一看,只觉得脸上一红。

那是三枚杏核。是前几日还在营地的时候,她偷从小帐那边顺的三枚杏子的残骸。

因为要躲着莫春花那个大嘴巴,她都是揣在袖中偷吃的,吃过后果核也不敢乱丢,都是塞在腰封内,寻机会丢到营地外面的。

这三枚,想必是吃过后忘记丢掉,就这么一直卡在衣服褶皱中了。

她深知这有些不大光彩,想偷偷捡起来,那人的眼睛却尖的很。

“衣服里掉出来的是什么?”

她有些窘迫,将那三枚果核捡起来捏在手心,别扭了一会才拿给那人看。帝王盯着那三枚黑乎乎的果核看了足足有数秒钟,突然笑了出来。

他很少笑,笑出声更是少有,即便是有,也不是惯常意义上的那种笑,总让人心底发冷。但方才那一笑,有了几分普通人的味道,就连他脸上沾着的那些灰尘都跟着生动了起来。

肖南回呆呆看着对方,只觉得这人今天晚上分外反常,反常地让她有些不安。

“你这身衣裳里还藏着些什么,不如一并倒出来吧。”

她听出这其中有打趣的成分,略有些不甘心,硬是打算将这局面给拗回来。

“这杏核也算得上是好东西,丢了可惜。”

说罢,她拿起一旁的石块,三两下将那杏核砸开,小心取出里面的杏仁。

三枚杏仁,指甲盖大小,倒是圆溜溜、胖乎乎的。她拈起一个放进嘴里尝了尝,味道有些涩,倒也有些甘香。便将剩下的两个放在了那人的手心里。

“陛下,都这时候了,咱别浪费。”

两枚苦杏仁,搁平时或许连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可眼下却有几分金贵。

他静静看了一会,慢慢放了一枚进嘴中。

他吃得很慢,仿佛要将那枚杏仁彻底磨碎碾成灰再咽进肚子里。

随后他手掌一翻,剩下那枚杏仁便随着那只手消失在他宽大的袖子中。

篝火噼啪作响,寒冷的长夜当真十分难熬。

又不知过了多久,肖南回将蜷缩的身体转了个方向,顺便掸掉落在头上的雪。

她一直抱着平弦守在风口处,转过身才发现那人的姿势也一直未变,还是那样斜斜倚在那里。她想起从霍州离开时的马车上,他在病中也是这样睡着的。

怎会有人习惯这样睡觉?

“陛下还未睡么?”

她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分辨就要消散在这风中。

墨色的身影翻了个身,简短道:“冷,睡不着。”

她搓了搓手,随后爬起来,将方才架在火堆旁的粗布外裳拿起来,反着穿在身前。

吱嘎,吱嘎。

是她的脚步踩过薄薄积雪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有温暖从他的背后袭来。

她身上有刚烤过火的柴火气味,热烘烘的、又有些粗糙和硌人,像是一只莽撞的家犬,就那么贴了上来。“臣离开家乡的时候只有六七岁,别的事都已经有些记不清了,但唯独挨饿和受冻记得清楚。那时宿岩像臣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到了晚上大家挤在一起取暖,年纪大的便会安慰年纪小的。”

一双有些粗糙的手拂过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睡吧,睡着了就不冷了…...”

那在他身后的声音低低的,在风雪之中显得模糊而不真切,隐隐透着旅人的疲惫。

漫天的雪花还在洋洋洒洒地飘落,像是在预兆着这寒夜没有尽头。

帝王紧闭的眼缓缓睁开,篝火映亮了他的瞳仁,像是那远古神话故事中、从天而降在这大地上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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