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烟花送流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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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烟花送流水

肖南回从小被训练的是行军打仗之事,杀敌时若用弓箭便都是重弓,只有三石拉力以上的弓才能穿甲而过,射杀敌人。

像白允手中这样纤细轻巧的弓,她连碰都没碰过。

她是肖准一手栽培的,除了枪法,很多摔打招式、刀剑兵法,都是肖准亲自教的。

但唯有弓箭,肖准是找了别人代劳。

肖南回见过几回肖准反手射箭的样子,便央求要学,却总被他三言两语化了去,再问脸色便不甚好,她只得知趣而退。

肖准为什么不教她射箭呢?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了年少时的肖南回很久。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因为白允的射箭是肖准教的。

都是十几岁的少女,教肖南回射箭便会令他想起以前的白允。或者说,他一直或多或少在肖南回身上找着过去白允的影子。只是,她终究不是白允,甚至随着年纪的增长愈发不像了。

所以肖准疏远了她。

可笑她全然不自知,一味做着无用的补救。回想过往每一个殷切的期盼、卑微的迎合,肖南回心间都是火辣辣的痛。

她自以为在岁月征伐中磨炼的尊严已坚不可摧,如今却不过在顷刻之间便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再次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她的目光突然就定在美人乌发间插着的那支簪子上。

那其实都算不上是支簪子,只是半截木枝子,枝头还有些已经干枯萎缩的花朵。肖南回的注意力就在那些花朵上。

先前只是匆匆一瞥,她只道是一段寻常枯木,可如今细细想来:这庭院中连一株枯草都没有,又怎会有枝条呢?

尽管那花枝已经枯萎,但她就是能看出来,那些花朵还鲜活的时候的样子。

因为那样的花见过一次便不会忘。

她在夙平川手里见过的、在肖准衣服上捡起过的————映水重楼。

肖准去过小梅庄亦或是烜远王府上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白允被禁足在此,总不可能是她叫人采来,只有可能是能够出入这里的天成人带来的。

那个她寻觅已久的答案,如今就在眼前。

肖南回死死盯着那半截花枝,眼睛中仿佛能沁出血来。

她那可怕的眼神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白允微微侧过头,瞧见她视线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美人那从来冷清的脸上突然就多了无法掩饰的慌乱,她用手胡乱扯下几缕青丝遮住发间的木枝,嘴唇哆嗦了一下,用近乎哀求的姿态看向肖南回,声音低到尘埃:“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这一瞬间,肖南回突然便从自己无法抑制的情绪中抽脱了出来,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方才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可怕,是她向来最讨厌的那一种。

嫉恨的、阴暗的、欲求不得便想要将一切都撕碎的恨意。

她从来没想过,对肖准的情感有一天会令她成为她最讨厌的样子。

她从小立志习武、拿起兵器,是为了保护弱者。可不知何时开始,她竟成了想要仗着优势欺压别人的人。别馆门庭处传来巡视守卫的动静,脚步声愈来愈近,白允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希望自这具躯壳中被渐渐抽离,使得她整个人的背脊都不自觉地塌了下来。

肖南回瞧着眼前的女子,心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白氏曾经也是名满一方的望族,过着受人尊敬的体面生活,可如今沦为阶下囚、被发跣足地活在这牢笼之中,连一朵花、一只鸟都看不到。

那梅枝早已失去了鲜活,她却舍不得丢掉它,将它小心藏在发间,生怕有人将这属于她的最后一丝温暖也夺了去。

那是属于她和肖准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

这般心境,肖南回能够体会。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需要多少年才能结下、又需要多少年才能解开?肖南回不知道,但她知道:是她自欺欺人高估了她与肖准之间的羁绊。肖准年年陪她赏花,只是从没送过她花朵。

金茶梅不好看吗?是好看的,只是比不上映水重楼。

肖准对她不好吗?

是好的。

只是没那么好罢了。

守卫的脚步踏上廊庭的一刻,白允颤巍巍抬起头来,这才发现那持弓而来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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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算不得赤州早春的开端,却实实在在是寒冬的尾声了。

前几日还积得很厚的雪,如今已化作湿润的水汽,将土地浸润成不见边际的黑色。

吉祥的脑袋贴着地,鼻子呼哧呼哧地冒着热气,它仔细嗅着潮湿枯树枝中有无新生蕈子的味道,一路从树林走到了刚开始融化的小河边。

河面已开了小半,不断有坍塌的冰层落入流动的河水中,翻滚了两下后便消失不见。

肖南回静静看了一会,纵着吉祥涉水而过。

冰冷的河水打湿了她半条腿,吉祥也跟着打了个哆嗦。她将缓缓伸入衣襟,摸出一张薄薄的名帖来。

名帖是焦松听风楼鲈鱼宴的坐席贴。

今晨出门的时候,她特意将一早准备好的另一张名帖放在了肖准的案子上。

焦松县最有名的酒楼是听风楼,听风楼最有名的菜肴是橘酿鲈鱼羹。鲈鱼都是每日在玥河上开冰现捕的,肉质比夏季更加甘甜细腻,配上深秋藏下的橘酿,虽算不得玉盘珍馐,却也是难得的美味。

每年正月来听风楼吃鱼羹的客人常常要从头年入冬前开始约起,来年凭着请帖才能入楼吃上这道菜。肖南回自然是没有这个先见之明的,她是听闻祭典要在焦松县举行后,特意求姚易从别人手上买来的帖子,为的就是能同肖准一起吃顿饭。

他们已经很久没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她把杜鹃和陈叔当家人,但席间肖准的位置对她来说总是特别的存在。肖家家训严厉,和肖准在一起用膳的时候,气氛总是沉默的,但即便如此,她也感到十分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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