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头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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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断头路

烜远王府内有三里檐廊,其中一支的尽头是条断头路,而这半离断头路是石砖铺就的地面。

那种石砖是闽州特烧而成,坚硬耐磨、上刻很深的花纹,人若是穿着软底鞋在上面走,要不了几步便会硌得难受。

那是一种变相的提醒。提醒想要通过它的人,这府中的主人并不希望有人去到这檐廊的尽头。

薄夫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走过这条檐廊了。

自从那个女人死了以后,这里便不许她踏足了。

在那阶口停了片刻,她轻轻抬起自己那双绣着白色牡丹花、坠着千枚海珠的细软青丝履,轻巧迈了过去。

她的身后跟着十数来号人,其中有她这些年在府中养下的亲信,也有同她交好、此次前来赴宴的别家女眷。

好戏开场,她怎能不招呼些看客?

低头看了看挂在手腕上的香囊,球状香球方才燃尽。时辰刚刚好。

如果赶巧,说不定还能接连看上两场。

薄夫人的心情突然拨云见日般愉悦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如此愉悦的感觉了,上一次,似乎还是听闻那女人死讯的时候。

“夫人,前面是画居,您不能过去。”

薄夫人的愉悦思绪被打断了。她缓缓抬头,便见一个朴素青衣加身的小厮正躬身立在路中,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惯常来说,没有哪个小厮敢拦在各院主子面前的。即便对方其实出身是个姨娘。

但他不同,他是王爷身边的人。虽说是个下人,说出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一个下人,不过是仗着了解主子的几分心意,便能在她面前狺狺狂吠。薄夫人的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

但她还不能出手教训这不知高低贵贱的奴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停住了脚步,笑眯眯的眼弯了弯。

“我听下人禀报,说有人鬼鬼祟祟在这后院中出没,担心惊扰了祠堂的宗先生,这才带人前来查看一二。”

“夫人可有告知老爷要来画居?”

薄夫人顿了顿,轻声道。

“事出突然,怕是来不及通禀老爷…...”“那便请夫人回去吧。”

空气中有短暂的安静,薄夫人吸了口气,随后笑意更浓。

“今日来客各个尊贵非常,平安无事当然最好,可若真是有贼人混进来伤了谁,你可要替王府担下这罪责?”

那小厮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道。

“小的不敢。”

薄夫人慢悠悠迈开腿继续向前去,经过那小厮时用极低的声音斥道。

“还不快滚。”

如今谁是这院里当家的主母?

她本想问出这句话,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她如今的作为已经足以说明这个问题。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不言而喻。隐秘却牢靠,有一种上位者的悠闲。她的苦日子早就到头了。总有一日她会差人起了这硌痛她脚底板的石砖,将那些令她不快的过往通通砸碎扔出府去。

青丝履在石砖路的尽头停住,薄夫人作势环顾四周。

“你方才说,瞧见有人进出这些房间,可有瞧清楚是哪一间?”

她身后跟着的丫鬟立刻垂首应道。

“正中这一间。”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肖南回的耳朵。

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她大气也不敢出,因为太过紧张而瞬间忘记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然后,那两条缠绕在她身上的手臂便又紧了紧,耳畔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

“怎么办?来人了。”

肖南回耳根一烫,突然有种奸情就要被人撞破的窘迫,脸噌地一下便红透了,唇舌也麻痹了一般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她也想知道怎么办?!

似乎是太久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他微微垂下头,轻轻贴上了她滚烫的脸颊,感受到那不同寻常的温度后,轻笑一声退开来,像一只餍足意满的蟒蛇一般,缓缓松开桎梏、离开了他的猎物。

空气重新回到肖南回的肺腑之中。她觉得自己终于又可以呼吸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几道人影映在雕花门扉上。

“这锁被人动过了。”

是薄夫人的声音。这事果然和她脱不开关系。

可是…...他在这里,也是薄夫人的设计吗?

“手。”夙未的声音再次在黑暗中响起,肖南回望着伸向自己的那只手,吞了吞口水,努力调动着自己的舌头。

“陛、陛下,这外面好多人的样子,我们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行此举,是否有些欠考量…...”

许久,她未见回应,抬头又因为光线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心底开始有些打鼓。

该不会…...他是要……他是要......

“你在想什么?”帝王的声音异常平和,好似一空法师在为他那红尘中俗不可耐的施主念经加持一般,“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待在孤身边最安全。”

所以…...所以不是因为他要当众宣示他二人之间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肖南回突然为自己自作多情的遐想感到难堪,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色又蔓延到了脖子根。

溢出体表的尴尬还没消化完,手已被人一把握住。

“先前不是做过许多回了,紧张什么?”

什么做过很多回?

肖南回腿肚子发颤。

她应该很有气势地一把甩开对方,然后再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方的鼻子,厉声呵斥让他把话给她说清楚。

但是她不敢。

这不敢之中又带了一丝悸动。从前她不明白那种悸动的背后含义,可如今她已愈发明白。

不是不敢,是不想罢了。

不想抽回手。不想拒绝他。不想离开他。

他的手有些凉,像月光一样没有温度。但这一刻在王府这座巨大且黑暗的樊笼之中,他却是皓月一般、唯一可以令她感到安心的存在。

今晚的天空有月亮吗?是有的吧。一定是有的。一定是因为今晚的月光太美了,所以就让她再沉浸一会、一会会就好。

吱呀。

面前的那扇门被人从外推开了。

没有月光照进,有的只是无数盏提灯杂乱刺目的光。

灯火中,十数攒动的人头化作连成一片的黑影,他们各个面目模糊,情绪却又呼之欲出,指点着、窃语着、不遗余力地揣测着。

夭寿,简直夭寿。

肖南回僵硬地站在原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这样便不用面对那满院子震惊又探究的目光。

今日出门前,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最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但那又如何?很多时候,人们会立于危境、受到伤害,并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

薄夫人的目光在肖南回的身上里里外外地扫视了一番,最终落在那两人交握的手上。

可除此之外,她既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也没发现半个松动的扣结。

是来早了么?

来早更好,一会说不定能看个现成的。

清了清嗓子,她用一种略显严厉的声音开口问道。

“肖姑娘,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肖南回如实答道:“方才听府中一位采花的小丫鬟说,此处曾是小少爷奶娘的住处。”

此言一出,薄夫人面上瞬间做出又惊又怒的神情来,而她身后的那一群老老少少也都齐刷刷做出了相同的神情。

“什么奶娘?那是已逝先夫人的故处,怎可如此出言诋毁?”

什么?方才那简陋狭小、没有窗子的屋子,是梅若骨的故居?

肖南回终于有些摸清今晚这盘棋的走向,可又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果然,对方见她不语,神色更加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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