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冷斋罗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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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马车,讲究的很、气派的很。

络腮胡汉子摩拳擦掌,在对方的示意下,迫不及待地伸手掀开那车帘子。

然而车帘子后却没有宝珠也没有美玉,只有一名面若冠玉、沉沉睡去的男子,男子手腕上坠着一串佛珠,那汉子一见那串佛珠,前一瞬还快要飞入鬓角的嘴突然便耷拉下来,整个人撂下帘子撒腿便要跑。

那双许久不跑堂的蹬了几步,他才发现自己的衣领被人揪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茶钱也收了,东西也看了。罗先生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了?”

女子的声音阴恻恻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凉意。

罗合自知跑不掉,脸上却仍是惊疑不定,许久才吭哧出两个半字。

“死、死了?”

肖南回有些控住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死了我还找你作甚?”

“那是…...喝多了?”

她实在听不下去,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直接上手在对方身上摸索起来。

“你身上可有解药?”

“解药?要解药做什么?”

肖南回愣住了,她以为自己讲的是地道的赤州官话,为何眼前的人就是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每每回话都像是在鸡同鸭讲。

她深吸一口气,心底默念之后还要靠他带路、磨还没卸驴不能杀,简短道。“他中毒了,若是没有解药,恐怕…...”

不行,恐怕之后的事情万万不能发生。

肖南回不知眼前的人是否真的不知,还是在同她装傻充楞。然而还没等她想出对策,下一瞬,那罗合一把拉过夙未的两只手,像是街头测字看手相的神棍一般翻来翻去查看一番,随后又不客气一扔。

“他已经吃过解药了。”

“吃过了?”肖南回不肯相信,可随即想起在那密道中他曾吃过的那粒药,又有些疑惑,“若是已经服过解药,怎么会过了这么多天还没有醒?”

要知道,邹思防那把老骨头可是在郝白制出解药后的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

他到底给自己吃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看他的样子,只是昏睡而已,短时间内没什么问题。”

肖南回敏锐捕捉到了这话中背后的意味,紧张道。

“时间久了会怎样?”

“就和久病卧床的人一样,手脚筋骨容易萎缩,股下腰下容易生褥疮,一点风吹草动…...”

“好了,不用说了。”反正她不会让这时间拖得太久的,“终天之地,多久能到?”

罗合眯起眼,那股子醉意又浮上脸来。

”少说八九十日,算上采买用度、收拾行囊的时间…...“

肖南回冷笑,伸手拍了拍那拉车的马壮实的屁股。

“这四角赌坊的车马确实用料扎实,只可惜显眼了些,怕是招摇不了多久。这城中我也无人可信、无人可用,今日你若是不想法子带我出城,便一起坐在这里等着官府的人找上门吧。”

罗合色变,咬牙切齿。

“你这是掐好了时辰,就等着在此暗算我。”

肖南回敷衍挥了挥手。

“夸赞的话出去再说,离城门关闭就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莫要啰嗦、快快上路。”

络腮胡汉子自知必须走上这一趟了,愤恨跺了跺脚,解下腰间的竹筒,藏进那冷斋门前半扇快要掉了的门板后,又望了望门口柱子上刻着的两句诗,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肖南回目睹他做完一切,这才缓缓行了个抱拳礼。

“肖南回,幸会幸会。”

汉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知这江湖中的礼数,又或者还在气头上,没有还礼、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罗合是这店中历代管堂小二的名字,我已用了二十多年,你愿意叫便也随你。不过…...”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马车里沉睡的人、又扭头看了看肖南回,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不过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从舅。”

从舅是什么舅?

肖南回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一件事。

这人该不会…...是皇帝的亲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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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别苑边界山麓处,斗辰岭一脉的大山在暮色中宛若一堵通天的高墙,能将人间分隔成两地。

盛夏临近初秋,是山林最为丰茂、鸟兽最为肥壮的时候,所有生灵都在为越冬做准备,便是在夜里也能听到不少动静。

然而这里的一切都静悄悄的。太阳的光正一点点消失在山脊之上,余晖将整条山脉勾出一道血红色的边。

七月初一,鬼月的第一天。

传闻地府会在这一天打开通往阳界的大门,若是生者思念故去之人,便可引路做法、祭典亡魂。若是亡魂有执念未能化解,也要趁此机会重返人间,寻仇的寻仇、报怨的报怨。

七月鬼门开,如今这黑漆漆的大山正中一道裂缝直通地心,瞧着可不就像那鬼门关一般?

赵友山脖颈僵硬、口舌乏津,后悔自己来之前未能绕道那永业寺求道平安符,如今真真是落入被动境地、进退两难啊。

“敢问鹿大人,我们究竟在等什么?”

他本来想问,他们究竟等的是不是人?但话到嘴边觉得有些蠢,便换了个委婉的问法。

然而那鹿松平的回答却令他的心更加惶惑了。“鬼知道等的是什么。总之见到了,就知道了。”

见到了?真要是见到了妖魔鬼怪索命,他就算知道了岂不是也晚了?

赵友山心中酸楚,面上还要故作冷静,生怕自己身后跟着的几十位年轻兄弟看出端倪,大乱了阵脚。

哀兵必胜。可若是哀过了头,势必会成为逃兵。而自古不论在何时何地,逃兵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赵友山内心打着鼓,突然听闻侧方山林中一阵响动,回头望去的时候,竟看到一支近千人左右、全副武装的武卒。这些兵卒训练有素,脚下都绑了消声的厚布,盔甲也不似光要营那般笨重,因此林中行军竟无半点声响。

打头的人骑在马上,身形高大威严,正是雁翅营颜广。颜广望了望那山中黑漆漆的一线天,既没看到白家流寇、又没看到肃北叛军,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起来。

“鹿松平,你爷爷我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亲自带兵来此地的,你究竟憋得什么屁,快快放出来!”

鹿松平不急不恼,发号施令的架势却半分都没丢。

“时辰到了,你自然知晓。让你的人就地扎营,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那山洞半步。”

颜广憋气得很,破口大骂的话就在嘴边,可想起腰间别着的那块腰牌,又生生吞了下去。

人是讨人嫌的人,可腰牌却是黑羽营的腰牌。

黑羽营仅有的那几块腰牌,分量同柏丞相手里的笏板差不多,他不得不从。

颜广将军令低声吩咐下去,而另一边的鹿松平却点了几个先前守官道的小兵卒。

“你们几个,一会随我进去。”

赵友山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进鬼门关这差事竟又落回自己头上。

他的困惑与惶恐写在脸上,声音都哆嗦起来。

“鹿大人,我和这几个小辈可比不得颜将军的手下,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我们可担待不起…...”

他话音未落,颜广也很是不悦。

“鹿中尉这是何意?既然叫我们来了,又不让我们插手,执意让这几个软脚虾上阵,你当真不是在耍我?”

“软脚虾有软脚虾的好处,硬壳蟹有硬壳蟹的用法。”鹿松平的声音轻轻的,却在这个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触地有声,“将军就是壳子太硬了,才会让我这条蛇钻了空子,这么多年军功虽立了不少,却还守在西北关那鬼地方吃土。”

“…...你!”

颜广气得美髯炸起,手里的缰绳被捏得咯吱作响。

“今日你若折腾不出来个名堂,我便当亲自揭了那缉拿令,将你就地斩于马下,省得陛下再为此事烦心!”

鹿松平不理颜广,自顾自检查着身上的佩剑与匕首,最后从腰间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药丸黑漆漆的,瞧着能有熟透的棠球子那么大。

年轻武将那张有些阴柔的脸上,第一次显出毫不掩饰的嫌弃来。

“江湖郎中,手艺甚是粗陋。”然而刻薄归刻薄,他最终还是将那粒药一点不剩地咽了下去,“若是无用,回头定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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